這一日,沈望書和沈望東要下山送冰。
晨霧在松針上凝成霜色,牛車轱轆聲驚起寒鴉。
顧北妄站在山巔之上目送著沈家三兄妹送冰的車子漸漸遠去。
冷靜了三日,他心里也逐漸有了答案。
遂指了兩個玄甲衛:"跟上他們,別讓人欺負了去。"
牛車行至黑松林岔口時,沈望書突然勒住韁繩。
"妹妹餓不餓?"沈望書收起馬鞭,廣袖里忽然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遞過來兩個熱包子,"大蔥豬肉餡的,娘早上給你熱的..."
"有劫道的。"沈望東閉目掐指,"寅時三刻,東南方位五人。"
沈望錦正趴在冰罐上吃肉包,就見樹后跳出個獨眼大漢,舉著豁口柴刀的手在發抖:"此山是我開……"
誰知剛喊了一句,因為氣勢太拉胯被自家老大踹了一腳,"要兇神惡煞!要稱霸綠林!要無所畏懼!要嚇破對方的膽,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獨眼大漢揉著生疼的屁股讓道,滿臉橫肉的刀疤臉邁著四方步,扛著紅綢環刀喊起話來:
"此山是我開——"
沈望錦舉著包子站起身,脆生生的童音直接打斷他:"這臺詞都老掉牙了,換句新鮮的來聽?"
刀疤臉被人打斷感受到了侮辱,大刀指著沈望錦怒吼:"你是誰家的小孩?這么囂張沒人管嗎?知道這山……"
"你開的又如何?"沈望錦翻個白眼,"反派死于話多你懂不懂?要上就上別廢話,不上讓一邊去?。?/p>
刀疤臉被噎得直瞪眼。
沈望錦卻咬開包子露出油汪汪的肉餡,邊吃邊放狠話:"爾等也不出去打聽打聽,老身活了九十多歲,我天山童姥的名號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就你們這些門牙缺了半顆,說話漏風的菜雞還想劫老身的道,回去請示請示你們祖師爺,問他敢不敢?!"
蔥香隨風飄散,四個嘍啰齊刷刷咽口水,腦子渾成了一團漿糊,隱約聽見:"誰…誰姥…爺?"
刀疤臉被對方氣勢碾壓,手中大刀"當啷"砸中腳背,疼得單腳亂跳:"說誰姥爺九十多歲呢?!"
"噗……"沈望書抖著肩膀沒忍住聲。
雖然他不知道妹妹說的天山童姥是誰,但莫名覺得好笑。
又想起她還編過自己是"玉清境清微天尊座下第十七代劍侍"騙過二弟,就更憋不住了。
被人劫道還敢笑的這么囂張,是可忍孰不可忍!
刀疤臉正要發作,沈望東的道袍里突然竄出只灰松鼠,精準叼走了沈望錦手里的肉包。
小東西東竄西跳的蹦到刀疤臉肩上,捧著包子來了一大口,油星子"啪嗒"一聲滴在紅綢環刀上。
這行為不亞于太歲頭上動土!
刀疤臉氣的臉上橫肉亂顫,揮刀就要將松鼠砍成兩半,全然忘了松鼠在自己肩上,這一刀下去不亞于自殺。
幸好被四個嘍啰抱著胳膊攔了下來。
"看見沒?本童姥養的靈獸都看不上你們。"
沈望錦擦了擦嘴上的油漬,拍了拍手蹦下牛車,持續火上澆油:"刀疤小子,老身看你眼白泛黃,舌苔厚膩,最近起夜不少于三次吧?"
刀疤臉瞳孔驟縮,手中大刀"哐當"落地——他確實每夜要跑三趟茅房!
沈望東突然從道袍摸出本《金匱要略》,書頁間還夾著張糖畫:"此乃童姥親傳的《九轉還陽經》,看爾等印堂發黑......"
"印堂發黑的是你!"獨眼漢指著小道士熬夜算卦的黑眼圈大叫。
沈望錦一腳踩在滾落的流星錘上,九歲女童的身高剛好夠到刀疤臉腰帶:"關元穴鼓脹,章門穴酸麻,午時三刻必會腹痛至死。"
說著抽出縫衣針扎向對方手腕,"此乃華佗絕學——嗷!"
針尖戳進刀疤臉袖口瞬間,沈望書用折扇猛敲冰罐,捻了一塊碎冰投進對方領口里。
"嗷!真的酸麻!"刀疤臉蹦跳著扯衣領,實則是冰塊滑進后背的刺激。
刀疤臉這一叫喚,四個嘍啰都驚住了,紛紛圍上來查看。
沈望錦趁機繼續忽悠:“瞧見沒,本童姥要取爾等性命,不過是舉手之勞。但老身向來慈悲為懷,只要你們放我們過去,本童姥便大發善心,賜你們一劑良方,保你們身強體壯。”
刀疤臉捂著胳膊,猶豫了起來。
他雖干著劫道的營生,但也怕死,剛剛那酸麻感太真實了,讓他不得不信。
就在這時,一直藏在暗處的兩個玄甲衛對視一眼,覺得差不多該出手了。
樹梢突然射來兩顆松子,精準打飛刀疤臉的環刀。
沈望東的灰松鼠趁機叼走刀柄紅綢,躥上樹時露出了玄甲衛的衣角。
"本童姥的護法神將顯靈了!"沈望錦立刻指著樹影大喊,"再不讓路,天雷就要劈碎你們的神魂!"
刀疤臉等人還沒見過這陣仗,光天化日之下,前不見來人后不見來人的,卻有一股殺人于無形的恐怖氣息彌漫開來。
幾人頓時嚇得臉色煞白,哪里還敢反抗,紛紛跪地求饒。
沈望書兄妹三人見玄甲衛在暗中保護他們,還不忘得意地沖刀疤臉揚了揚下巴,隨后他們便趕著牛車繼續上路了。
刀疤臉看著遠去的牛車,唯恐自己招惹了什么道上的大人物,再加上剛剛沈望錦說的病癥,讓他覺得自己時日無多。
越想越后怕,越想越懊悔。
刀疤臉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到了牛車前,他“撲通”一聲跪下,“大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天山童姥。小人身患絕癥,自知命不久矣,愿帶領兄弟們臣服于童姥,只求童姥能賜一劑良方,救小人一命?!?/p>
不遠處,四個小弟面面相覷:確診了嗎?當真沒救了?不多看幾個大夫?
沈望錦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這刀疤臉還真信了。
她尷尬地看了看沈望書和沈望東。
沈望書強忍著笑,沈望東則一本正經地開口:“童姥慈悲,若你們真心歸順,便隨我們一同下山,童姥自會為你們診治?!?/p>
刀疤臉大喜,磕頭謝過之后,便乖乖跟在了牛車后面。
余下四個小嘍啰還在商量怎么辦。
獨眼漢用木棍戳著地上的螞蟻窩,結結巴巴地開口:"大、大哥真不行了?"
他袖口沾著早晨蹭到的松脂,每說一個字就縮一下脖子。
"咱們幫派才成立一個月就這樣散了?"麻子臉嘍啰蹲坐在地上啃著半塊硬餅,餅渣簌簌落在露著腳趾的草鞋上。
他故意把餅咬得咔咔響——這是今早唯一的口糧。
抱著流星錘的胖子突然踹飛石子,鐵鏈纏上自己小腿疼得齜牙咧嘴:"要我說——哎呦!要我說跟著天山童姥混總比跟著大哥三天餓九頓強吧?"
他揉著淤青蹲下時,肚皮把褲帶崩開半截。
"別說了別說了?。⒆畎膰D啰從樹后探出半個腦袋,懷里抱著松鼠偷藏的半袋松子。
他忽然被樹根絆倒,撲進枯葉堆里時松子撒了一地:"老大招呼我們跟上呢……"
四人齊齊轉頭。
三十步開外,刀疤臉正彎著腰撅著屁股笑的一臉諂媚,也不知那童姥說了什么?
他邊拔刀邊朝這邊瞪眼,扯著脖子甩頭讓他們跟上。
更新時間:2025-05-01 21:2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