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余生孑孓 至嫩島梅 103701 字 2025-05-01 15: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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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老姚一個人困在斗室之中,還是因為自己平生最為厭惡的原因:詐騙!

雖然說,老姚知道自己現在還是在“嫌疑”階段,但就是經常在影視劇中聽到的那句帽子們的經典臺詞:

“我勸您呀,還是老實交代了吧。要是沒有足夠的證據,我們會把您請到這里來嗎?”

老姚心里清楚的是,自己的案子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調查,僅循著老姚寫的那兩張紙,打電話問一下借款的人,便什么都有了。

再加上帽子劉成的那句名言:借了錢,還不上了,就是詐騙!事情便可以結束,該怎么判就怎么判,就這么簡單!

可老姚真的不知道帽子們還在等什么?······

老姚又在腦海里把默誦起那首《琵琶行》來,可這次老姚的默誦沒有之前的順暢,因為他現在整個人顯得有些迷糊,老是被這幾天鉤起的那些過往給打攪。

于是在背到“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時候,老姚用力拍了一下橫板,戴著手銬的雙腕被勒得有些發痛,老姚痛得皺起了眉,口里忍不住“嘶”了一聲。

停住用陽春白雪來打發無聊的枯坐。

老姚腦中忽然涌現一個詞來——混吃等死!自己目前的狀況,與“混吃等死”一點區別都沒有。要是這樣的話,老姚覺得還不如充分利用這個時間,把那些早已碎片化的過往,拼湊起來,似乎更能讓自己死得快一些,死得舒服一些?!ぁぁぁぁぁ?/p>

老姚閉上眼,思緒又飄回到那個以“明月”命名的山,山下是他的老家,有他的童年和初生牛犢時的所有蠻撞和滿腔熱血時的全部唐突,······

還是那個學年度——一九九零至一九九一學年度,老姚過得很是揪心。

“8·31”事件只有一個禮拜的熱度,就連那些新老師都已經安心上課了,只剩下老姚一個人還在上竄下跳想要個說法。

老姚還是一如既往地在家里一日三餐,又在學校上課住宿。學校給他一間房,面對著操場。因為老姚有早起的習慣,主動請求把廣播室交給他管。

每天早上,老姚早起晨練之后,才到學生起床的時間。學校用的還是針式唱片機,老姚自掏腰包買了些唱片,學校固定用晨曲播放完,總有幾首學生喜歡聽的歌曲悠悠響起,開啟每天朝氣蓬勃的校園生活。

等學生們早操結束了,老姚才回家吃飯。沒有結婚的老姚,單身一人,走在學校與家的五百米沙子馬路上。

自從“8·31”事件以來,老姚每次來回的路上,總有一些人在路邊瞪著他。其中一位便是老姚的表弟阿兵。

早就聽說表弟阿兵接了他父親老姚的遠房大姨夫的班在供銷社上班??尚W剛畢業的阿兵,上班不到一個月,就和縣里的一群小混混打得火熱。這回,路邊瞪著老姚的一伙人,就是他叫過來的。

紙是包不住火的。父親知道了這事,非要陪著老姚一起去學校,他倒要看看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見父親提起這事,老姚一口便回絕了。他很自信,也從不畏懼這些。他依舊一個人在學校和家的路上來回,在路過那伙人經常聚在一塊瞪著他的路邊餐飲店門口時,他還會若無其事地看那邊一眼。

因為校長張的態度,學校并沒有把全鄉唯一的籃球場封閉起來。那天在小水壩里制造麻煩的家伙,其實都是村里的文體愛好者,尤其是有幾個老姚的同學,籃球打得特別好,也特別喜歡打籃球。

他們照樣每天都來學校打球。這時,球場上就會出現前所未有的怪異。學校老師占半場,村里的小伙占半場,球滾到對方場地時,也只得自己過去撿,兩邊看起來水火不容卻又相安無事。

學校這邊對“8·31”事件的熱度,似乎比村里那幫人還消散得更快些。那些新來的老師眼看著自己初上講臺,教學上急于出點成績,漸漸地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了。

而村里那伙人始終有些忐忑不安,因為老姚的表哥當年還是鄉長。學校的聯名信上交時,老姚第一時間便是交給了他。他告訴老姚說:

“老表呀,這些事還真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有定論的,你和他們說說吧,先安心教書?!?/p>

老姚一聽,不由得想起那句“攘外必先安內”的歷史告誡,覺得這真是莫大的諷刺。等到后來老姚終于明白自己當時的做法,一下子就把人民內部矛盾上升到敵我斗爭層面的過激和沖動,在沉穩成熟有如校長張一般的人眼里,是多么的可笑!有多么的幼稚!

堅持,老姚一直在堅持。

每次去鄉里團委開會,他堅持“糾纏”過問此事,問表哥鄉長此事處理的結果。

每次去縣里出差,他堅持問教育局對此事的處理結果,還到公安局打聽此事公安局會拿出一個什么結果。

這樣的堅持,整整一個學期過去了,到了放寒假過春節了。

到表哥家去拜年時,表哥當著眾親戚的面對老姚說:

“鄉村呀,這些大義滅親的事少做點不行嗎?”

老姚聽出了表哥鄉長口氣里的不耐和威壓,當著眾親戚的面說這事,其實就是要讓大家一起來勸老姚。況且他這一鄉之長在一眾親戚之中的絕對權威,親戚們便不是來勸老姚了,而是一邊倒地說起老姚的不是來了。

“太年輕了,多跟你老表學學吧?!?/p>

“你不知道兵嘰他們在里面嗎?你這樣鬧下去的話,姨夫那邊不恨死你才怪?!?/p>

“為了幾個外地來的人,你值得嗎?”

“你還要不要在這里教書呀?”

······

老姚當即就敬了鄉長老表一杯酒,便憤然離席了。在老姚看來,是非對錯如此分明的一件事,在人情世故面前變得如此的模糊不清,這簡直讓人出離憤怒。

大義滅親?!

老姚甚至覺得如果大義滅親能換來一個對老師們的公道,那這個表哥口里“大義滅親”的壞人他來做,無所謂!

接下來,又是開學,又是放假。到這個暑假,“8·31”事件過去整整一年了,老姚的堅持卻是一點也沒退縮。

暑假里,老姚把學校唯一一臺腳踏風琴搬到二樓小會議室里。他總是能找到十分恰當的空余時間,學習或是復習在師范學到的各種才藝。

那天上午,外面驕陽似火,水泥球場被曬得直冒青煙。邊上的梧桐樹葉都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老姚在二樓小會議室里用腳踏風琴練習琴法,用的曲子是《四小天鵝舞曲》、《快樂的農夫》、《馬車夫舞曲》,幾首曲子彈得非常流暢。

美中不足的遺憾是,學校這臺腳踏風琴是學校音樂教學的唯一樂器。一到上音樂課,老師里邊不管會的不會的,都讓學生把風琴提前抬進教室。有些調皮的學生便在上面胡亂地按鍵,腳下也是一頓錳踩。

時間長了,老姚都小心翼翼地拆開修了幾回了,里邊頂簧片的小棍子都被換了好幾根,每次都能從簧片里取出許多垃圾來。

所以,今天,老姚彈得再好,傳出來的音總是有幾個破的或是缺的。但老姚還是練得非常的專心。因為學校大鐵門他已經上鎖,樓下的大門也被他從里面閂住了,不用擔心校園里有外人或是牲畜進來。

正當老姚把幾首曲子反復練了幾遍,覺得指法上沒有什么大問題了,便開始自由發揮,把一首《十五的月亮》在琴鍵上流淌起來,自己都覺得有些陶醉了,······

“嘭!”老姚被突如其來的巨響所驚,立馬起身,往門口沖過去。很顯然,樓下的大門被人踹開了!

老姚剛到門口,就見七八個人從一樓沖上來。

見到他們的第一眼,老姚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心想,既然來了,也沒必要下樓了。便轉身回到風琴前,站定。

來的便是村里的那伙“8·31”事件制造者。他們氣勢洶洶地從一樓沖到二樓,再沖進小會議室,也是老姚肆無忌憚的風琴聲把這幫家伙給激來的。

今天來的,老姚的表弟阿兵沒在,倒是另一個表侄來了。一共八人,以老姚小學同學為頭,對著老姚成半包圍陣形站著。因為老姚背著的那一面,是陽臺,他們斷定老姚不會選擇從陽臺上跳樓。

老姚當然不會做出跳樓的選擇。眼見著對方給自己留下的空間不大,彈琴的凳子都快被擠倒了。老姚只好縱身一跳,坐在了風琴琴蓋上面。一屁股下去,琴蓋居然裂開成了兩半。

一雙眼,掃視了一圈十六只眼睛。定定的,也懶得去問那些“你們來干什么”之類的廢話。

領頭的老姚小學同學,籃球打得好,人也長得很是皮實。他在半包圍陣形的C位,用他成熟而略帶磁性的嗓音開口道:

“我們抬了一副棺材來了,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他說點別的還好,偏偏說這個。老姚一聽,心里更加有底了,這樣明顯的虛張聲勢,真的只是為了給“8·31”事件作個了斷的。

學校臨街的大鐵門老姚鎖上了,再怎么囂張霸道,也不敢當街壞鎖,對面就是供銷社呢。大門口兩邊,左邊一個餐飲店,右邊一個餐飲加冷飲店,老姚還經常光顧,解決夜宵和冰鎮啤酒等問題。

他們今天進了校園,也一定是從學??可降膰鷫ι戏^來的。因為圍墻外面的小路只比圍墻矮不過兩尺,而且只了隔了一條排水溝,別說像他們這樣天天喜歡泡在球場上的精壯小伙子,就是個四五十歲的小老頭,雙手一搭一撐,便可以輕松上墻了。

但要是把一副棺材弄進來的話,便沒有這么簡單了。

正門是大鐵門,又當著中心街,他們先得破門。之后,破門抬棺進校園,那看熱鬧的人搞出來的熱鬧肯定早就把老姚給驚動了,說不定還驚動了老姚的家人。況且學校附近的人,尤其是年輕人,把老姚看成偶像的人遠比要老姚好看的人多呢。

聽領頭的人這么說完,老姚并未答話,也沒有看他。還是坐在風琴上,眼睛看著被他坐皺了的從師范帶回來的十六開音樂課本。

“我們還是親戚呢,你一點也不顧嗎?”

說這話的是表侄子,也是他的學生。他一說完,就昂了一下頭,站到一邊去了。

“也是哈,你不是要告我們嗎?這都一年了,你覺得你能告出個什么結果來呢?”

說這話的是老姚的蔡姓堂弟,他大哥是老姚的同班同學。他的父親也就是老姚的異姓堂叔,在鄉里當書記呢。

仔細一看,這八個人當中,除了領頭的是老姚的小學同學之外,其余七人,不僅是老姚的親戚,還是老姚的學生。因為老姚從師范一畢業,就被趕鴨子上架,走上了初中的講臺。前三年教得是數學,從初一到初三,大循環。

三年數學的同時,同里任教初三的化學。也就是說,這三年來,每年的畢業生當中,都有老姚的學生。到第三年時,也就是去年,老姚帶的班也畢業了。老家就這么大的地方,所以他們都是老姚的學生也就正常了。

說到老姚的親戚,這還不得不多說幾句了。向上反映“8·31”事件聯名信的作者,也就是老姚相當敬重的那位眼鏡胖子,有一次和老姚聊大天的時候,萬分感慨地對老姚說:

“姚老師呀,我來這里這么久了,終于發現一個秘密?!?/p>

“什么秘密?和我有關?”

“不僅和你有關,還是關于你家的秘密?!?/p>

老姚一聽,也很好奇,就催他別賣關子,快些揭曉。

眼鏡胖子看了一圈等著他揭曉謎底的人,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發現呀,撿個石頭,隨便一扔,就會砸到老姚家親戚的腳?!?/p>

此話一出,一圈子的人哄堂大笑。老姚也笑了,但他只笑了一笑,沒有二笑。因為他知道,這是事實。

在這個小山鄉,父親做了那么多年的大隊書記(老姚的父親不做書記后,已經改稱“村委書記”了),大哥又是公社東方紅27大型拖拉機手還帶了好幾撥徒弟,母親廚藝又好,對過往之人進屋喝口水充個饑都十分的熱情,加上家里就在路邊,朋友自然就多。

而山里人維護朋友之間親密關系的辦法很多,最普遍的一種就是攀親戚。而攀親戚當中最多的又是從老庚開始。父輩之間攀上了老康,兒女輩便稱對方的父母為“同年爹”和“同年娘”,親戚一攀上,便開始走動起來。

老姚面前的七個親戚學生當中,就有兩個是“同年爹、娘”的親戚關系,三個的都是遠房表親,兩個是蔡姓堂兄弟。所以,眼鏡胖子所言其實一點也沒有錯。

“你們說完了嗎?”老姚看他們似乎只是來表達一種態度的,什么棺材之類的威脅,都是拿來壯他們自己的膽來的。

“怎么,你還有話說?”領頭的說。

“我不是有話說,是有道理要教給你們。要聽么?”

“哼,我們已經畢業,不是你的學生了,不想聽你多說?!?/p>

你一言我一語的,一個一個的都想著在出席這場聲討老姚的戰斗中刷個存在感。

“就讓他說說看?!甭犞约簬淼娜酥粫f些沒油鹽的話,領頭的便開口道。

“行,那我就說了。我說的時候,不準插嘴!”

對方的人聽了一愣,老姚怎么還像是在教訓學生一樣訓他們?

也沒等他們做出反應,老姚繼續說道:

“你們對學校不服氣,這個我們理解。今后我們在一些比賽項目上做些調整,加些限制,讓學校的老師只作表演和裁判,這是可以商量的?!?/p>

老姚對著眼前的人有些小激動起來,說話音量也漸漸提高了起來:

“你們要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可以呀。找我們這些老的呀,讓你們不服氣的是學校里的老老師。你們拖進水里的是剛到學校報到,還沒有上過一天課的新老師,這合不合適你們想得通的吧?”

說到這里,老姚的那個表侄兒已經往門口走了,因為他說過話以示他來過之后,便退在半包圍陣形的最外圍。

“他們是到這里來教書的,不是來受人欺負的。如果你們畢業了,不會結婚了,沒有兒子或者女兒需要讀書了,那這種斷子絕孫的事,你們大可以繼續?!?/p>

老姚的語氣已經不是激動可以形容了,他是在痛斥眼前幾乎與自己同齡的人了。

“其他的,我不想說了?,F在,去看一下你們抬過來的棺材吧?!闭f完就要往外走。

此時,小會議室里,圍著他的半包圍陣形只剩下領頭的一人了。他看了一下身邊,感到十分無趣,便攔在老姚前邊,不讓他下樓。還用右手食指,點了點老姚,說:

“你等著吧!”

然后,他快步下樓了。腳步聲很快就從二樓到了一樓,“咚咚咚”的木質樓板聲變成了“啪啪啪”的水泥地聲。

這時老姚才反應過來,前面那七個人都是躡著腳步下樓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咣啷!”這次的鐵門打開,還是那樣的震耳欲聾驚心動魄。老姚從夢幻般的回憶中回過神,感覺一個英雄從夢里飛走了,那對翅膀已經變成了一對冰冷的手銬。

進來兩個帽子,他們打開柵欄上的小門,走近老姚。這還是老姚關進來之后,第一次有人如此近距離地靠近他。

兩人進來,拿起老姚的雙手,檢查了一下手銬。

又彎腰下去,檢查老姚下面的腳鐐。

之后起身,轉身,出柵欄,鎖柵欄,又出鐵門,鎖鐵門。

“咣啷!”一聲之后,老姚在鐵門關鎖之前,沒有看到明晃晃的亮光,估計是晚上了吧。

更新時間:2025-05-01 15: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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