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權財逆襲 榆木逢春 392631 字 2025-04-30 16:4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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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雍機場的轟鳴聲碾過王家村時,連祠堂檐角的銅鈴都啞了。王大爺蹲在老槐樹下喂雞,布滿溝壑的手一抖,玉米粒撒了滿地。雞群撲棱著翅膀逃向墻角,仿佛連它們也厭惡這撕裂耳膜的噪音。

"這鐵鳥天天在頭頂拉糞,果子都結得發苦。"東子扛著鋤頭從果園鉆出來,膠鞋上沾著發黑的泥土。去年收成最好的那二十畝老梨樹,如今葉子蜷得像被火燎過,結出的果子還沒雞蛋大。

王大爺沒接話,目光穿過鐵絲網縫隙望向機場方向。新擴建的跑道像道銀色傷疤,割裂了村莊與遠方的山脈。他想起年輕時挑著兩筐梨能走三十里山路到縣城,如今連村口的石板路都爬滿裂紋,像被抽干了精氣的老人。

祠堂里傳來孟德亮的咳嗽聲,這位外姓村長正對著泛黃的賬本發愁。村委會墻上的"文明村"獎狀已經褪色,旁邊新貼的"征地補償方案"紅紙卻鮮艷得刺眼。每畝地作價八千元,政府給的底價,可村民要活命啊。

"德亮叔,真要賣地?"東子把鋤頭倚在斑駁的磚墻上。墻頭野草在風里搖晃,像無數雙枯瘦的手。

"不賣怎么辦?"村長摘下老花鏡,指節敲著賬本,"村西頭趙家的娃等錢做手術,老李家媳婦的透析費……"他說不下去了,銅煙斗在青石板上磕出悶響。

暮色漫過村口牌坊時,一輛出租車突兀地扎進這片困頓。薛盟拖著行李箱下車,黑色衛衣的帽子壓得很低,只露出半截蒼白的下巴。村頭納鞋底的婆姨們竊竊私語,說這打扮倒像城里來騙吃騙喝的文藝青年。

"我要買你們整個村。"薛盟把名片推過村委會的八仙桌,指尖有常年握筆留下的繭子。孟德亮掃了眼"華陽集團董事"的頭銜,銅煙斗在方霞輝三個字上頓住——那是本市地產大亨的獨女。

窗外的老槐樹突然落下一串槐花,正巧砸在村會計泡好的茶碗里。東子擠在門邊聽動靜,懷里揣著王大爺塞給他的半包煙——老人把最后這點體面也押上了。

"每畝兩萬八?"薛盟嗤笑出聲,修長的手指劃過衛星地圖,"機場三期工程批下來時,這里會建臨空經濟區。各位知道去年浦東臨空地塊拍出多少嗎?"他故意停頓,看著村民眼中泛起貪婪的漣漪。

"政府給底價每畝一萬。"孟德亮攥緊煙斗,銅制的蟠龍紋路硌得掌心生疼。他清楚這些數字背后的血腥味,但村頭癱瘓的趙老漢還等著錢換關節。

"我可以加到一萬三。"薛盟轉著鋼筆,筆尖在報價單上劃出凌亂的軌跡,"但有個條件——三個月內簽約。"他手機屏保閃過機場規劃圖的殘影,孟德亮瞥見"T3航站樓"的紅標,喉結動了動。

祠堂外的雨突然下大了,砸在瓦片上像是催命的更鼓。東子摸黑往王大爺家跑,雨靴踩進積水坑,濺起的泥點糊了滿臉。老人正在收拾祖宗牌位,昏黃燈泡下,檀木牌位泛著幽光。

"您真要搬?"東子抹著臉上的雨水。

"根都沒了,還守什么魂?"王大爺突然劇烈咳嗽,佝僂的身子彎成問號。他懷里的老黃狗嗚咽著,尾巴掃過供桌上褪色的"天地君親師"紅綢。

薛盟在村西頭廢棄磚窯廠找到信號時,已經是凌晨三點。他點開加密郵箱,附件里的政府公文清晰寫著:"北雍機場三期擴建征用王家村全部土地,補償標準每畝四萬二。"日期是六個月后。

手機屏幕映出他扭曲的笑,像夜梟的啼叫。重生第三天了,這個秘密像毒蛇盤踞在胃里。他記得前世看到新聞時,王家村已成推土機下的瓦礫,而華陽集團以每畝八萬的價格拿下地塊,建起臨空酒店群。

"需要啟動資金。"他撥通母親電話,聽筒里傳來麻將碰撞的脆響,"媽,有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孟德亮家傳來摔杯聲時,東子正在給王大爺熬藥。村長媳婦哭喊著要男人去縣里告薛盟詐騙,說那小子根本拿不出錢。東子攥著藥罐耳朵,聽見門外薛盟的聲音裹著夜風鉆進來:"華陽集團的支票,明早八點到銀行。"

天井里的月光突然暗了,薛盟的影子投在青磚地上,拉得很長。他頸間銀鏈晃動著,吊墜是半枚銅錢,在暗處泛著幽綠。

"我要的是整個村。"他對孟德亮說,指腹摩挲著茶杯邊緣,"包括祠堂和……那棵老槐樹。"

村民大會在祠堂召開那日,薛盟穿了件米色風衣。他站在被蟲蛀空的供桌旁,背后"孝悌忠信"的匾額歪斜著,蛛絲在雕花梁柱間織成破網。

"一萬三太低!"二狗子把煙頭按在報價單上,火星濺到薛盟锃亮的皮鞋。"外面開發商給兩萬!"

薛盟用紙巾慢條斯理擦鞋,抬頭時眼底結著冰碴:"那是詐騙。政府征地價擺在這里。"他甩出紅頭文件,村民伸長脖子看,紙上的公章紅得刺眼。

王大爺突然站起來,老黃狗跟著吠叫。他枯瘦的手指著薛盟:"你眼里只有錢!"

"那您眼里有什么?"薛盟走近老人,風衣帶起的風掀動供桌上的香灰,"守著破屋等死嗎?知道村東頭李寡婦為什么喝農藥?因為她兒子在工地摔殘了!"

孟德亮猛拍桌子,銅煙斗震落在地。東子沖上來拽薛盟,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少年掌心滾燙,像團即將爆發的火。

"三天。"薛盟甩開東子,"三天后錢不到賬,我滾蛋。"他轉身時,東子看見他后頸有塊紅色胎記,形狀像半枚銅錢。

簽約前夜,孟德亮在祠堂守了整宿。供桌上的蠟燭只剩半截,火苗在風中搖晃,把祖宗牌位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墻上,像群沉默的幽靈。

"值嗎?"他對著空氣呢喃,銅煙斗里的煙灰簌簌落下。窗外傳來行李箱滾輪聲,薛盟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像是被黑夜吞噬的紙船。

第二天銀行到賬短信響起時,村頭爆竹聲炸了鍋。趙老漢攥著存折直哆嗦,紙上的數字夠給孫子換關節還能剩點。東子幫王大爺收拾細軟,老人把族譜層層包好,黃狗在院里轉圈,尾巴掃起滿地槐花。

推土機開進村那日,薛盟沒出現。孟德亮看著老槐樹轟然倒下時,樹皮里嵌著的彈殼叮當亂響——那是抗戰時留下的。東子在磚窯廠廢墟里找到半截衛星地圖,紅線圈出的地塊標注著"華陽臨空酒店"。

王大爺坐在行李上,突然開始唱戲:"嘆人生如寄多憂煎……"沙啞的梆子聲驚飛了檐下的麻雀。東子看見他渾濁的眼里閃著光,像是回光返照的火。

半年后政府征地公告貼出時,薛盟正在機場貴賓廳喝紅酒。他手機彈出新聞推送:"北雍機場三期征地補償每畝四萬二",嘴角勾起冷笑。落地窗外,推土機正在王家村舊址作業,鋼筋水泥的森林里,半截銅錢吊墜在他胸前晃動。

孟德亮坐在村委會廢墟上抽煙,銅煙斗早不知丟在哪堆瓦礫里。東子從工地柵欄外經過,懷里抱著王大爺的骨灰盒。老人臨終前把族譜交給他,說要在祠堂原址埋點槐樹苗。

夜幕降臨時,新立的工地探照燈掃過殘垣。照到半截斷裂的祖宗牌位,上面"王"字還依稀可辨。風掠過空曠的土地,帶來遠處塔臺的無線電雜音,像是村莊最后的嘆息。

薛盟的酒杯映出窗外起飛的航班,紅色尾燈在暮色中化作流星。他飲盡殘酒,西裝內袋里的支票簿露出邊角——明天,該去和華陽集團談酒店托管協議了。

更新時間:2025-04-30 16:4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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