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李蓮花落海后,身無分文,只有將那塊象征著四顧門門主身份的令牌典當了出去,換取活命的銀兩。
他緊握著這條線索,沿著東海的海岸線,開始了地毯式的搜尋。
他幾乎問遍了沿岸的大小當鋪,就在快要絕望時,才在一家不起眼的‘恒泰’當鋪里,瞥見了那塊門主令。令牌靜靜躺在柜臺后,無人識得它是賜生則生、賜死則死的四顧門門主令。
他盯著那令牌,心口發燙,氣息不穩,仿佛跋涉千里終于望見歸途。
找到了!他知道,李蓮花一定就在這附近!
他仔細向當鋪掌柜打聽。問明了情況,他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周邊的漁村,挨家挨戶地敲門詢問。終于從一位熱心腸的老婆婆口中得知,他們村一個月前來了一位身體孱弱、容貌俊秀的年輕人。
云啟堯心中喜悅,連聲道謝。
在那位老婆婆的指引下,云啟堯穿過泥濘的小路,繞過晾曬的漁網,終于找到了那間破舊的小屋。
小屋孤零零地立在漁村的角落,顯得格外蕭瑟。它看起來年久失修,屋頂的茅草已經泛黃枯萎,甚至還有幾處明顯的破洞。屋外隨意堆放著許多的木板,上面還殘留著金鴛盟的標志。
這應該就是李蓮花雇人從海中打撈上來的金鴛盟沉船木板。
云啟堯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海風帶來的咸腥味混雜著若有若無的藥味,鉆入鼻腔。
他心跳如鼓,混雜著心疼與緊張。輕輕地,敲了敲那扇破舊的木門。
“咚、咚、咚……”
敲門聲在寂靜的漁村中顯得格外清晰,也敲在了云啟堯的心上。
“誰???”
屋內傳來一個聲音,虛弱而沙啞,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警惕。
他知道,自己終于找到了李蓮花,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李蓮花。
他輕輕推開那扇虛掩的木門,屋內的光線有些昏暗, 一個人影坐在簡陋的木桌邊。借著從窗戶中照進來的日光,那人正費力地縫補著一件破舊的衣裳。他臉色是病態的白,唇色淡得幾乎沒有,身形單薄,透著久病的脆弱。
看到云啟堯,李蓮花握著針線的手猛地一顫,瞳孔驟然收縮。
但僅僅是一瞬間,他便恢復了平靜。眼神變得淡漠而疏離,仿佛在看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你是誰?”他開口問道,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他和電視劇里的李蓮花長的幾乎一樣。
只是真人比記憶中的影像更顯落魄憔悴,那份深入骨髓的虛弱,看得云啟堯心臟一陣緊縮,幾乎要喘不過氣。
他身上穿著一件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裳,針腳歪歪扭扭,一看便知不擅長女紅。那曾經執劍睥睨天下的手,如今卻在費力地與針線搏斗。他的傷勢顯然還未痊愈,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病態的虛弱,仿佛一碰就會碎裂。
云啟堯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是云啟堯,一個來自異世的靈魂。可他現在頂著的是云彼丘的臉,是那個親手將李相夷推入深淵的罪魁禍首!
他該如何面對李蓮花?代替云彼丘跪下認錯,祈求他的原諒?
可是,作為一個現代人,他并沒有給人下跪的習慣,而且,他又不是真正的云彼丘,憑什么要替他承擔罪責?
千頭萬緒涌上心頭,最終,他只是緩緩開口:
“門主?!?/p>
他清晰地吐出這兩個字。
“我知道你是門主,你不必否認?!?/p>
“我既然能找到這里,就已經確認了你的身份?!?/p>
他迎上李蓮花的視線,毫不退縮
“云彼丘色欲熏心,利令智昏,背信棄義,實在是罪該萬死?!?/p>
“你無論如何恨他,都是理所應當的。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為你解毒,你不會有事的。”
他望著李蓮花,眼中似有火焰跳動,那是無論如何也要做到的信念。
“等你體內的毒解了,你想如何處置云彼丘,是殺是剮,都隨你?!?/p>
“你想去哪里,想過什么樣的生活,都可以?!?/p>
云啟堯知道,此時的李蓮花心中一定充滿了對云彼丘的恨意。畢竟東海大戰才過去了一個多月,眼前這個人,還不是未來那個放下一切、原諒所有人的李蓮花。
云啟堯在心中默默地想著,等到李蓮花體內的毒解了,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或許,到那時,他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李蓮花一定要長命百歲!這是云啟堯心中最堅定的信念
李蓮花抬眼,目光平靜無波,看不出情緒。
他在這個偏僻的東海漁村已經住了一個多月。這段時間里,只見金鴛盟的人四處搜尋笛飛聲的下落,卻始終不見四顧門人的蹤影。
他原以為,不會再有人來找他了。那個曾經輝煌的李相夷,已經徹底死在了東海之上。
可是現在,那個背叛他、親手給他下了碧茶之毒的人,卻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還口口聲聲說著要為他解毒。
這究竟是真心悔過,還是另有所圖?既然已經背叛,又何必再做出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
良久之后,李蓮花終于再次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冰冷的質問:
“你……到底為什么要給我下毒?”
云啟堯看著他,說道:“云彼丘是被角麗譙迷惑了心智……”
他暫時只能這么說。
他不敢告訴李蓮花全部的真相。
不敢告訴他,東海大戰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巨大的陰謀,一個針對他和笛飛聲,意圖讓兩大勢力兩敗俱傷的陰謀。
更不敢告訴他,這個陰謀的幕后黑手,就是他敬愛的師兄,單孤刀。
他怕。
怕李蓮花本就瀕臨崩潰的身體和信念,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導致碧茶毒發。
他也同樣不敢說出,是云彼丘將四顧門五十八位兄弟引入陷阱,導致他們慘死。他怕李蓮花會當場暴怒,哪怕拼著最后一絲力氣,也要一劍殺了他。
他死了,或許能回去。但李蓮花的毒呢?誰來解?難道還要重蹈劇情中的覆轍嗎?
而且,他還隱隱擔心,如果他這個外來者死了,真正的云彼丘會不會回來?
不行。
云啟堯暗下決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要死了,也必須先毀掉這具身體,絕不能讓那個罪魁禍首再回來!
“角麗譙?”李蓮花聽了,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隨后他嘴角勾起一抹極其微弱的、帶著無盡蒼涼的苦笑。
李相夷……已經死了?,F在的他,只是李蓮花,一個連活下去都無比艱難的人。過去的恩怨情仇,他不想再理會,也沒有力氣去理會了。
“你走吧。”他輕聲說道,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以后不要再來找我?!?/p>
“也不要向任何人泄露我的身份,我的下落?!?/p>
云啟堯看著他眼中的疲憊和驅趕,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語氣堅定的說:“不行,我不能走?!?/p>
“我雖然沒什么本事,武功也稀松平常,”他頓了頓,補充道,“但銀子我倒是帶了不少,至少能讓你……”
他看著李蓮花破舊的衣服和屋子,后面的話沒說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至少能讓你,過得好一點。
李蓮花靜靜看著眼前的云啟堯,眸光幾不可察地動了動。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狀況。這副殘破的身軀,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想將“云彼丘”趕走,更是癡人說夢。
何況……
眼前這人的態度,實在太過反常。處處透著古怪,讓他心中疑云叢生。
罷了。
李蓮花心念電轉。
與其徒勞驅趕,不如將計就計,先把人留在身邊,也好看看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他緩緩垂下眼簾,遮住了眸底一閃而逝的精光。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帶著濃重的無奈。
仿佛是徹底放棄了掙扎,他終于開口。
“……好吧?!甭曇艉茌p,幾乎要散在空氣里,但下一瞬,那語調卻驟然繃緊,透出一股冰冷的銳意。
“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崩钌徎嚨靥а?,目光直直刺向云啟堯。
那眼神不再是方才的疲憊黯淡,而是沉淀了過往鋒芒的審視,帶著一種迫人的力量。
“絕對,不能向任何人,泄露我的身份和下落?!?/p>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否則……”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只是那雙本就沒什么血色的唇,此刻緊緊抿成了一條蒼白的直線,無聲的威脅,彌漫開來。
縱使跌落塵埃,他李相夷……不,如今的李蓮花,也絕非可以隨意擺布之人。
云啟堯迎著李蓮花那幾乎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心頭微凜。
他明白。
這是警告,也是試探。李蓮花并未完全信任他。
云啟堯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應道:“我答應你?!?/p>
他的語氣無比鄭重,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仿佛在立下一個神圣的誓言。
更新時間:2025-04-30 14:3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