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鑒回到租住的破屋時，窗紙被夜風吹得簌簌作響。

他扶著墻坐下，喉間腥甜翻涌，帕子上的血珠像散落的朱砂，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天鑒之眼的金芒在眼底若隱若現，每眨一次眼，都像有細針在眼眶里攪動。

"小鑒？"

敲門聲驚得他手一抖，帕子掉在地上。

推門進來的是吳老頭，手里提著個食盒，蒸騰的熱氣裹著藥膳香涌進屋子："我就說你這孩子走路發飄，果然沒好好吃飯。"

陳鑒慌忙去撿帕子，卻被吳老頭眼疾手快按住手腕。

老人的指腹觸到他腕間冰涼的脈搏，瞳孔微微一縮："這脈象...可是用了那雙眼？"

陳鑒僵在原地。

三年來他藏著天鑒之眼的秘密，連福來居的掌柜都只當他是個會看舊物的機靈學徒，此刻被吳老頭說破，喉嚨發緊："吳老..."

"莫慌。"吳老頭將食盒里的雞湯盛了一碗，推到他面前，"前日你在福來居鑒那對汝窯瓷杯，眼尾金芒閃了三次。

老朽走南闖北六十年，什么奇事沒見過？"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陳鑒泛白的唇上，"可這眼雖能看穿萬物本源，怕也是要折壽的吧？"

陳鑒的手死死攥住帕子。

三年前陳家滿門被滅，他抱著半塊青銅殘片逃出時，天鑒之眼突然覺醒。

第一次用它看穿仇人腰間玉佩的裂痕，他吐了半宿黑血；第二次在黑市幫人辨假玉，直接昏死三天。

可若不用這眼，他連混口飯吃都難——直到遇見吳老頭。

"昨日你鑒那方端硯，用了七息。"吳老頭的聲音突然沉下來，"尋常人用這眼，三息便要傷元，你撐了七息...可是陳家的天鑒之眼？"

陳鑒猛地抬頭。

老人從懷里摸出塊青銅殘片，和陳鑒貼身帶著的那塊嚴絲合縫。

月光下，兩片殘片上的紋路突然泛起金光，像活了般游走交織，最終凝成個"鑒"字。

"當年天鑒王隕落后，殘片分作九塊，流落人間。"吳老頭撫過殘片，"老朽二十歲在漠北古墓撿的這塊，今日才知，原來要等你。"他凝視著陳鑒發紅的眼尾，"你這眼的副作用，老朽或許能想想辦法。

明日跟我去鑒古閣的藏書閣，說不定能找到解法。"

第二日天剛亮，陳鑒便跟著吳老頭進了鑒古閣后院。

朱漆門推開的剎那，陳鑒被滿屋子的古籍震住了——楠木書架從地面直抵屋頂，泛黃的絹帛、線裝書、甚至龜甲獸骨層層疊疊，空氣里浮動著舊木與墨香混合的氣息。

"這些書，都是老朽走江湖時收的。"吳老頭抽開最頂層的檀木匣，"有前朝的《百寶錄》，有西域商人的《鑒珍手札》，甚至還有半本《上古異寶志》。"他拍了拍陳鑒的肩，"你且慢慢翻，找著和'天鑒之眼''壽元消耗'相關的字句，便喊我。"

陳鑒搓了搓手，挑了張矮凳坐下。

第一本是《百寶錄》，翻到最后幾頁，只寫著"天眼神通，奪天地之鑒，必遭反噬"；第二本《鑒珍手札》里夾著張泛黃的紙，畫著雙金瞳，旁注"用則傷元，過度則盲"；第三本《上古異寶志》最厚，陳鑒翻得指尖發疼，突然一行小字躍入眼簾："靈元丹，以千年人參為引，配火靈草、冰魄花、赤焰蜂皇漿，煉至丹成，可補元壽。"

"吳老！"陳鑒猛地站起來，凳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您看這個！"

吳老頭湊過來，老花鏡滑到鼻尖："靈元丹...這丹方我倒聽說過，是當年醫圣谷的秘傳。

不過..."他指了指丹方下的小字，"千年人參需得是極北冰原的'雪山參王'，火靈草長在火山口，冰魄花要去極寒之地采，赤焰蜂皇漿更是難尋——那蜂群連金丹修士都敢蟄。"

陳鑒的手慢慢垂下來。

他想起昨日咳血時的刺痛，想起自己才十六歲，卻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可吳老頭拍了拍他的背："難是難，但并非沒機會。

老朽在藥行有幾個老友，極北商隊也能托人打聽。

你且先學煉丹，等藥材到了，咱們立刻開爐。"

接下來的七日，鑒古閣的后堂總飄著藥香。

陳鑒跟著吳老頭學控火，用最普通的甘草、茯苓練手。

王伙計聽說這事，每日天不亮就去菜市口，撿人家不要的藥渣子給他："小鑒啊，這練手的藥材雖次，可火候手法是相通的。"他蹲在灶前幫陳鑒扇風，看著丹爐里翻涌的藥漿，笑得瞇起眼，"等你煉成了靈元丹，咱們鑒古閣可要出個煉丹圣手了！"

陳鑒學得極快。

他本就有天鑒之眼，能看透藥草里的靈氣走向，連吳老頭都驚嘆："尋常人學煉丹要三年，你這七日，竟比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半年學的都多。"

可就在陳鑒將第一爐練手丹煉得半成時，一封飛鴿傳書落在了鑒古閣的案頭。

"江南拍賣會？"吳老頭拆開信，眉峰微挑，"說是有批從南海沉船里撈出來的古玩，其中有件'青鸞玉髓'，據說是上古祭器。"他抬眼看向陳鑒，"這對你來說是個好機會——既能練鑒寶，說不定還能找到天鑒之眼的線索。

不過..."

陳鑒接過信，指尖微微發顫。

他能感覺到，這幾日用天鑒之眼的次數少了，可身體還是虛得很。

但青鸞玉髓...他想起青銅殘片里偶爾閃過的畫面，有位穿玄色衣袍的男子，手持青鸞玉髓，身后是漫天金芒。

"我想去。"陳鑒抬頭，眼里的金芒微微發亮，"吳老，我知道現在去有風險，可...這或許是解開天鑒之眼秘密的關鍵。"

吳老頭凝視他片刻，突然笑了："好，我陪你去。

但先說好了，到了那地兒，你每用一次眼，必須喝一碗我熬的補元湯。"他轉身去取披風，"王伙計，幫我們備馬！

咱們明日一早就出發！"

陳鑒摸著懷里的青銅殘片，能感覺到它在發燙。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像是在說些他聽不懂的話。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雙手曾在福來居擦了三年灰，如今卻要握著天鑒之眼，去揭開三千年的秘密。

月光爬上窗欞時，陳鑒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知道，這一趟江南，絕不會風平浪靜。

但沒關系——他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

更新時間：2025-04-30 14:28: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