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啊?!?/p>
用了個做夢的托詞,寶珠可以很直白地將他的下場說出來。
“就用根響鞭,把自己給勒死了?!?/p>
這話她只說一次,他信不信就與她無關了。
梁九功沒忍住,發出聲低嗤。
然后僭越地抬頭,迎向那張一團孩子氣的臉。
以為這樣就能嚇唬住他嗎,要不要給點配合呢?
片刻后,梁九功果斷放棄,反想給這警告敲打他的小格格來點教訓。
“奴婢前日也夢到了格格,夢見格格掉進了蛇窩,被啃得不成個人形?!?/p>
話落片刻,發現那小格格果然鐵青了臉色,終于覺得氣順了些。
她入宮那年,由隆宗門而入時,說了些大不敬之話。
因年歲還太小,自是侍不得寢。
但萬歲爺哪容得了個小丫頭片子,竟敢如此囂張的暗諷君主。
夜里去瞧人時,藏了兩條拔了牙的菜花蛇在袖袋里。
所以,他親眼見過這嬌貴的格格,滿面眼淚鼻涕的最驚懼模樣。
好歹算是扳回了一局,梁九功面上便帶出了些笑意:“那格格呢,可有夢到過自己是個什么結局?!?/p>
“夢到了啊?!?/p>
“那又是如何的?”
“死了啊,早過你好多年就死了呢,年紀輕輕的?!?/p>
上輩子,便也是這個時節點。
她被康熙狠狠折辱了一頓,回來就病了大半個月。
途中,貴妃鈕祜祿氏借著為前朝籌集銀兩救災的由頭,來她儲秀宮收走了幾乎所有值錢的東西。
乳母暗悄悄里四下打點,想要朝家里遞些話去,卻被接連忽悠。
貼身伺候的大宮女,因受不住外頭的冷待嘲諷,也回來哭鬧了好一通。
跟著,梁九功便也是帶著先前那張太醫來給她瞧病。
等人走后,借著幾名宮婢鬧架,內侍看護不周的由頭。
將她身邊伺候的,整個清理調教了一遍。
內侍這邊除了王祥貴,全都調換了新面孔。
宮婢這邊雖未動一個,卻當是有人被脅迫了。
因那敗人身體的藥,也只有真正貼身的人,才有機會施展。
其實寶珠也知道,康熙不想她有孕是懷著種什么心思。
若生個公主,倒還好說。
如生下個阿哥,唯恐赫舍里氏會兩邊下注,讓胤礽這個太子的助力被分散。
到底是親自撫養過幾年。
他前期待胤礽,還是存著幾分真心。
只是到了后邊,便崩了心態的開始矛盾掙扎。
胤礽的理政能力愈是漸長,他便愈發控制欲強。
他是由群老臣手里,費盡心力才將權利給奪回掌中的。
曾領會過那種無力的屈從,也深懂了人的劣性與危險,所以哪能允許再有人越過了他去。
即便是親兒子,也得乖乖聽話。
逼得胤礽也跟著崩了心態,終是舉起了反抗的大旗。
最后被圈禁咸安宮時,一度悲泣著立誓,同他余生再不復相見。
康熙在預備遷居暢春園時,其實已有了些悔意,著人去傳想帶了他同往。
但被個父親辱罵生而克母,親手扯落泥濘的兒子。
心底的痛恨,已是再難抹除。
以至于康熙駕崩,這對前期相愛,后期相殺的父子都沒能見上最后一面。
可悲的是,在當時康熙如此的嚴防下,寶珠居然還是強大的誕下一子。
可喜的是,這個孩子沒能活下來。
不用長大了,跟群兄弟們斗成個烏眼雞樣。
也不用見證他阿瑪,是個將兒子們當蠱蟲養的狗東西。
想到那孩子絕息時,康熙沒來的冷漠。
寶珠便趕緊閉眼,重重嘆出口氣。
畢竟無論她恨得多深,都傷不到他半分,只會折磨了自己。
這會兒,看著小格格眸中瑩瑩閃動的水光,梁九功就笑不出來了。
無計應對里,有說話聲涌入門來。
這儲秀宮的奴才們究竟是怎么回事,進來個人都不用通傳嗎。
梁九功想借著給底下人立番規矩的由頭起身,卻遭到根馬鞭抵在了額頭。
“還沒開打呢,繼續跪著?!?/p>
寶珠瞬間坐直,把起了半截身子的人,給重新摁下去。
當看清乳母扶進來的人是誰后,頭顱瞬間脹痛到無法忍耐,只好收回視線的捂住胸口。
不管她是怎么重回這康熙二十八年冬的,她都不想再同這位族姐親熱了。
上一回,她念著她們同出一個家族,同樣都遭到了康熙的冷待。
想著兩個可憐蟲,可以在這深宮里抱團取暖,讓日子稍稍好過些。
所以從不對她設防,這儲秀宮也任由她來去自如。
可誰能想得到呢,她居然對她心懷著那樣深的恨意。
被下旨遷居景山時,康熙給了一夜她收拾東西。
這位同出赫舍里氏的族姐就來了,說是給她送送行,要說些體己話。
當她遣開了屋里所有人之后,便看到這位族姐滿揚恨意的一張臉。
“赫舍里·寶珠,我恨你呀,你這個蠢貨,是有多眼瞎!”
她這么笑說著,淚水卻從眼眶里瘋涌出來。
“你出身主家我卻出身旁系,可我們都姓著赫舍里啊,我還比你早進宮幾年呢。在你沒進來之前,我才是小赫舍里氏,還可以頂著家族體面,被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多瞧上幾眼??芍链蚰氵M宮后,你就成了小赫舍里氏,把我逼成了個沒法擁有姓氏的可憐蟲……”
那時,她已心如死灰。
但見到她如此憎惡的模樣,還是有些驚詫的。
然后是替她感到可悲,憐她將顆心陷在了個無情之人身上。
可不論怎么給自己找補,這位族姐的確是因她而落到了個凄慘地步。
所以那會兒,寶珠只想安慰人的把只手給伸了過去,卻遭她一把揮開。
“別碰我!我一刻也不想再見到你這張臉,一刻也聞不得你身上的味道。你的入宮等于是把我葬送在了最痛苦的深淵里,如今見你總算要走,我覺得我整個身心都舒暢起來。從此以后這宮里,只有我一個赫舍里氏,我又可以是有家族姓氏的人了……”
說完,她含淚發笑,扭身便走。
回憶到這,寶珠實在不愿意再看到這張分明對她懷著大恨,卻又笑著的臉。
忙扶著劇痛的額頭,朝人抬起只馬鞭制止:“別,別過來,就站在那里!”
話一出口又覺突兀,忙穩了穩語氣垂下手臂:“我尚未大安,小心過了病氣給你?!?/p>
僖嬪的腳步一頓,卻依舊還是張溫柔的笑臉。
“沒事,咱們同出一族的姐妹,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正好把你的病氣過給我,你就快些好起來吧。我前些日子來了好幾趟想看看你,只是你這宮門總閉著?!?/p>
話落,便扶著烏蘇嬤嬤的手朝炕邊走近。
只是當她看清那跪在炕前的奴才是誰后,還是大驚了神色。
“梁總管,怎么是你跪在這兒?”
梁九功沉了沉面色,道:“奴婢犯了些錯處,格格正在懲戒?!?/p>
這可是內監首領,御前的得意人,僖嬪有心想討個好。
動了動手臂又覺不妥,忙朝跟進來的兩名宮婢吩咐:“春兒喜兒,還不快扶了梁總管起來,咱們小格格平日里最是心軟不過的,哪里會真懲戒什么人?!?/p>
梁九功沒容兩名宮婢靠近,便垂眸低呵:“不勞僖嬪娘娘費心,奴婢既是這紫禁城的內監總領,就更該以身作則,給那些忘記規矩的人都醒醒規矩?!?/p>
說著,將只手掌再度抬起。
僖嬪覺得這聲制止,簡直像是扇在她臉上的巴掌。
更新時間:2025-04-30 12:2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