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法醫鑒定中心的燈光慘白得刺眼。

我盯著鑒定報告上的結論。

「死亡證明簽字筆跡與柳詩涵女士樣本不符，系他人模仿?！?/p>

紙張邊角被我不自覺捏得卷曲。

「柳小姐?！估戏ㄡt推了推眼鏡，「這份文件可以申請作廢，但需要直系親屬重新簽字確認?！?/p>

我摩挲著母親照片的邊緣。

玻璃相框右下角有道裂痕，是許墨塵闖進公寓時碰倒的。

他當時渾身濕透，手里攥著林予曦的認罪錄音，可我只聽見相框砸在地上的脆響。

許氏集團頂樓的空氣凝滯得令人窒息。

林予曦被保鏢按在會議桌前，精心打理的卷發散亂如草。

「解釋?！?/p>

許墨塵的聲音像淬了冰。

他西裝筆挺地站在落地窗前，陽光從他身后漫過來，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林予曦顫抖的手指邊。

林予曦的眼淚滴在會議桌上。

「我、我只是想幫忙......那天詩涵不在，醫生說必須馬上......」

許墨塵突然抓起鋼筆擲過去。

筆尖在她臉頰劃出血線，墨水滴在白色毛衣上，像極了母親臨終前吐的那口血。

他解開袖扣，露出腕間我送的那塊表。

「筆跡鑒定是刑事證據。偽造簽字，夠你坐三年牢?！?/p>

林予曦突然歇斯底里地笑起來。

「許墨塵，你現在裝什么深情？」

她猛地扯開衣服，露出下方的疤痕。

「這道取腎的疤是假的嗎？你說要讓她生不如死是假的嗎？」

會議室驟然安靜。

許墨塵的表情凝固了。

他緩慢地轉頭看我，嘴唇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

我低頭整理鑒定報告，紙張嘩啦聲在死寂的空間里格外刺耳。

「柳詩涵！」

林予曦突然撲過來抓住我的手。

「你以為他愛你？他連你媽最后......」

許墨塵一把拽開她。

林予曦踉蹌著撞上文件柜，柜門彈開的瞬間，紙張雪花般飄落。

許墨塵的聲音輕的可怕。

「滾出去，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p>

林予曦的珍珠耳環在掙扎中掉落。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鉤子。

「柳詩涵，你早晚會知道......」

保鏢拖著她離開后，許墨塵彎腰撿起那枚耳環。

他指腹摩挲著珍珠表面的刻痕，那是我母親設計的商標。

許墨塵嗓子啞得不成調。

「詩涵，我......」

我拿起包走向電梯。

許墨塵突然從背后抱住我，力道大得肋骨生疼。

「松手?！?/p>

他反而抱得更緊，溫熱的液體落在我后頸。

「你不能走......你是我的......」

電梯門開了。

我掰開他的手指走進去，沒回頭看他跪在地上的身影。

社區圖書館的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

我將最后一本書放回書架，指尖在《雪國》的封面上停留了一秒。

這本書的借閱卡上還留著三年前潦草的簽名，那時我剛離開，報了個夜校課程。

「柳老師，這本《小王子》放哪里呀？」

扎馬尾的小女孩踮著腳問我。

「法語區第三排?！?/p>

我蹲下來幫她理了理衣領，突然發現她脖子上掛著條貝殼項鏈，做工粗糙，但造型很像母親的風格。

玻璃門被推開時帶進一陣風鈴響。

我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這三年每到15號下午三點，許墨塵都會準時出現在圖書館。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風衣，左手無名指上的戒痕在陽光下格外明顯。

「《追風箏的人》到了嗎？」

他站在借閱臺前，聲音比上次見面沙啞了些。

我抽出早就準備好的書，扉頁上還留著楓葉書簽。

他接過書時手指微微發抖，目光盯著我袖口露出腕間那道疤，是他留在我身上的印記。

僅僅因為是咖啡太熱了。

他遞來一張支票。

「給閱覽室添置新書的?！?/p>

支票上的數字夠買下整個圖書館，簽名卻歪歪扭扭。

我這才注意到他右手纏著繃帶，隱約滲著血。

「不必?！刮野阎蓖苹厝ァ?/p>

許墨塵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他掌心滾燙。

「我重新裝修了別墅......書房按你喜歡的樣式......」

我抽回手，腕表表帶勾住了他的繃帶。

滲血的紗布散開，露出里面猙獰的傷口。

是反復被什么利器劃傷的痕跡。

「許總?！刮移届o地整理圖書編碼，「林予曦出獄了?！?/p>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

這三年我刻意避開所有關于他的消息，但社區公告欄的法制宣傳欄總是不厭其煩地報道。

許氏集團前首席秘書因醫療欺詐獲刑，許氏掌門人親自出庭作證......

他喉結滾動，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自動門再次打開，一群小學生嘰嘰喳喳地涌進來。

我趁機轉身去整理繪本區，許墨塵卻跟過來，從風衣口袋掏出個絲絨盒子。

「在保險柜找到的?！顾蜷_盒子，里面是母親那枚翡翠吊墜，裂痕被金繕工藝修補成樹枝形狀，「我覺得......你會喜歡......」

繪本《小王子》從架上掉下來。

我彎腰去撿，發現正好翻到狐貍那段。

「你下午四點鐘來，那么從三點鐘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p>

許墨塵突然單膝跪地，繃帶散落。

他顫抖的手指撫過我的鎖骨，那里有塊燙傷疤痕，形狀像片楓葉。

三年前他胃疼那晚，我強忍著痛經給他煮的姜糖水灑在上面時，他正摟著林予曦參加慈善晚宴。

我身上每一處，都有在地獄里的紀念。

都是他留給我的紀念。

窗外開始下雨。

我望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想起今早信箱里那封沒拆的信，關于母親墓園遷址的通知。

信封背面印著許氏集團的logo。

深情，不過是他的表演。

她說的對。

他只愛自己。

更新時間：2025-04-30 11:27: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