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余鶯兒說，那來給小太監看病的太醫姓溫后，福子撥弄炭火的手頓了頓，一點火星蹦了起來，燙了她的手。

她這才后知后覺的瑟縮了一下，將手收了回去。

在這宮里，能夠指使動溫太醫去給一個不知名小太監看病的主子還能是誰呢？

自然是女主甄嬛。

這下可壞了，只盼著那小太監別將自己的事情說出去，幸而自己沒有透露名姓，兩人又是在深夜才遇見，大概他沒瞧見自己生做什么模樣吧。

并非是畏懼甄嬛如何，在福子僅有的觀劇印象里，女主甄嬛似乎是個還挺和善的人物。

但，她也記得，甄嬛入宮后可沒少在皇后與華妃面前露臉，畢竟是女主角，身邊總是風波不斷的。

福子只想安安穩穩茍到二十五歲活著出宮去，巴不得整個宮里的人都不知道有她這么個人的存在。

現如今無意間拉扯一把的小太監，竟然是跟甄嬛宮里有牽扯的人，這下可真是……

那邊余鶯兒湊了過來，輕輕用手肘撞了撞她道：“欸，你怎么不趁機再去見見那太監，他有這層關系，萬一可以憑著人情，將你調去伺候小主呢？總好過待在這里？”

福子的一腦門子思緒被余鶯兒打斷，回過神來后對她笑了笑道：“算了吧，有什么好去的，更何況，這也不是什么好事?！?/p>

“怎么不是好事了？”余鶯兒聞言，立時揚起了眉，瞪著眼道，“我瞧你真是被先前的事嚇破了膽了，變得這樣沒出息?！?/p>

福子沒說話，只是訕訕地低下了頭。

“我問你，原先，你在翊坤宮里伺候華妃娘娘的時候都干些什么？”余鶯兒卻顯然沒打算輕易放過這個話題。

對了，福子是干什么的來著？

付淼淼搜索著腦海，卻找不到相關的記憶，只能含糊地說：“給娘娘梳頭吧?！?/p>

果不然，余鶯兒嗤笑出聲：“怪道說你傻，梳頭有什么不好？梳頭總比在這里做苦力要強，你瞧瞧我的手，你的手……”

她強行拉出福子的一只手，和她自己的放在一處，兩只手上都布滿了凍瘡，還沾著些泥巴灰土。

“梳頭會把咱們的手變成這樣嗎？”余鶯兒望著兩只手，出神般地喃喃抱怨起來，“你有這樣的好命卻不知道把握，伺候了皇后和華妃還能被退回來?！?/p>

“伺候上位者未必就好，何況，你也不想想，我只是去梳頭，卻能惹來殺身之禍?！备Ｗ訏暝?，從余鶯兒的手中收回了自己的手，“那上頭，可不是只有榮華富貴?！?/p>

余鶯兒似是想起了福子遇到的幾番刺殺，有些悻悻地收回了手，卻仍是嘟囔著：“可在下頭，難道就能躲著不死？我瞧，那悄無聲息沒了的人可不少，我可不想哪天無聲無息地就死了?！?/p>

福子知道，她說得卻也沒錯。

只是，或許自己真如她說得那樣，被先前的事情嚇破了膽，是再也不肯弄出什么動靜來了。

她不知道，如果是原本的福子會怎么做，畢竟，原先的福子已經死在了那幽深的井里。

而她自己只是個外來的人，既然不是此間人，又何必在意在此間留下什么痕跡，能好好活著才是最要緊的。

但余鶯兒不同，她正是此間人，故而會有想要向上攀爬之意，妄圖改變人生境遇，倒也算不上什么錯，只是人之常情罷了。

一時間，暖房里陷入了一陣沉寂。

末了，福子輕輕嘆道：“人各有命，或許，這是我的命數吧?！?/p>

“哼?！庇帔L兒輕輕哼了一聲，小聲刺道，“沒出息?！?/p>

關于在這宮中，究竟要怎樣活著的一次小小爭論，就此告一段落了。

這樣的小風波什么現實也沒有改變，當日那小太監或許是不知道福子是誰，或許在病重中已將那日的事給忘了。

總之，并沒有什么余鶯兒期待的，哪個小主身邊的姑姑空降花房，將福子提拔走去伺候小主，而發達了的福子，再想著提拔她的好姐妹花穗和余鶯兒二人。

“唉，太失望了?！边^了幾日，余鶯兒確認自己的第不知道多少次飛黃騰達之夢破碎，整個人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兒了。

福子看了她這樣，只覺得有些哭笑不得，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叫她少做些白日夢吧。

卻在說完之后，福子又意識到，或許未來的飛黃騰達對余鶯兒來說并非只是個白日夢，只不過，下場并不太好罷了。

該，阻止她嗎？

福子一時間有些猶豫。

“不過，唉……”一旁花穗卻也跟著嘆氣起來，“錯過了這個機會真可惜。福子姐姐，你運氣真好，接二連三的有好機會撞到你手里?！?/p>

“可人家偏偏覺得是麻煩，躲都躲不及呢?！庇帔L兒一邊修剪著花枝，一邊酸酸地道，“湊上去賣個好，多討點賞錢也好啊?！?/p>

“福子姐姐，下回，如果有哪回你發達了，可千萬想著些我們?！被ㄋ脒@丫頭還是一臉的歆羨，又開始做起夢來了。

什么下回不下回的，福子搖搖頭，捏了捏她的臉玩笑道：“是，下回真有機會，為了能讓你吃香喝辣的，姐姐我呀，一定立刻抓住往上爬?！?/p>

聽出福子的揶揄之意，花穗紅了紅臉，那邊余鶯兒也笑著道：“下一回，她若是不想去，不如讓我冒名頂了去，到時候，我也來提拔你，如何？”

“哎呀，不跟你們說了，全在打趣我?！被ㄋ攵辶硕迥_，朝一邊跑開了。

三個人一邊做著活，一邊嘻嘻哈哈地說著玩笑話來苦中作樂。

第一年的冬日，似乎也顯得沒有那么漫長與寒冷了。

轉瞬之間，到了年節。

這些時日，她們花房忙得很，忙著給宮內各處分送新鮮花草。

前幾日的夜里還下了一場冬雨，姑姑大半夜將她們這群小宮女喚醒，讓去扯著布為外頭的花草遮風避雨。

彼時大雨中，余鶯兒又忿忿不平地抱怨起來。

不過是一些花草死物，卻因為是要供給皇上、親王和娘娘們賞玩的，這些死物就比她們這群宮女的性命都還要重要了。

這幾日下來，有好幾個體弱的小宮女都病倒了。病在年節里，多少有些被人嫌晦氣。

真是有些諷刺，明明是為了替主子們照看花草而病的，可病后，卻又被嫌耽誤了主子們的雅興，真晦氣，躲遠些吧，別過了病氣給其他人。

福子自來到此處后，對于此情此景已經見過多次了，心中，依舊是覺得極不爽快。

可偏偏，她卻什么也做不了，也做不到。

更新時間：2025-04-30 08:26: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