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子頓了頓腳步,她心生警惕,牙輕輕咬住下唇,免得自己驚叫出聲。
那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倒窩在這樣的地方?
她在宮里的時間不算長,但也算是經歷了幾次死里逃生,這樣的教訓讓她見到這種異象之時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要轉身逃跑。
她實在是太害怕了。
舉目望去,這是冬日的夜晚,寂靜的甬道上除了自己和倒地的這人外,再無其他。
會有誰潛藏在暗處嗎?
福子頓覺不安。
雖然她想不出自己近日里又做錯了什么,又得罪了誰,可難保不是華妃又想起了什么,或者,自己又無意間路過了什么地方,惹得哪位不痛快了。
她謹慎地往后退了一步,卻見那人影依舊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死了?
她心下一顫,難道自己遇到了什么殺人滅口的現場?福子哆嗦著,猶豫著。
要不要上前看看,還是轉身離開。
踟躕再三,她咬咬牙,還是走上了前去,用腳尖輕輕踢了踢那人。
看著裝,原來是個小太監。
那人挨了輕踢,口中發出無意識的一道聲音。
福子長出了口氣,太好了,不是死人。
見這人沒死,福子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絲懼意。卻見那人悶哼一聲后又再沒了動作,福子猶豫了片刻后,蹲下了身,輕輕推搡著那小太監:“喂,醒醒。”
如今已經入了冬,若是放任他在這里躺著,只怕就算現在還活著,等過了一夜也會凍斃在這條甬道上。
“醒醒,快醒醒?!比嗣P天,福子也顧不上什么害怕了,只是有些焦急地推搡著,輕輕拍打著對方。
好一會兒,那昏迷的太監才轉了醒,猛地打了個哆嗦,睜開了眼。
見人醒了,福子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警惕,有些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可清醒了?”
福子見那人掙扎了幾下,才從地上爬起來,而后嗓音嘶啞地對她叩首稱謝道:“多謝,多謝姐姐救我。”
見他如此說,聲音又是這般沙啞,福子才敢細看一眼,卻見這太監臉色蠟黃卻又面上通紅,看起來是病得厲害又發了高熱,一時昏迷在了半路上。
若不是被福子叫醒,這人只怕要在今夜凍得一命嗚呼了。
故而他雖比福子年長些,卻仍稱福子為“姐姐”,以示感謝恩情。
福子見他這模樣,只瞧得出是病得很重了,一時有些不忍心。
思來想去,她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那正是先前自己從井里爬出來后又被趕出翊坤宮,路上被翊坤宮里的那個名叫小德子的公公送的藥。
自己也不知道對不對癥,先前未曾用完,只知道是祛風寒的好藥。
“這個,這個給你……”福子小心翼翼將藥遞了過去,囑咐他還是找人看上一看吧。
那人連聲稱謝后,福子擺了擺手,匆匆離開了。
那太監手中攥著小小的瓷瓶,望著這個不曾留下名姓的宮女背影,直到人拐彎不見后,自己才吃力地爬了起來。
福子匆匆回了花房。
“怎么回來的這樣晚?”花穗打著哈欠看著行色匆匆的福子,問道,“這是怎么了?”
福子搖了搖頭,只說自己在四執庫附近的甬道處看到個重病昏迷的太監,也不知是哪個宮里的。
“看了感覺真是可憐。”福子輕聲感嘆著。
“你倒還有閑心覺得別人可憐,”余鶯兒輕輕嗤笑了一聲,而后看著自己的雙手嘆道,“我覺得咱們吶,那才叫可憐呢?!?/p>
福子聞言笑了笑,不與她做什么爭辯。
“你就算是給了藥,怕也只是白浪費了,病得那樣重,只怕要不了幾日……”花穗小聲接了話,卻沒有說完,只是搖了搖頭,不再繼續下去。
唉。
福子也知道,或許花穗說得對,今晚那太監熬了過去,有沒有明日還未可知。
只是,她實在沒辦法看見人死在路邊上。
“幸好你身上沒帶銀錢,不然,只怕咱們菩薩心腸的福子姐姐,要將錢也掏出去了。”余鶯兒雙手合十,做出一副姿態來,語中帶了幾分嘲弄。
“你呀,少說幾句吧。”福子伸手戳了戳她的腦門。
她自然也知道余鶯兒的意思,自己又有多少藥,又有幾分銀錢,可以在宮中這樣濫好心?
何況白白去救一個不知死活,不知來路的人,在宮里本來就是一種風險。
可當下的第一反應就是不能見死不救,既然事情已經做了,福子便也沒什么好后悔的。
幸而自己當時留了個心眼,沒有說自己姓甚名誰,在宮內哪處供職,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應該也不會找到自己頭上吧……大概。
卻說四執庫那邊,那太監拿了福子送的藥服用了下去。
藥倒確實是好藥,只不過是杯水車薪,也實在太少了些,救得了他一時,卻仍是無法治好他的病。
不過幾日,這人便徹底病倒了,他也拿不出什么銀錢去請人來醫。
四執庫里的眾人嫌他累贅,便商量著要將人挪出去。
這要是一挪,只怕這人是徹底活不成了。
又過了幾日,紫禁城里下起了雪。
天,愈發地冷了起來。
“呵,呵?!庇帔L兒從外頭跑進了暖房內,一邊對自己凍僵的雙手呵氣,一邊對花房中照看鮮花的福子說道,“你說奇不奇?!?/p>
“什么事?”福子頭也沒抬,正撥弄著炭盆里的炭火,這暖房里的溫度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難控制著呢。
被暖氣和鮮花的香氣熏得打了幾個噴嚏后,余鶯兒這才繼續說道:“先前四執庫里有個太監,聽說病得快要死了……”
福子聽到四執庫三字后,立刻頓了頓撥弄炭火的手,被余鶯兒瞧見后,她心中暗道:看你還抬不抬頭。
“然后呢?”
眼見自己不抬頭,不對余鶯兒接下來要說的話抱有極大的興趣和探尋,余鶯兒就不會繼續往下說后,福子立刻抬起了頭,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哼哼,”余鶯兒面上露出了得意地神色,繼續道,“原本是快要死了的,可誰曾想,竟來了個太醫去給他瞧病,又將人治好了?!?/p>
“太醫?”福子有些驚訝。
對于他們這樣的宮人來說,哪里能請得來太監治病呢?
“正是了,所以才說是奇了。”余鶯兒坐了下來,聞了聞面前的鮮花,而后道,“我聽說,是他有個兄弟在哪位小主面前當差,得了臉,求了恩典叫來的太醫?!?/p>
隨著余鶯兒的話音落下,福子心中漸漸升起一個猜想,她狀似不經意地詢問道:“也不知是哪位太醫啊?!?/p>
“只知道,是姓溫?!?/p>
更新時間:2025-04-30 08:26: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