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十三年,暮春。紫禁城角樓的銅鈴在晨風中碎成細響,林淵握著任瑤親手繡的劍穗,指腹摩挲著穗尾的并蒂蓮紋路。她昨夜在他衣襟暗袋里塞了塊碎玉,說是淑妃留下的護心鏡殘片,體溫隔著蜀錦傳來,像團化不開的霜。
“此去十萬大山,需經三關十八隘,”三皇子倚在朱漆廊柱上,指尖敲著玄鐵劍鞘,“北戎斥候已滲入秦嶺南麓,你若能在月內趕到鎮北軍大營——”他忽然壓低聲音,“任瑤的和親詔書,還壓在父皇案頭。”
林淵抬頭,看見檐角冰棱正滴著水,在晨光里折射出七彩光斑。三日前他在御書房聽見,宰輔王大人已派人聯絡北戎單于,以“天朝公主素有賢名”為由,暗許任瑤為和親人選。此刻劍柄在掌心烙出紅痕,他忽然想起任瑤蹲在竹露居廢墟里撿碎玉的模樣,指尖被瓷片劃破卻不自知。
“末將定當如期而至。”他單膝跪地,甲胄相撞發出清越聲響。任瑤送的穗子垂在膝前,穗尖的銀鈴忽然輕響——那是她趁他不注意時系上的,說“聽見鈴聲,便知有人在等”。
戌初刻,西直門的關門即將落下。林淵勒住青騅馬,回望城樓上火把明滅,忽然看見堞口有人影晃動,素白裙角被晚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瞳孔驟縮,認出是任瑤的貼身侍女琉璃,正舉著個青瓷瓶朝他搖晃——那是她新制的創傷藥,混著邊疆特有的血蘭草香。
馬踏碎石聲驚起寒鴉,他調頭時撞碎道旁燈籠,火光中看見琉璃舉著的紙上寫著小字:“北戎有獸師,能御萬獸。”墨痕未干,顯然是任瑤連夜所書。瓷瓶滾落在鞍側,他忽然想起她昨夜在他肩甲上刻的陣紋,說是能引動月光淬煉兵器,此刻掌心撫過冰冷甲胄,忽然覺得這萬里征途,從來不是他一人獨行。
十萬大山外圍,腐葉土腥氣混著晨露撲面而來。林淵在第三日正午遭遇首批兇獸——七只鐵牙狼,皮毛泛著金屬冷光,犬齒上凝結著暗紫色涎水,顯然是啃食過毒蜥的變異種。
他踩碎枯枝退到巖凸處,指尖撫過劍柄吞光——這柄玄鐵劍是三皇子所賜,劍鞘刻著北斗七星,此刻在狼瞳反光中泛著幽藍。最前排的頭狼低嚎著撲來,前爪指甲足有三寸長,帶起的風壓刮得他面生疼。
“?!眲λ脬y鈴驟響,林淵忽然福至心靈。昨日在山溪旁,他見游魚逆浪時尾鰭擺動的弧度,此刻手腕翻轉如魚擺尾,劍尖竟在狼爪臨面時劃出個詭異的弧線,順著關節縫隙刺入肩甲。狼血濺在他面甲上,熱得發燙,卻聽見身后傳來骨裂聲——第二只狼竟從斜刺里咬向他后頸!
“來得好!”他不退反進,劍柄猛地撞向狼顎,同時屈指彈向吞光劍脊。劍鳴如龍吟,震得狼群耳孔溢血,卻見頭狼甩著斷爪再次撲來,眼底泛著瘋狂的紅光。林淵忽然想起師父臨終前說的話:“劍修之道,不在避其鋒芒,而在借勢破勢。”
他松開劍柄,任吞光劍垂直落地,在狼爪即將抓實的瞬間,掌心拍出兩道劍氣。這是他在竹露居夜觀星象時悟的“雙星貫日”,兩道青芒如流星墜地,直接洞穿頭狼雙眼。余狼見狀欲逃,他足尖點地掠起吞光,劍穗銀鈴在風中連成一片碎響,七道劍痕幾乎同時出現在每只狼的咽喉。
倚著樹干喘息時,他才發現左臂被狼爪劃出五道血痕,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毒蜥之毒已滲入血脈。他摸出任瑤給的青瓷瓶,藥粉灑在傷口時疼得吸氣,卻聽見瓶底刻著小字:“血蘭遇毒則燃,可化百邪?!惫唬幏劢佑|毒血的瞬間騰起淡藍火焰,傷口竟以可見的速度結痂。
夜宿樹洞時,他取出母親留下的碎玉——那是塊刻著劍痕的殘片,自小便嵌在他心口下方。運功時碎玉發熱,他忽然看見腦海中閃過無數劍招,像有人在他識海里舞劍,每一道軌跡都暗合天地至理。這是他第三次感應到碎玉的異狀,第一次是在青苔巷救任瑤時,第二次是在金鑾殿力排眾議時,此刻碎玉滾燙如烙鐵,竟在他丹田處映出半柄古劍虛影。
“劍修……”他喃喃自語,指尖撫過心口疤痕。這道疤是十二歲時為護三皇子被刺客所傷,如今在碎玉光芒中竟隱隱發燙,仿佛與古劍虛影產生共鳴。遠處傳來狼群哀嚎,他知道,更兇殘的兇獸,正在黑暗中盯著他。
更新時間:2025-04-27 05:4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