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賈家本也是枝繁葉茂,除開仍在金陵老家的十二房遠宗。
如今尚在京的,仍有八房。
這八房的源頭全都出自賈演、賈源這兩個一母同胞的親親兄弟,因這二人跟隨本朝太祖定鼎江山、立下汗馬功勞。
后又推辭王爵不授,故而受到皇家禮遇,在寸土寸金的神京城占了整整大半條街,毗鄰而居互相扶持。
便是府上一干陳設,也都是按照王府的規格來的。
兄弟二人中賈演居長,封爵寧國,掌京營節度使。膝下共有四子,嫡傳賈代化,再到前太子伴讀賈敬以及現在的賈家族長、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賈珍;
弟弟賈源得封榮國,功勞更是不小,開國四王八公一十二侯,除開前面幾個,倒有大半曾出自他的麾下。
其子賈代善同樣了不得,雖是勛貴出身,但頗得如今的太上皇、曾經的文成帝信任,常年代他巡視邊軍。
當年文成帝北狩大敗,被打的潰不成軍。
若非賈代善主動請纓殿后,替他拖延韃子主力,估計時到今日,文成帝的骨頭都化了的。
可惜經此一戰,賈代善身受重傷、根基被毀,班師回朝后在東邊的梨香苑養了兩年,終究回天乏力,就此駕鶴西去。
因此賈家尤其是榮國府一脈,對當今太上以及皇室是有重大恩情的。
明面上,連如今的隆政帝 都得承情。
若非如此,當年賈赦、賈敬以及當時一干負責陪先太子留守都中,差點擁立新帝、做下好大事的二代們,可能的結局就不是流放、圈禁。
而是砍頭和族誅了。
故此,作為代善公僅留于世的遺孀,一品榮國夫人,前尚書令保齡侯史家的大小姐——賈老太君,可謂是賈家真正的架海紫金梁以及定海神針。
只要她老人家還活著,皇室自然會有一份禮遇。
否則原著中,就榮寧二府的荒唐勁,皇帝不會忍到林家遺孤被糟踐致死,實在忍無可忍,才派了錦衣衛過來抄家。
就這,太上皇還讓北靜王水溶過來看著,防止兵卒無禮,沖撞了賈家后宅。
近些年,賈母早不管前宅的事,只一味帶著一幫女娃在后宅高樂。
但也不要懷疑她對整個賈家后宅大大的掌控力度,這不,剛剛就有身邊的大丫鬟湊到她耳邊言語了兩句。
老太太立時覺得手中的銀耳燕窩湯沒了甚滋味,叮當一聲將調羹扔進碗中。
“去,把那猢猻給我叫來!
我倒要看看他哪來的這般煞性!
連一點尊卑都沒有了,敢拿她二嬸房里頭的人作筏子!”
這就是王夫人的高明之處了,榮慶堂那邊的下人來報,若是由她這個當家主母告小輩的狀。
倒顯得她不夠體恤,斤斤計較了。
反而是由賈母房里什么不相干的下人,將自己二房所受的“委屈”告到賈母面前,為了維護二房的體面,老太太勢必不會輕易放過賈琮這個“始作俑者”。
跟她對立而侍的王熙鳳此前也是得了消息的,只一個轉彎,她就明白了自家姑母如此做派的緣由。
心下為其這般手段感到心驚,同時,也對自己這個姑母“佛口蛇心”的心地更加了解了一層、
一直在賈母跟前伺候的鴛鴦立時領命,就要前去。
不想里間的賈琮耳尖稍動,星眼微睜、神光如電,朗聲道:
“老太太不必動怒,孫兒自有原由!”
說著輕抖道袍下擺,起身繞過梅花屏風,分別朝賈母、刑、王兩位夫人以及李、王兩位嫂子見禮。
然后才直起身來,瓷白的兩排大牙泛著冷光:
“正要向眾位長輩請教。
許是我大房一脈不履咱這榮國正堂久了,連一個奴籍出身、阿物都算不上的東西,都敢在我這個正統襲爵人親子以及林姑父家的表小姐面前,冷面酸牙、出言不遜的了!
還是什么時候,我父以及我兄弟二人竟被革除族譜,受不得府中下人們的服侍了?”
此話說的極重,重到聞聽此言的二房眾人承受不住,就差指著王夫人的鼻子說她鳩占鵲巢,霸著榮國府正堂不放,縱容下人輕慢大伯哥一家了。
于是在王夫人的帶領下,榮慶堂嗚嗚泱泱跪了一地的二房中人,就連賈母房中的親近丫鬟們也全都跟著匍匐在地,畢竟哪有主子們跪著,一群負責跟前伺候的奴仆反而站著的道理。
于是堂中跟著李紈等人一起服侍的王熙鳳,就有些坐蠟,誰讓王夫人是她姑母,可偏她是大房嫡子賈璉之妻呢?
一時間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只得狠狠瞪了堂下的“小牛鼻子”。
許是看出她的窘迫,賈母心中嘆息,“這也是個拎不清的”
轉而將腕間一直盤著的翡翠佛珠往炕桌一擱,朝她遞了個眼色:
"鳳丫頭還不扶你二嬸起來,地上寒氣重。"
這是在提醒她,此時你非王家女,而是賈家婦,你得分得清里外。
這原也是她讓王熙鳳代替二房管家的用意——彼時王夫人往娘家扒拉賈家那點家底兒的行為太過,于是讓大房的新孫媳婦代為掌家算是敲打。
這二人本是姑侄,說到底還是給二房留了面皮。
誰承想這璉二家的進門以后,反倒成了她姑母的應聲蟲。
以往這王氏掌著府里的財庫大權,一言一行上下都有人人看著,尚且收斂著。
如今這般,有什么違規逾矩的事情,她全都交給她這個娘家侄女去辦。
出了事情,那都是大房媳婦在管家,找不到她這個二房嬸嬸的頭上。
連她這個當婆母的,一時都找不到什么理由罰她規矩。
今日借著賈琮這個“三孫子”的由頭敲打一番也是好的,也讓她長長記性,別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她娘家扒拉。
“你也是,下人們哪里做的不對,該罵罵該罰罰。
實在過了的,就報給前邊的爺們,趕出府去,落個眼不見心不煩也就是了。
何苦留在跟前,委屈了自己!”
婦人眼界就是如此了,只想著“家和萬事興”,下意識的就想為王夫人開脫。
一旁的王熙鳳最是洞察人心,敏銳的察覺到賈母的心思,忙不迭給她姑母扶了起來落座。
揮著帕子給她抖落身上的塵埃,嘴里還耍寶似的“埋怨”道:
“嬸嬸也是,從來只有主子們犯了事,把過錯往下人們身上推的。
哪有您這般,還沒說上幾句,就先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擔的?
說到底還是菩薩心腸......”
見她一個大房管家夫人,服侍個二房嬸嬸殷勤地跟個執事婆子一般,又聽她把王夫人比作西天菩薩。
在場許多人,包括賈母、賈琮、刑氏甚至是王夫人的兒媳婦李紈,眼角都跳了跳。
緊接著又轉頭朝著賈琮發作道:
“好個琮老三,今日也不知是發了哪門子失心瘋,竟敢挑撥起家里長輩的兄弟情誼來了。
還不趕緊退下,等回頭我跟你二哥稟告了公爹,自有你好果子吃!“
“蠢貨!”
賈琮連個正眼都懶得給她,直接朝賈母拱手:
“老太太容稟。孫兒從記事起,便長在東路院里,原也只道是本該如此。
畢竟父母在不分家,且世間行事本也以東為貴。
譬如當年的源、演二祖,寧國居東。
及至年長,才知道這世間道理除了以東為貴,還有名正言順一說。
當家堂號不歸本府襲爵人繼承,反倒是落在了區區工部員外郎一個小小的五品官手里,以至于時至今日,連個奴籍輩的也敢朝我這正兒八經的主子擺臉色了。
是以,正要請祖母大人出手,撥亂反正、溯本歸源,使我賈家傳承有序、不至為外人譏誚也!“
“鐺啷啷!”
更新時間:2025-04-26 20:3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