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玄鳥蔽日
青銅鉞撕裂晨霧的聲響,驚飛了檐角棲息的玄鳥。妺喜指尖撫過玄圭的云雷紋,冷玉沁骨,卻抵不過掌心那道經年累月的淺疤——那是三年前隨桀王祭天,玄圭滑落時留下的印記,如今倒像一枚宿命的烙痕。朱漆大門轟然倒塌,門閂崩裂的脆響里,她聽見自己心跳如鼓,與商軍甲胄撞擊的節奏詭異地重合。
殿外旌旗蔽日,玄鳥戰旗上的金箔在晨光中碎成萬千光斑,像撒了一地的碎汞。妺喜望向神龕上的禹王雕像,青銅眼眶里的祖母綠泛著冷光,仿佛在俯瞰這場注定的覆滅。三百年前,大禹的青銅像落成時,曾有玄鳥銜來昆侖雪水,在像前聚成永不干涸的玉池,如今池水早被桀王的酒漿污染,泛著酸腐的甜膩。
“王后!”侍女綠腰的聲音從側殿傳來,帶著哭腔,“桀王他……在酒池里睡著了……”妺喜閉了閉眼,眼前浮現昨夜的場景:桀王醉臥在酒池中央的玉船上,酒液順著胡須滴入池中,驚起的不是漣漪,而是饑民們絕望的目光。她曾勸他:“禹王鑄九鼎,刻九州疾苦,不是為了讓后人盛酒?!睋Q來的卻是桀王的大笑:“婦人之見,天命在夏,何須憂懼?”
商軍的腳步聲逼近,靴底碾過殿前的青銅燭臺,發出刺耳的聲響。妺喜忽然想起伊尹臨走時的話:“玄圭里藏著《夏小正》的星圖,每一道紋路都是大禹的骨血所化?!彼庀卵g的素紗襌衣,將玄圭裹進繡著九瓣蓮花的蜀錦——那是岷山氏進貢的珍品,蓮花紋里藏著暗線繡的昆侖云氣,此刻正將玄圭托舉如一輪冷月。
青銅鉞的寒芒映上殿門,商湯的甲胄在陰影里像一尊移動的青銅像,玄鳥圖騰在胸前展翅,卻沾滿了夏人的血。妺喜忽然笑了,笑聲里帶著三分悲涼:“商侯此來,是取天命,還是取血債?”
第二節:宗廟峙血
商湯的鉞尖停在妺喜咽喉寸許,青銅的冷冽侵入肌膚,比刀刃更刺骨的,是他眼中的灼灼殺意?!皧嬒玻憧芍??”他的聲音像青銅鼎中煮沸的滾水,蒸騰著怒氣,“私通敵國,盜走玄圭,毀我天命!”
妺喜望著他甲胄上的玄鳥圖騰,想起夏族的傳說:玄鳥生商,卻也是夏族的姻親之神。如今這神鳥的翅膀上沾滿夏人的血,倒像是從禹王雕像上剝落的精怪,帶著吞噬一切的戾氣?!疤烀??”她輕笑,喉間震動讓鉞尖劃破油皮,血珠滾落,“桀王醉生夢死時,天命早已順著酒池流進了黃河?!?/p>
商湯的目光掠過空無一物的祭臺,瞳孔驟然收縮。九鼎失蹤的消息,早已讓諸侯議論紛紛,此刻祭臺上的空缺,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在晨光中猙獰?!熬哦υ谀睦??”他的聲音低沉,鉞尖壓得更緊,“不說,便讓你血濺祭臺?!?/p>
妺喜忽然將蜀錦拋向空中,玄圭在晨光中劃出銀弧,映得商軍甲士們紛紛抬頭。她趁機撲向禹王雕像,指尖按在雕像掌心的凹陷處——那是大禹手掌的復刻,紋路里還留著當年治水時磨出的老繭。“咔嗒”一聲,雕像腹部的暗格彈開,露出半片刻著星圖的玉片,和一卷泛黃的羊皮紙。
箭矢破空聲幾乎在同時響起,妺喜感到左肩一痛,整個人踉蹌著撞在雕像上。暗格里的玄圭觸手可及,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商湯大步上前,用鉞尖挑起她的下頜?!疤蹎??”他問,目光落在她胸前染血的蜀錦上,“比之夏民所受的苦難,如何?”
妺喜抬頭,看見雕像眼中倒映的火光——不知何時,外城已燃起大火,濃煙順著殿門涌入,將商湯的臉映得忽明忽暗?!跋拿竦目嚯y,是桀王的罪,不是玄圭的罪。”她忽然劇烈咳嗽,鮮血濺在雕像底座上,卻恰好填滿了某個晦澀的符號——那是大禹留下的西行印記,此刻正被夏桀的血激活,發出微弱的金光。
商湯的目光被底座吸引,他蹲下身,用鉞尖刮去銅銹,露出下面的星圖:北斗斗柄指向虛宿,十二次方位環繞,中心刻著小小的昆侖墟符號。妺喜趁機將半片玉片藏進袖口,玉片上的秋分星圖硌著她的掌心,像握著一把碎冰。
“燒了這宗廟?!鄙虦鋈黄鹕?,聲音里帶著不甘,“把她帶回去,我要親自審問九鼎下落?!奔资總儜暽锨埃瑠嬒脖淮拄數刈?,路過祭臺時,她看見自己的血滴在玄圭曾擺放的位置,竟凝成了一個向西的箭頭。
更新時間:2025-04-26 08:0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