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蟬與風鈴

拉坯機嗡嗡震動的聲音讓我想起地鐵三號線的轟鳴，

不同的是這里的節奏帶著某種原始的生命力。“放松。”他虛攏著我的手放在旋轉的陶土上，

體溫透過薄棉手套傳遞過來。泥漿從指縫溢出時，我忽然想起上個月在急診室輸液的場景，

冰涼的藥水也是這樣滲入血管。泥胚突然坍塌的瞬間，我們同時笑出聲。他鼻尖沾著泥點，

把失敗的陶坯揉回圓團：“我第一次獨立拉坯時，把整坨泥甩到了周師傅臉上。

”陽光穿過他發梢，在陶輪上投下跳動的光斑，“他罰我給全村人補了三百個陶碗。

”我蘸著釉料在素胚上勾畫，筆尖卻總是不聽使喚。程青陽忽然握住我的手腕，

帶著我在陶坯表面劃出流暢的弧線。“這是蟬翼紋，”他的呼吸拂過我耳畔，

松煙味混著汗水的咸澀，“要像撫摸蝴蝶翅膀那樣下筆?！碑斚﹃柊蚜琅骷苋境擅凵珪r，

我的第一個成品終于誕生——歪斜的陶杯壁上爬著七只形態各異的蟬，

其中一只的翅膀裂了道細縫。程青陽把它放在博古架最顯眼的位置，

旁邊是他十五歲時燒制的陶鈴。夜半被雷聲驚醒時，我摸到枕巾上一片潮濕。

雨滴砸在瓦當上的聲響，與記憶中醫療器械的警報聲詭異地重合。赤腳穿過回廊時，

西廂房漏出的燈光像把金剪子，裁開了雨夜的漆黑。程青陽正在修補一尊觀音像的斷臂。

工作臺上散落著金剛鉆和青花碎片，他的白襯衫被汗水浸透，緊貼著脊椎凸起的弧度。

我注意到他右手小指有道新鮮的割傷，血珠正順著刻刀滴落在陶土上。

“這是給村口土地廟的？”我指著觀音像衣袂處的蓮花紋。他手腕猛地一顫，

刻刀在釉面上劃出尖銳的聲響?！鞍⒛溉ナ狼敖拥淖詈笠粋€訂單。

”臺燈將他的影子投在青磚墻上，隨雨聲搖晃成破碎的圖騰，“那年她冒雨去加固窯頂，

失足摔下山澗時，懷里還抱著剛塑好的觀音頭。”雨聲忽然變得震耳欲聾。

我看見他頸側暴起的青筋，像老樹根般盤踞在蒼白的皮膚下?；哓埐恢螘r蜷在了窗臺上，

綠瞳中映著跳動的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