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低垂,殘陽染紅了渭水。曹軍的傷兵營里彌漫著草藥和血腥氣,篝火噼啪作響,映照著一張張疲憊或痛苦的臉。
項毅靠在一處簡陋的草棚邊,胸口依然隱隱作痛,呂布那記老拳的力道仿佛還嵌在骨頭里。他低頭看著手中那桿破陣槍,槍桿上七道清晰的裂痕如同猙獰的傷疤。呂布的力量,還有那桿方天畫戟……戟桿上熟悉的楚國文字像烙印一樣刻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那與父親留下的青銅劍鞘銘文一般無二的字體,到底意味著什么?玄金龍紋剝落處,露出了內層淺淺的“項凌”二字,那是他祖父的名字。這桿槍,承載的遠比他想象的更多。
不遠處,徐庶正蹲著給夏侯惇處理胳膊上的傷口。夏侯惇疼得齜牙咧嘴,嘴里罵罵咧咧:“他娘的呂布,還有那匹赤兔馬,都不是好東西!元讓你小子下手輕點!”
徐庶手上動作不停,頭也不抬:“輕不了,再輕傷口就要爛了。夏侯將軍,下次沖陣前,記得多穿一層內甲,呂布的戟可不認人。” 他指尖微動,一點極細微的藥粉悄無聲息地落入夏侯惇甲胄的縫隙,隨即被草藥的氣味掩蓋。
“元直,你早就料到呂布會在前方設伏?” 曹操不知何時出現在帳篷陰影里,手里拿著一張布防圖,正是徐庶繪制的西涼軍動向。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審視的意味。
徐庶這才停下動作,用干凈的布條替夏侯惇纏好傷口,站起身拍了拍手:“料到又如何?我說曹公您前面有坑,您是繞道走,還是直接填了它?” 他拿起桌上一支斷裂的竹笛,輕輕敲了敲那張焦黑邊緣的地圖,“人心不足,猛虎攔路也想分一杯羹。十八路諸侯連傳國玉璽都敢明搶暗奪,何況區區一場伏擊?說了,未必有用。”
夏侯惇在一旁聽得直翻白眼,嘟囔道:“說得好像你沒份似的……”
項毅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心頭的重重疑云,走到曹操面前,將那桿裂痕遍布的破陣槍輕輕放在地上,單膝跪下:“曹公。”
曹操的目光落在槍桿的裂痕上,又緩緩移到項毅臉上,那雙重瞳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深邃?!皞麆萑绾??”
“謝曹公關心,尚能支撐?!?項毅頓了頓,聲音有些沙啞,“只是……家父的忌日將近,某……想回一趟下邳,祭拜先父。” 他沒有提方天畫戟上的銘文,那太過匪夷所思,也太過私人。但與呂布一戰,確實勾起了太多關于父親的回憶,以及那近乎同歸于盡的搏命招式。
曹操沉默地看著他,眼神復雜。他仿佛又看到了在洛陽城頭,那個與西楚霸王身影重疊的年輕人。良久,他才開口:“伯業未成,霸圖待展,此時離去?”
項毅垂首:“待某祭拜先父,了卻心事?!?/p>
曹操忽然笑了笑,俯身拾起那桿破陣槍,遞還給項毅。槍桿的裂痕處,不知何時已被巧匠用細密的金絲纏繞加固,雖然依舊傷痕累累,卻多了一份堅韌?!耙埠谩4笳煞虍斨倚扇??!?他將槍塞進項毅手中,“某給你三百鐵騎,護送你回鄉?!?/p>
他靠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兩人能聽見:“此去若路經江東,遇上孫策,替某捎句話給他——傳國玉璽在袁術那逆賊手里,終究是塊燙手的山芋,拿著不但硌手,還會引火燒身?!?/p>
項毅握緊了修復后的槍桿,金絲冰涼,仿佛能感受到其下裂痕的觸感。他抬起頭,迎上曹操的目光,那里面有關切,有期許,但更多的是一種審視和衡量。他清楚,這三百鐵騎,既是護衛,也是監視。
子夜時分,渭水渡口寒風凜冽。項毅和徐庶牽著馬,身后是三百名衣甲鮮明、沉默肅立的曹軍鐵騎,馬鞍旁懸掛著嶄新的“虎威”軍旗。
徐庶望著黑沉沉的河水,忽然從懷里掏出那支斷裂的竹笛,揚手拋進了冰冷的河水中?!按盗巳甑摹墩蹢盍罚苍撃伭?。” 他轉過頭,臉上帶著一絲莫名的笑意,“元一,接下來,你想聽什么曲子?”
項毅撫摸著槍桿上纏繞的金絲,想起曹操臨別時的眼神,那不是看下屬,更像是看一個未來可能的對手,或者……棋子。重瞳映著水面上破碎的殘月,他心中某個念頭逐漸清晰。
“《大風歌》如何?” 項毅勒轉馬頭,望向東南方泗水的方向,那里不僅有父親的墳塋,或許還埋藏著關于項氏、關于那桿方天畫戟的更多秘密?!按巳ャ羲?,祭奠先父是其一,” 他輕聲說道,像是在對徐庶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其二,也是時候……在這棋盤上,落下我們自己的子了。”
三百鐵騎,悄無聲息地踏上了渡船。渭水東流,載著離人的思緒,也載著一個家族沉寂百年的不甘,以及一個年輕人眼中,悄然燃起的、名為野心的火焰。。
更新時間:2025-04-24 15:3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