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明正身，原不是什么難事，那錢婆子急赤白臉、扯著嗓子哭罵的動靜，一傳入眾人耳中，事情的真相便已昭然若揭。

顧氏一直懸著的心，此刻總算穩穩落了地。

“住口！你還嫌不夠丟人現眼嗎？”里正只覺這十幾年的里正當得，都沒碰上像今兒這般難堪的事兒，他怒目圓睜，大聲呵斥著又吵又鬧的錢婆子。

“顧氏，如今事情已然真相大白，是咱們當初沒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讓你平白受了這許久的冤屈，眼下看來，分明是有人蓄意誣陷你……”里正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劉悶子和劉貴芳使了個眼色，努努嘴示意道：

“都站出來，把事兒說清楚！劉貴芳，你和顧氏同在一個屋檐下住著，說，為何要找人來陷害她？你要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今兒個可就不單是補償顧氏這么簡單了，咱們直接報官，交由縣衙處置?！?/p>

站在人群中瑟瑟發抖的劉貴芳，在劉悶子站出來承認是顧氏“奸夫”的那一刻，心里還樂開了花，只想著只要把這“奸夫淫婦”的事兒坐實了，回頭就能再找李素梅多要點銀子?？烧l能料到，等弄清楚劉悶子竟是個女子時，她腸子都悔青了，村里那么多男人，自己怎么就瞎了眼，挑了這么個人！

此刻，一聽里正要她出來把事兒講明白，還提及報官，她嚇得“撲通”一聲，直直跪在了顧氏面前，頓時聲淚俱下：

“小云啊，我錯了，我真是鬼迷了心竅。我不該嫉妒你生得好看，更不該嫉妒你找了個童生相公，我……我真該死，我該打……”說著，劉貴芳揚起手，噼里啪啦地狠狠抽打自己的耳光，那勁道，半分都沒留。

早在劉貴芳領著里正幾人上山之時，村里那些愛湊熱鬧的婆子媳婦們便跟了上來。大冬天的，本就閑著沒事兒干，如今村里出了能驚動里正和族老的事兒，可不就像聞到腥味兒的貓，拖家帶口地都跑來瞧熱鬧了。

這會兒，山洞外頭的大片平地上，烏泱泱地擠滿了村民，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議論得熱火朝天。后來才趕到的，不明就里，一個勁兒地往前湊，都急著打聽究竟出了啥了不起的大事，竟能讓劉貴芳跪在顧氏面前哭得這般凄慘，懺悔得如此動容。

“劉悶子居然是個女人……天吶……”

“這么說來，顧氏根本就沒偷人??！”

“這一切全是劉貴芳搞的鬼！”

“嘖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平日里人前人后裝得有禮有節，實際上竟是個壞了心肝、爛了肺腸的人，唉，咱們可都看走眼了……”

劉貴芳在人群中一眼就瞅見了大著肚子的李素梅。只見李素梅臉色煞白，悄悄沖她比了個“三”的手勢，劉貴芳立馬心領神會，心里卻把李素梅罵了個狗血噴頭，暗罵她太精明，扣著銀子不撒手。她心里清楚，自己這會兒要是把李素梅是幕后黑手的事兒抖摟出來，一旦扛不住事兒，李素梅答應給自己的銀子可就泡湯了。

為了那白花花的銀子，說什么也得扛著，眼下吃點苦，待會兒去找李素梅，還得跟她討點利息呢！想到這兒，她表演得愈發賣力了：

“小云啊，大嫂錯了，歡喜啊，你幫大伯母跟你娘求求情吧，我真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嗬，還想有以后呢？以后大家可得提防著點這劉貴芳，指不定啥時候就在背后給你捅一刀?！?/p>

“錢婆子成天罵顧氏，這下可算看清誰是人誰是鬼了，唉，家里出個攪家精，事兒可就多嘍……”

劉貴芳跪在雪地里，膝蓋早就凍得沒了知覺。顧氏只顧著掩面哭泣，壓根兒就沒想著要把她攙扶起來。沒人發話讓她起身，她便只能這么一直跪著。

末了，錢婆子終于開了口：“族老們，里正大哥，這賤人跪也跪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這雪地里跪久了，劉氏的腿怕是要廢，真廢了，往后家里可就沒人幫著做家務了。這攪家精我帶回去，自個兒好好收拾，眼下，先讓她起來吧……”錢婆子心里也是一肚子火，今兒這事兒鬧成這樣，誰能料到啊！本想著到顧氏這兒薅點吃食回去，這下可好，得不償失。

“哼，幾個月前，就因為顧氏被人捉奸這事兒，鬧得滿城風雨，消停了沒幾個月，這會兒又鬧出這么一檔子事。你們要是不求得顧氏原諒，我們這些外人，可都沒臉替你們說話?！贝笞謇辖K于發了話，把決定權交到顧氏手里，多少有點施壓的意思，畢竟錢有才是他親侄子，自然是想讓顧氏見好就收。

“不，不行，我不能平白無故受這么大的冤屈，白白擔了這么久的臟水，我……我得讓錢家給我一個交代?！鳖櫴辖K于平復了心情，從今往后，她再也不用頂著偷人養漢的惡名過日子了，只覺自己的腰背一下子挺直了許多，今兒個，她必須為自己爭一回。

“你，你，顧氏，我勸你見好就收。你自己平日里不檢點，才讓人鉆了空子，你大嫂今兒當著全村人的面都給你跪下道歉了，你還想怎樣？”錢婆子一聽顧氏要交代，心里“咯噔”一下，讓自家賠銀子，門兒都沒有。

“里正叔，族爺爺，我一個逃荒到這兒的外地人，沒娘家人幫襯，平日里我和歡喜在錢家過的啥日子，大伙都瞧得真真的。就算是牲口，也還有歇息的時候，可我呢……嗚嗚嗚，天不亮就得爬起來煮飯、喂豬、收拾院壩，我可憐的歡喜，小小年紀就知道替我分擔，可錢家人呢？”顧氏一邊說著，一邊環顧四周，她強壓著心底的懼怕，給自己鼓了一次又一次勁，才敢把這番話說完整。她心里明白，今兒要是不說清楚，往后恐怕就再沒機會了。

“嘖嘖嘖，誰家當兒媳婦的不是這么過來的？你出去打聽打聽，哪家兒媳婦不做家務、不干農活？你一個孤女，老娘好心收留你，還讓我那考取了童生的兒子娶你，你，你做點活，替老娘分擔分擔，怎么啦？這不是你該做的嗎？”錢婆子一聽這話，首先就不樂意了，哼，哪家兒媳婦不是這么熬過來的，想當年，自己也是這么做牛做馬過來的。

“錢嬸子，你放心，我要你們交代，不是要你們的金銀財寶，我有手有腳，自己能掙錢吃飯，養活我和我女兒?！鳖櫴掀沉艘谎圩约簭那暗钠牌?，眼神里滿是鄙夷。錢婆子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想從她那兒拿到銀子，簡直是癡人說夢。

錢婆子一聽，心里懸著的大石頭頓時落了地：

“哼，算你識相?！?/p>

顧氏接著說：“我不要金不要銀，是因為你們肯定會說沒有，也沒人能證明你們有。但我要兩畝上等地，這村里人人都知道你們家有。另外，休書必須換成和離書，還有，我必須單獨立女戶，而且是要把歡喜和我小女兒一起的單獨女戶?！?/p>

顧歡顏聽到這兒，終于松了口氣，娘啊，娘，您可算是說到重點了。

“咿咿呀呀……”

“咿咿呀呀……”

更新時間：2025-04-23 22:47: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