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非心底一陣發寒!氣得嘴唇不由哆嗦!
看著寧非死死摁住張學不停扭動的頭,劉成全身顫抖,兩腿間不由一陣溫熱!
寧非眼中冷芒森森:“這么說來,你家公子不單只是對馮家下了手是吧?”
劉成點頭。
“胡大人也在其中?”
劉成連連搖頭:“只有胡公子跟我家公子在一起。”
“被你們誆騙到城中的人家有多少家?”
“十,十二家?!?/p>
“人在哪里?”
“城東姚府。”
“就明目張膽關在府中?”
“不,府中有個酒窖,人被關在酒窖里。”
“酒窖具體位置在哪里?”
“在,在糧庫下方。”
寧非放開張學,張學滿臉泥污,還有幾只小水蟲粘到了鼻子上和嘴唇上,張學大口大口喘著氣,瞄了一眼寧非,眼里滿是恐懼!頻頻在死亡邊緣徘徊之下,張學已然嚇破了膽!劉成已然將自家公子賣了個透徹,心氣已然全無。
寧非將兩人手腳都加了麻繩捆綁,嘴里塞上破麻布條,兩記手刀打暈兩人,將兩人提溜到谷草堆里藏得嚴嚴實實之后才叫醒閔老漢,閔老漢聽完寧非講述,心生后怕!如果不是寧非機警的話,自己和寧非興許都會著了道。
“閔伯,現在無路可退,張學和劉成被我打暈,就算是醒來,他們嘴上也塞上了破麻布,住客不到草垛那邊,就不會有人發現。我想現在就去汪大人府上,這事也只能是指望汪大人,只是我擔憂牽涉到胡大人的兒子,也不知汪大人會不會徇私?!?/p>
閔伯抬手放到寧非肩上:“小非,事情已經沾上了,退無可退!在那些官老爺面前,多留個心眼,如果事不可為,保全自己才是正理,知道嗎?”
“我知道了,閔伯?!?/p>
寧非按照閔伯指點,找到汪府時,一路的犬吠聲才漸漸停息下來,寧非扣響門環,洪亮的狗吠聲嚇得寧非心都猛地一抽!這汪大人家養的狗還真是與眾不同!
汪府的門子聽聲音年齡已然很大!沙啞的聲音自門內傳來時,寧非真擔心自己說話聲音小一些的話,他是不是能夠聽得清。
”寧非有要事向汪大人稟報!“
好在,寧非擔憂的事沒有發生,門內傳出聲音:“你等著?!?/p>
盞茶時間過后,門內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寧非往后退了一個臺階,門從內被拉開,兩個孔武有力的精壯漢子提起燈籠照了照向寧非的臉,見寧非腰間別了一把短刀,不由往后退了一大步!
寧非回過神來,在兩精壯漢子虎視眈眈之下連帶刀鞘取出,雙手奉上:“兩位還請見諒,夜路擔憂遇險,只為防身之用。”
一壯漢伸手將寧非的短刀接到手中:“隨我們來。”
穿過汪府二進院拱門,三院正廳門口站了五人,居中一人赫然便是汪聰。給寧非引路的兩個漢子轉身面對寧非,寧非站定腳步:“汪大人,晚輩深夜驚擾大人,實是情勢所逼!今日午后之前晚輩向大人提及的假扮乞丐之人再度到四方客棧進行探查,探查未果離開之后,晚輩以為他們會暫時消停,哪料一個多時辰前,這兩人再度潛入四方客棧后院進行查找,當時晚輩正要入睡,悄悄跟在他們身后不遠處,兩人查探了一番沒有結果,他們便想對店家閔伯下手!晚輩無奈之下擒了兩人逼問,其供述讓晚輩實在難以心安,是以才來向大人稟報,還請大人恕罪?!?/p>
汪聰點了點頭:“讓寧非過來?!?/p>
汪聰讓讓護院守在廳門外,帶了寧非進廳。
“因何讓你難以心安?”
“被晚輩擒下的兩人,一人名叫張學,一人名叫劉成,兩人均為主簿大人外甥姚俊的仆從。據劉成交代,姚俊是幕后主使,對于陣亡兵卒之人妻子,若尚有姿色或風韻,便送往長隆縣迎客來,而其子女則賣與富家子弟為奴為仆。且已有十二位陣亡兵卒家眷落到他們手中,被關押在城東姚府糧庫下面的酒窖當中。”
汪聰雙眼當中的怒意極為熾烈!看向寧非時,寧非不由低下了頭。
“這跟吳勇他們探查結果一致!本官這邊還暗惱無從著手,沒想到你這邊已然找到了真相?!?/p>
汪聰指向正廳左上首的屋門:“本官即刻命人召集吳勇一眾,另外本官派人前去請胡大人過府。那是本官的書房,你到書房靜坐,是否信得過本官?”
“一切聽憑大人吩咐?!?/p>
汪聰到廳門外吩咐了護院一番,護院領命而去。
轉回到廳中不多會,守門的老伯提了一壺茶進廳,汪聰笑著接過茶壺:“昌伯,你先去歇著?!?/p>
“好的,老爺。”
汪陪目前昌伯稍顯蹣跚的腳步,汪聰低頭看著茶壺:“昌伯是我府上的管家,伴隨家父三十余年,一眨眼,在我身邊已近十年。”
見寧非抿著唇,汪聰似是猜到了寧非心中所想一般:“昌伯年齡大了,說他自己覺淺,平日間除了打理府上諸事而外,主動搬動府門處的小屋里,既守了門,又有個清靜。來,喝茶?!?/p>
寧非捧著茶杯,有些心不在焉,汪聰看著微垂眼簾的寧非:“寧非,你在想什么?”
寧非抬眼迎上汪聰的目光,繼而移開了目光。
“寧非,有話但說無妨?!?/p>
寧非猶豫再三開口:“大人,此事牽涉到胡大人親眷,晚輩擔心胡大人?!?/p>
汪聰抿唇一笑:“寧非,若尋常之事,胡大人興許會出手壓下此事,但姚俊禍害陣亡兵卒遺孀遺孤,關聯過巨!胡大人想壓也壓不住,且還將遺臭萬年!可知為何?”
“還請大人賜教?!?/p>
“從大義來說,將士征殺疆場,保家衛國,護土守民!本就隨時面臨著傷亡和與家人的生離死別,血性兒郎們因忠義和責任決然趕赴沙場,為的是國泰民安,為的是拼一場富貴,為的是守護家人!將士浴血奮戰,戰死沙場,換不來敬重和感激,還讓自己的家人陷入無底深淵,將徹底寒了皇朝將士的心!誰還愿意上陣殺敵?誰又放心去守國衛民?縣衙衙差何嘗沒有這樣的擔憂?此等罪惡不除,衙中差役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慮!“
聽了汪聰這一番激昂而悲切的言詞,寧非對汪聰有了不小的改觀。
眼睛有些發紅的汪聰沉聲一嘆:“牢頭平柴也參與其中,其人已被我于今晚下衙前秘密收監,只是平柴抵死不開口。平柴善于鉆營,靠上了胡大人公子,近幾月來交往甚密!尋常貪拿索賄,我睜只眼閉只眼之下也是無奈之舉,未曾想他們居然如此無法無天!”
寧非正待接話,話語聲自院外傳來,汪聰看向寧非:“胡大人來了。”
寧非起身走向書房,書房門關上之后,寧非走到山墻的一道窗戶處往外看了看,繼而靜息以待。
“汪老弟,發生了何等要事?”
“胡兄請坐,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胡桐接過茶杯吹了吹,喝下半杯后看向汪聰。
“胡兄,自傷亡兵卒名單送至衙內,短短五日時間,有十二家陣亡兵卒遺孀遺孤失蹤,且均由身著衙役差服的人前往誆人帶走。”
胡桐面色嚴峻:“可有眉目?如此膽大包天,必當量刑從嚴!”
“胡兄,此案真相已然大白,只是牽涉到胡兄愛子和外甥,是以下官才請胡兄前來相商?!?/p>
胡桐不可置信地盯著汪聰,霍地起身:“此事可真?”
“千真萬確!”
胡桐頹然跌回座椅,愣在當場!
汪聰靜靜注視著胡桐,狀似一尊雕塑。
胡桐眼角連連抽動,嘴唇止不住在顫抖:“人已拿獲?”
“未曾。”
“那就是說這兩個畜生還在城東姚府當中?”
“正是?!?/p>
胡桐慘然一笑:“我胡桐為官十數年,說不上清廉,但自詡算得不欺百姓,想為民做主的官員!不曾想,毀我者居然是我之至親!”
胡桐仰頭顫聲長嘆:“汪大人,抓人!嚴辦!我胡某人不敢辱了祖宗清名!”
汪聰長身一揖:“下官遵命!”
城東姚府大門外,汪聰側頭看向胡桐,胡桐滿臉灰?。骸皬娦羞M入拿人!若遇抵抗,格殺勿論!”
“是,大人!”
吳勇朝兩個衙役一揮手,兩個墩實的衙役猛地抬步跨上石階,雙雙出腳踹向大門!
“轟”一聲悶響之后,姚府大門被踹開,斷裂的門栓晃了兩晃斜挎在門上。
三院偏廳,姚俊和胡晨一左一右以手撐在臉上,斜靠在一方小幾之上,兩人歪歪斜斜舉著酒杯碰了一下,呲溜一聲,杯中酒便入了喉。
“晨弟,如何?環肥燕瘦,各有千秋,嗝!梅蘭竹菊,各有滋味!是吧?”
胡晨咧嘴嘿嘿笑著:“表哥,萬萬沒有想到,個中滋味居然如此美妙!我以往可算是白活了。”
姚俊豎起食指:“晨弟,舅舅就是對你管束太嚴了,密縣這一畝三分地,除了縣令家的公子小姐而外,晨弟你,你想要什么得不到?”
胡晨甩了甩頭,通紅的臉頰連連抽動,瞇眨著眼,長長吐出一口酒氣:“表哥,要不咱們去歇著吧,明日,明日再,再……”
汪聰跟在疾步往內沖的胡桐身后,前后腳撲進偏廳,濃烈至極的酒味撲面而來,胡桐面沉如水,掃視了一眼癱醉倒在地上的子侄二人,兩拳緊握之下,骨節發白!
汪聰正待勸慰兩句,只見胡桐一個箭步上前,抬腳往著胡晨頭臉肩胸一通亂踹胡踢!慘叫痛哼聲自胡晨嘴中連連發出,胡桐狀若未聞!
汪聰低嘆一聲,上前要去將胡桐拉住,胡桐甩手躲開,抬腳對著姚俊又是一陣疾風暴雨!
胡晨和姚俊看清毆打自己之人,瞬時酒意消散了大半!兩人止住慘嚎,全身抖如篩糠!
汪聰上前兩步,扶了胡桐落座,胡桐抬起顫抖的雙手輕輕捋了捋散亂的幾縷發絲,眼神哀漠至極,不見怒怨,不見悲喜。
汪聰看了看廳中的衙役,又看向胡桐,胡桐的嘴唇依舊在微微發顫:“拿人!依法嚴辦!”
胡桐有氣無力緩緩起身,步虛拖迭地往著廳外走去,全然不聞連聲苦求的子侄!
汪聰上前扶著胡桐跨過門檻:“來人,護送大人回府。”
吳通和寧非帶著數十婦人和孩子來到正廳之時,汪聰的目光一一從數十人身上掃過,看著一個個婦人和少女呆滯的眼神,看著一個個男娃眼中深深的驚恐,看著數十人衣衫上的破口和鞭痕!汪聰轉過身,緊咬著牙關,淚水卻已奪眶而出!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汪聰嘴唇連動,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連連呼出兩口氣后,汪聰語氣沉重:“傷害你們的人,本官一個也不會放過!”
說出這句話,汪聰別過臉,再也說不出話來。能說什么?說什么樣的話能夠撫平這些人的創傷?什么樣的話,能讓這些人忘掉這場噩夢?什么樣的話能夠讓陣亡的兵卒安息并原諒?這一刻汪聰恨自己!恨透了自己在府中之時的權衡!
汪聰走向廳門口,吳勇連忙跟上,汪聰仿若背對著那數十慘歷厄運的人,疼痛的心自責才能稍緩一些。
“吳勇,照料好她(他)們。千萬不能再生枝節。”
吳勇重重點頭。
汪聰看向寧非:“寧非,你帶人回客棧,讓他們把人押往大牢?!?/p>
汪府護院跟在汪聰身后離開,寧非轉身跟在吳勇身后進廳。
吳勇拍了拍寧非肩膀:“寧小哥,辛苦了!回去吧,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們?!?/p>
寧非點了點頭,走向角落中的一個婦人:“跟我走吧,馮勇和馮英在等你?!?/p>
婦人臉上淚痕未干,雙眼紅腫無神。
“馮勇和馮英已經沒了爹,如果你再有個三長兩短,馮勇和馮英怎么辦?”
婦人眼簾動了動,看了寧非一眼,垂下了眼簾。
四方客棧,衙役帶走張學和劉成,寧非和閔伯看到馮勇兄妹緊緊抱住婦人放聲大哭,婦人用力抱緊一雙兒女,哭出聲來后,兩人才松了一口氣。
更新時間:2025-04-22 07:0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