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國兩難

沈陽城的暮春總是帶著寒意，范文程伏在案前，指尖撫過《岳陽樓記》的泛黃書頁。窗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書童阿福跌跌撞撞闖進來：“少爺！族老們正在祠堂議事，說...說要逐出三房！”他猛地起身，硯臺打翻在宣紙上，墨跡蜿蜒如毒蛇。三房是他祖父的支脈，若被逐出，百年書香門第便成了笑話。他快步穿過回廊，青磚地面映出他倉皇的身影，母親李氏攥著他的袖口：“程兒，你父親去遼東巡邊未歸，族里的事...莫要逞強?！膘籼脙龋銧T將暮色染成昏黃。族老們端坐太師椅，中間供著范仲淹的牌位，族中長輩范正德正拍案怒喝：“范文程！我范家世代效忠大明，你竟要投奔建州女真？這是要陷全族于不忠不義！”“叔公！”范文程跪在青石階上，脊梁挺得筆直，“努爾哈赤兵臨撫順，朝廷卻連援兵都不派。您可知上月族中二十三戶良田被馬蹄踏毀？族兄文軒戰死沙場，家中老母沿街乞討...若再守著‘忠義’，范家怕是真要絕后了！”“住口！”范正德將茶盞摔得粉碎，“你祖父當年為抗倭寇血濺海疆，你父親在遼東戍邊二十年，你怎敢背棄祖訓？”范文程攥緊袍袖，指甲掐進掌心。族人們竊竊私語，有人搖頭嘆息，有人投來憤恨的目光。他忽然想起昨夜與哥哥范文采的對話?！案?，真要投建州嗎？”范文采將酒盞斟滿，月光在杯中晃碎，“族里不會容我們。”“你看這月亮?！狈段某讨钢爝?，“大明如殘月西垂，建州卻是朝陽初升。若我們守著舊忠，族中子弟只會白白送命?！贝丝?，族兄范文浩忽然站起：“正德叔公！三房投建州是實，但文程獻上的《遼東十策》被朝廷駁回，難道不是證明？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肆！”范正德須發皆顫，“范家絕不容叛逆！三房明日遷出祖祠！”范文程盯著范仲淹的牌位，燭火在眼中跳動。他忽然起身，將族譜中屬于三房的那一卷撕下，碎片如蝴蝶紛飛：“既如此，范某便不再姓范！”族人們驚呼著沖上來，他卻頭也不回地踏出祠堂。月光潑在他身上，涼意浸透骨髓。范文采從暗處走出，兄弟倆并肩走向夜色，身后傳來族老們痛心疾首的哭罵?！懊魅杖绾危俊狈段牟蓡??！叭ソㄖ??！狈段某掏虮狈?，山海關外狼煙正起，他的心跳如擂鼓，“賭一把天命?！?/p>

初入建州

范文程與兄長范文采策馬北上，遼東的暮春寒風裹挾著沙礫，刮得人臉生疼。行至渾河邊，馬蹄陷入泥沼，范文采翻身下馬查看：“這路怕是近日被馬蹄踩爛的，建州兵剛退沒幾日?！狈段某掏h處殘破的村落，炊煙寥寥，野狗啃食著路邊的骸骨。他解下腰間酒葫蘆灌了一口，辛辣滋味嗆得眼眶發熱：“若這天下百姓都活得像狗，咱們投建州，便是對的?！眱扇蘸蟮诌_赫圖阿拉城，守城兵士打量他們的漢人裝束，范文程將懷中書信遞上：“范某攜《遼東十策》求見汗王?！北堪櫭迹骸皾h人謀士？前日那個劉先生剛被砍了腦袋。”范文采握緊刀柄，范文程卻淡然一笑：“勞煩通稟，范某此來，是要助汗王得天下的?！弊h事廳內，努爾哈赤正擦拭腰間佩刀，虎皮大氅垂落在地。范文程跪地行禮，余光瞥見墻上掛著的明朝官服——那是撫順城守將的頭顱?！奥犝f你讓族人都趕出來了？”努爾哈赤忽而發問，刀尖抵住范文程下頜，“漢人最重宗族，你連祖宗都不要了，如何讓我信你？”范文程仰起頭，直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汗王可知范仲淹‘先天下之憂’之志？若汗王志在得遼東，范某可獻十策；若汗王志在天下一統，范某愿效犬馬之勞。”努爾哈赤揮刀斬斷案上燭臺，火苗騰起：“好個狂生！來人，將他的行李搜了！”親衛翻出范文程的行囊，一卷《大明律例》、半塊硯臺、幾封家書。努爾哈赤抽出家書，見信中寫道：“程兒此去建州，若不能助百姓安居，便無顏再見母親?！彼龆笮?，將書信擲回：“明日隨我去見俘獲的明軍降卒?！贝稳招觯倜鬈娊底涔蛟谘┲校段某塘⒂诟吲_。努爾哈赤冷聲道：“降者生，不降者死。”范文程卻朗聲開口：“諸位皆是遼東百姓，朝廷征兵戍邊，家中老小無人照料。若諸位愿歸順，汗王可分良田，許你們返鄉耕種?！苯底鋫凃}動起來，有人啐道：“漢人奸細！哄騙我們賣命！”范文程解開衣襟，露出胸前箭疤：“去年三月初三，建州兵攻陷撫順，范某族人二十三人戰死，范某亦中箭。若諸位不信，可看這傷疤，是否為建州箭鏃所留？”人群寂靜，范文程轉向努爾哈赤：“汗王，若用刀劍得人心，遼東百姓永遠視建州為寇。若用仁政收民心，何愁天下不歸？”努爾哈赤瞇眼打量他：“你倒會收買人心?！碑斠狗段某酞氉葜?，燭光搖曳。忽聞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名著靛藍袍服的女子掀簾而入，腰間玉佩叮咚作響。范文程起身行禮，女子卻徑直坐下：“漢人書生，我父王說你是個人才。”范文程認出她是努爾哈赤次女阿巴亥，傳聞她自幼隨父征戰，弓馬嫻熟。阿巴亥將酒壺推至他面前：“若你能助我建州得天下，我阿巴亥愿敬你三杯。”范文程端起酒壺，烈酒入喉，嗆得咳嗽不止。阿巴亥嗤笑：“漢人果然孱弱。”他卻忽然正色：“汗王已得遼東，下一步當取遼陽。然遼陽城高糧足，強攻必損兵折將。范某有策，可讓遼陽不戰而降?！卑秃パ壑虚W過異彩，酒壺“咚”地砸在案上：“若真能取下遼陽，我便向父王舉薦你為軍師?！比蘸?，范文程立于努爾哈赤面前，展開輿圖：“汗王請看，遼陽東南有太子河，可掘堤水淹城池。但范某另有良策——遼陽城中漢人商戶頗多，若以重金收買，里應外合，半月之內必克?！迸瑺柟嗯陌付穑骸按擞嬌趺睿〉珴h人商戶可信否？”范文程袖中滑出一枚玉佩，正是阿巴亥贈的那塊：“汗王可派此人與商戶聯絡，她乃汗王愛女，商戶必不敢欺?！迸瑺柟啻笮?，將玉佩收回：“好！此事若成，我封你為‘巴克什’！”當夜范文程伏案書寫密信，忽覺身后有異?；厣韰s見阿巴亥倚門而立，月色勾勒出她玲瓏的身姿：“你明知我是女子，卻將玉佩交還父王？”范文程垂眸：“汗王疑心重，唯有以信物取信。阿巴亥格格身份貴重，范某不敢私藏?！卑秃ケ平鼉刹?，發間香氣縈繞：“你既知我身份貴重，為何不借機求娶？漢人不是最重門第？”范文程后退半步，案上燭臺傾倒，火苗舔舐紙頁：“范某出身微末，不敢高攀。且...且范文程此生，唯愿以筆墨報效蒼生?！卑秃ズ龆茏∷滞?，指尖冰涼：“我阿巴亥認定的男人，便是八抬大轎也抬不走?！彼π潆x去，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范文程望著案上殘卷，墨跡已暈成一片混沌。次日，范文程隨努爾哈赤親征遼陽。攻城前夜，阿巴亥策馬馳來，身后跟著十輛馬車：“父王讓我送來火藥，今夜行動，我與你同去?！狈段某掏g彎刀，忽覺喉頭干澀：“格格千金之軀，此等險事...”“你既敢孤身入虎穴，我阿巴亥豈會怕？”她揚鞭指向城墻，“今夜，便讓遼陽記住你的名字?！背瞧浦畷r，范文程立于城頭，望著建州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遠處傳來百姓的哭嚎，他攥緊手中《岳陽樓記》，書頁在掌心皺成一團。阿巴亥躍馬而來，將一錠金子拋向他：“這是商戶給你的謝禮。”范文程俯身拾起，金子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恰如他此刻的心境。

雪夜密謀

遼陽城破后第三日，范文程被召至汗王大帳。帳內燃著松木炭，暖意融融，卻抵不過額亦都冰冷的目光。這位五大臣之首的貝勒斜倚虎皮褥上，腰間佩刀磕在案幾上：“漢人書生，遼陽商戶的銀錢可收好了？”范文程垂眸行禮：“額亦都貝勒明鑒，所有銀錢皆已入庫，汗王親派的查賬人昨日剛驗過?！贝评湫σ宦暎骸膀炠~人？聽說那人是你的族叔范文魁，建州軍入城時他跑得比兔子還快，倒成了汗王的親信?！迸瑺柟嗟牟柰胫刂乜脑诎干?，茶湯濺濕輿圖：“吵什么！范文程獻計有功，封巴克什，賞良田百頃！”他轉向范文程，“明日隨我去薩爾滸，明軍集結十萬，此戰關乎我建州存亡?！狈段某绦念^一顫，躬身應諾。帳外寒風呼嘯，他裹緊氅衣回到住所，卻見阿巴亥已在等候。她卸了戎裝，只著素色長袍，卻仍掩不住颯爽英姿?！案竿踝屇闳ニ_爾滸？”她蹙眉，“額亦都他們不會善罷甘休，此行須謹慎?！狈段某虒⒒鹋柰巴屏送疲骸案窀癫槐貞n心，范文程既已投身建州，自當以大局為重?！彼_案頭輿圖，“明軍兵分四路，看似聲勢浩大，實則分散兵力。若汗王能集中兵力各個擊破...”阿巴亥忽然按住他的手：“你可知父王為何讓你去？若此戰勝了，你的功勞難封賞；若敗了...”她抽出腰間匕首，“這把刀跟了我十年，今夜贈你防身?！狈段某掏侗翔偳兜臇|珠，指尖微顫：“格格...”“不必多言?！卑秃テ鹕黼x去，月光將她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如一只警覺的貓。三日后，范文程隨軍抵達薩爾滸。明軍先鋒劉鋌部已扎營完畢，范文程策馬繞營一周，回營帳時見努爾哈赤正與諸將商議。額亦都主張強攻，代善卻提議夜襲，兩人爭執不下。范文程展開輿圖：“汗王請看，明軍營寨依山而建，易守難攻。若強攻，我軍傷亡必重；若夜襲，山路崎嶇，恐中埋伏。”他指向地圖上一處河谷，“此處地形狹窄，若在此處設伏，可斷明軍后路?！迸瑺柟嗄曒泩D，忽而大笑：“好！就依你所言！范文程，明日你隨我親率左翼！”當夜，范文程輾轉難眠。帳外傳來巡夜兵士的腳步聲，他起身欲查看輿圖，卻見阿巴亥掀開帳簾閃入。她渾身是雪，發梢結滿冰晶：“額亦都的部下在營地外集結，恐有異動?！狈段某绦念^一凜，正要出帳查探，阿巴亥按住他肩膀：“不可輕舉妄動，我替你盯著。”她將匕首塞入他手中，“若出事，先護住自己。”黎明時分，號角驟響。范文程隨努爾哈赤沖殺明軍，箭矢如雨，他伏在馬背上，忽覺后頸一陣刺痛?；厣硪娨唤ㄖ荼颗e刀砍來，阿巴亥的匕首卻已貫穿那人咽喉?！靶⌒模　卑秃ボS馬擋在他身前，戰馬嘶鳴聲中，她左臂中箭。范文程撕下袍襟為她包扎，血浸透布料，她疼得咬住下唇：“別管我，去幫父王！”此戰大捷，建州軍斬首明軍四萬。慶功宴上，范文程望著努爾哈赤高舉的酒碗，忽覺胸口發悶。額亦都的部將湊近他耳語：“范文大人，貝勒讓我提醒您，漢人終究是外人?！狈段某萄鲱^飲盡碗中烈酒，辛辣滋味直沖喉頭。宴畢回營，卻見阿巴亥倚在帳前，肩頭纏著繃帶。她將酒壺遞來：“今日你救了我，我敬你三碗。”范文程接過酒壺，喉頭哽咽：“格格，范文程不過一介書生，為何...”阿巴亥打斷他：“因為你是第一個敢直視我眼睛的漢人。”她忽而傾身貼近，酒香與血腥氣交織，“若你想走，我替你備馬?！狈段某掏杭t的眼眶，想起母親臨別時的叮嚀。酒壺“咚”地墜地，他轉身入帳，將輿圖鋪滿案頭。次日清晨，范文程呈上《論八旗軍制疏》，提出“以漢制輔滿制”的構想。努爾哈赤閱畢，將奏疏擲于案上：“漢人規矩太多，我建州自有法度！”范文程叩首：“汗王，八旗雖勇，然軍紀渙散。若仿明軍設哨探、立賞罰，必能增強戰力?！彼ь^直視努爾哈赤，“范文程愿以性命擔保，此策若行，三年內八旗戰力可增三成！”努爾哈赤瞇眼打量他，帳外風雪呼嘯，案上燭臺光影搖曳。忽聞阿巴亥掀簾而入，手中捧著尚帶血漬的紗布：“父王，昨日若非范文程舍命相救，女兒已不能侍奉左右?！迸瑺柟嗤蚺畠豪p滿繃帶的左臂，沉默良久，終于拍案：“準奏！”當夜，范文程伏案修訂軍制細則，忽覺帳簾微動。阿巴亥閃身而入，手中托著藥碗：“這是我額娘秘制的金瘡藥，專治箭傷?！狈段某探舆^藥碗，熱氣熏得眼眶發熱：“格格屢次相助，范文程無以為報?！卑秃ズ龆兆∷滞螅骸叭裟阏嫦雸蠖鳎煜绿胶?，娶我可好？”她指尖冰涼，卻灼得人心發燙。范文程望著燭光中她姣好的面容，想起族中老仆戰死時睜大的雙眼。藥碗“啪”地摔落，褐色的藥汁濺濕輿圖，將“遼陽”二字暈成模糊的血色。

晨霜初霽

范文程伏案批閱八旗將士的考績文書，燭芯爆響驚得他手一抖，墨跡暈開在“代善”二字上。自軍制改革推行月余，額亦都的部族接連以“水土不服”為由拖延考核，代善更是公然在演武場上呵斥新任的漢軍旗教頭?！胺洞笕?，貝勒爺有請?！笔绦l的聲音裹著寒意。范文程將奏疏收入匣中，指尖觸到阿巴亥贈的匕首，刀柄上的東珠硌得掌心發疼。額亦都的大帳內，代善正將一疊文書摔在案上：“這些條條框框，是要把咱們建州勇士捆成稻草人！”范文程瞥見其中赫然列著新訂的《軍律三十條》，邊角被代善的指甲掐出裂痕?！柏惱諣斎莘A，”他躬身卻不跪，“軍紀嚴明方能克敵制勝。昨日漢軍旗演練，火器營的炮位誤差已從三丈縮至五尺，這便是軍制之效。”代善冷笑：“漢人的把戲！當年李成梁治兵有方，不照樣被咱們打得落花流水？”額亦都瞇眼打量他：“范文程，你可知當年李成梁帳下第一謀士，是怎么死的？”范文程脊背發涼，想起族叔酒醉時吐露的往事：那位漢人幕僚因諫言裁撤冗員，被李成梁以“通敵”之名凌遲處死。此刻帳內炭火噼啪作響，代善腰間佩刀映出他眼底的寒意?！昂雇趿钤谙滦抻嗆娭疲援斀弑M所能。”他強自鎮定，袖中阿巴亥的匕首硌得掌心生汗，“若貝勒爺有異議，可共赴汗王帳前詳議?！贝婆陌付?，刀柄撞得案幾震動：“豎子猖狂！別以為有阿巴亥撐腰...”話音未落，帳簾驟被掀開，努爾哈赤的身影裹著風雪踏入，身后跟著垂眸不語的阿巴亥。范文程叩首時瞥見阿巴亥攥緊的指尖，她素色袍袖下露出纏著繃帶的左臂——那處箭傷在寒風中仍隱隱作痛。努爾哈赤將代善的奏疏擲于案上：“吵什么！范文程的軍制試行三月，已有成效。額亦都、代善，你們各領一旗，按新制操練！”代善額角青筋暴起，卻終是躬身領命。范文程退至帳外時，阿巴亥忽然追上來，將藥包塞入他手中：“這是新調制的傷藥，每日敷在脖頸舊傷處?！彼讣鈸徇^他喉間疤痕，那是薩爾滸之戰留下的箭痕。范文程攥緊藥包，嗅到熟悉的藥香中混著淡淡的女兒香：“格格不必憂心，范文程自會小心。”他望向遠處代善部族營帳飄動的旌旗，想起母親寄來的家書：遼陽城中范文氏祠堂的香火，終日不絕。三日后，范文程巡查漢軍旗演武場。新任的漢軍旗都統石廷柱正厲聲訓導：“軍令如山！遲一刻者，杖三十！”鞭子抽在沙地上，濺起細雪。遠處忽傳來喧嘩，額亦都的部將莽古爾泰正揪著一名漢軍旗士兵的衣領：“狗奴才，也敢管老子！”范文程疾步上前，卻見那士兵滿臉血污，手中攥著被撕碎的《軍律手冊》。莽古爾泰冷笑：“漢人的規矩，在咱們建州人眼里就是廢紙！”石廷柱抽出佩刀，范文程卻按住他手腕：“莽古爾泰貝勒，按新制，損毀軍律者杖責二十?！泵Ч艩柼┵咳怀榈叮朵h擦過范文程臉頰：“范大人，小心風大閃了舌頭！”范文程望向遠處聚攏的建州兵，忽覺喉間舊傷隱隱刺痛。身后傳來馬蹄聲，阿巴亥策馬而至，箭壺在腰間晃出泠泠寒光?！懊Ч艩柼彼龘P鞭指向演武場高臺，“汗王命我監演，你當如何？”莽古爾泰咬牙收刀，卻瞥見范文程袖中露出的半截刀柄——正是那日他贈她的匕首。夜色漸濃時，范文程獨坐書房，燭光將輿圖上的墨線照得扭曲。門外傳來急促腳步聲，阿巴亥閃身而入，鬢發散亂?！邦~亦都與代善在汗王帳前參你私通漢人！”她喘息未定，“他們說...說你與石廷柱密謀重建遼陽范文氏商號，囤積糧草圖謀不軌?！狈段某藤咳黄鹕恚泩D“啪”地摔落。母親寄來的信箋散落一地，其中一封寫著：“兒在邊關，須謹言慎行。遼陽商鋪已盡數捐與汗王，望勿再生事端?！彼捌鹦殴{，指尖顫抖：“格格信我嗎？”阿巴亥抓住他手腕，掌心溫度灼人：“我信！但汗王疑心重，明日朝堂之上，你須有應對之策?！彼D身離去時，月光將她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如一只受傷的孤狼。次日朝堂上，范文程呈上漢軍旗整編后的演武記錄，火器射程、騎射精準度皆遠超舊制。額亦都冷笑：“紙上談兵！若真遇明軍，這些漢人怕是要臨陣倒戈！”范文程叩首：“汗王明鑒，石廷柱之父石砫土司，世代效忠大明，卻為汗王所擒。石將軍若懷二心，怎會甘為漢軍旗都統？”他轉向額亦都，“貝勒若不信，可自請為漢軍旗監軍。”努爾哈赤撫須大笑，額亦都面色鐵青。退朝后，范文程在廊下遇阿巴亥，她正欲開口，卻聽身后傳來皇太極的聲音：“范先生，額亦都貝勒的箭法，可是比明軍強多了?！狈段某袒厣硪娀侍珮O負手而立，眉目間隱有鋒芒。阿巴亥悄然退入轉角，只余一縷淡香縈繞。范文程忽覺喉間舊傷刺痛，仿佛薩爾滸之戰的箭簇仍在血肉里游走。

更新時間：2025-04-21 20:4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