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報張貼欄前擠滿了人，紅底金字的喜報在晨光中灼灼發亮。

「熱烈祝賀我校傅奕（高二3班）、沐思玥（高二7班）榮獲全國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一等獎」

兩個名字并排而立，中間只隔著薄薄一道印刷油墨，卻仿佛有無形的引力場在拉扯。沐思玥站在人群外圍，耳畔傳來細碎的議論聲：

“聽說評委會本來只打算給科技組頒獎，看到那幅會變色的油畫才臨時增設藝術組獎項..."

“傅奕怎么可能突然對繪畫感興趣？肯定是..."

后半句被刻意壓低，卻比完整的話語更具殺傷力。沐思玥的指甲陷入掌心，那里還殘留著丙烯顏料洗不凈的淡藍，是昨晚連夜修改參賽作品時沾染的。

公告欄玻璃反射出她蒼白的臉，以及身后不遠處傅奕的身影。他正被校領導圍著說話，白襯衫領口別著那枚六芒星徽章，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一只藍閃蝶突然掠過兩人之間的空隙。

實驗室的離心機發出規律嗡鳴。沐思玥將獲獎證書塞進書包夾層，那里還藏著傅奕前天給她的紙條：

「領獎時穿白色，頒獎臺光譜分析儀對純色反射率最佳」

可現在這張紙皺得不像話，就像她此刻糾結的思緒。窗外，幾個女生正對著實驗室指指點點，夸張的口型明顯在重復那個最近校園論壇瘋傳的綽號，“數據女友"。

“樣本污染了。"

傅奕的聲音突然貼近耳畔。他伸手關掉離心機，指節蹭過她手背時帶起細微的戰栗。沐思玥這才發現試管里的溶液已經過度分離，就像某些被輿論扭曲的事實。

“知道薛定諤的貓為什么著名嗎？"他換上新試管，調試儀器的動作行云流水，“因為觀測前的量子態最純凈。"

陽光穿過分光鏡，在天花板投下彩虹光斑。沐思玥突然意識到，傅奕是在用物理學術語安慰她。那些流言蜚語不過是觀測行為引發的退相干效應。

圖書館古籍區的灰塵在斜陽里漂浮。沐思玥踮腳去夠頂層那本《天體攝影史》，卻碰到另一只骨節分明的手。

傅奕的氣息從身后籠罩過來，松木香混著一絲顯影液的苦味。他輕易取下厚重典籍，翻到折角的那頁。哈勃望遠鏡拍攝的創生之柱星云照片旁，有人用鉛筆寫著：

「Y.S.視角下的M16」

字跡已經模糊，但沐思玥認得這個日期：三年前初中天文競賽前夕，她曾在圖書館角落臨摹過這張照片。

“那天你借走這本書后..."傅奕的指尖輕撫泛黃的借閱卡，“我續借了十一次。"

陽光突然變得太亮。沐思玥看見借閱記錄上密密麻麻的"傅奕"簽名，最近一次是上周四，正是她油畫被潑咖啡那天。

書架另一端突然傳來竊笑。傅奕轉身的瞬間，幾個偷拍的手機鏡頭慌忙縮回去。他鏡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但沐思玥看見他喉結滾動了一下，那是她素描本里標記過的壓抑怒意微表情"。

流言在周五的社團活動達到頂峰。

沐思玥推開天文社門時，議論聲像被按了暫停鍵。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和傅奕之間，他正在調試新到的射電望遠鏡，而她手里拿著要還他的《量子力學導論》。

空氣凝固得能聽見硬盤運轉的嗡鳴。

“社長！"社助突然舉起手機，“論壇那個帖子..."

屏幕上是剛發布的匿名帖：《數據實證：論某藝術生如何靠綁定學神上位》。附圖是兩人所有交集的統計分析表，連傅奕送她的護眼臺燈都被換算成“情感投資收益率"。

傅奕的鋼筆尖在實驗記錄本上戳出個小洞。

“很有意思的樣本。"他聲音平靜得可怕，“但犯了三個致命錯誤。"

投影儀突然啟動，將數據分析圖投在幕布上。傅奕用激光筆圈出幾個節點：

“第一，忽略了我初中就保存的沐思玥素描；”紅點移到咖啡事件，“第二，沒計算肇事者故意破壞的變量；"最后停在獲獎作品合影，“第三"

畫面切換成紫外燈下的油畫特寫，那個藏在星云中的側臉輪廓正泛著妖冶紅光。

“這才是真正的因變量。"

全場死寂。沐思玥看見自己的倒影映在傅奕的鏡片上，像一顆被引力場捕獲的小行星。

黃昏的操場空無一人。沐思玥坐在看臺最高處，拆開傅奕塞給她的牛皮紙袋。

里面是厚厚一疊觀測記錄：

2018.10.14象限儀座流星雨觀測報告（附觀眾席速寫）

2019.4.22圖書館借閱記錄（《天體攝影史》續借十一次）

2020.9.1軍訓醫務室監控截圖（他背著她穿過暴雨）

......

最新一頁是獲獎名單公布當天的數據分析：

「輿論擾動系數k=0.73

情感量子態坍縮概率：100%」

背面寫著一行新字跡：

「當所有觀測數據都指向同一結論——

我們是否該停止假裝這是巧合？」

暮色漸濃，遠處電子屏開始滾動播放獲獎喜報。兩個名字在霓虹燈下不斷相遇又分離，像雙星系統穩定的軌道周期。

沐思玥摸出素描本，在最新一頁畫下此刻的傅奕，他正朝看臺走來，白襯衫被晚風吹得鼓脹，如同即將啟航的星際風帆。

畫紙邊緣，她寫下今天剛學會的物理公式：

＜Ψ|Ψ＞=1

量子力學中的歸一化條件，表示觀測后的系統終于確定地存在于某個狀態。

就像她此刻確信無疑的心跳頻率。

更新時間：2025-04-21 15: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