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初歇,命火未熄。
宣教寺殘陣猶在輕顫,命圖上那句逆命之語尚未徹底褪去,虛空殘留的光紋猶如一道未曾愈合的天傷。
姜扶臨站在碎石之中,指尖微涼,命冊收攏,卻仍余一縷墨痕沿脈而走,若有若無。他很清楚,那不是他親手落下的一筆,但那一瞬間,他確實感覺到了某種冰冷的視線,從命冊深處投向他。
那種被盯住的感覺,像極了他年少時第一次進入命書館,在某頁未定命前駐足——而那頁紙,卻在無人落筆的情況下,輕輕地翻了一下。
“命動了?!憋L璣輕聲開口,折扇低垂,扇骨在掌心輕敲,“是你引的?!?/p>
蘇芷瑤站在陣外,沒說話。她的眼神落在姜扶臨右掌那道未愈的命傷上,眉頭緊鎖。
這時,一道低沉腳步聲自遠而至。密林裂開一道人影,一位中年女吏身著命袍,肩披執符綬,神情肅然。
“姜扶臨,奉命臺調令,即刻前往七魂案原發地,執行‘聽魄術’。”
她停頓了一瞬,補充道:“此案升格為‘變軌潛命’,命司直屬立案,由你執筆。副印輔執為風璣,命護輔助蘇芷瑤同行?!?/p>
姜扶臨看著她,目光沉靜。
“命臺不是已經結束初審了嗎?”
“因你介入而異動?!迸艉啙嵒貞懊鼒D不穩,命頁拒筆,需由初筆書吏追溯。”
她從袖中取出一封漆黑封函,雙指一送,文書落在姜扶臨面前。命符自燃,火光升騰,一張命調頁在半空展開,簽字處赫然印著命臺正印。
這是“封信焚認”,只發一次,燒后無回頭。
風璣掃了一眼,低聲一笑:“節奏真快。看來他們也怕你不再寫,而是繼續讓命冊自己開口?!?/p>
“或者,他們已經察覺,有些命,不該在冊里,卻在你身上浮現了?!?/p>
姜扶臨未答。他接過那束燃灰,文書一息間化為灰燼,卻留下一道命紋在他手心慢慢滲入皮下。
蘇芷瑤聲音低下來:“你確定,要回那宅子?”
他垂眸望向命冊,那頁“第三頁未成”的紙角正緩緩翻動,仿佛等待下一筆,落下一個歸誰不知的名字。
他輕聲開口,嗓音透著風雪后的冷意:
“我不是想知道真相?!?/p>
“我只是想知道——那七個人,是誰寫死的?!?/p>
遠方天幕昏沉,一道靈符升起,宣教寺外封印解除。
三人攜命冊,再入舊案之地。
而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命副本”,也在此刻緩緩拉開
廳內昏暗,命陣中央的青銅香爐中,最后一縷命火緩緩熄滅。屋外風聲已歇,窗紙卻仍顫著,如有看不見的東西在院落里來回踱步。
姜扶臨盤膝端坐,命冊展開于膝上,封頁之下,一滴指尖之血緩緩滲入命頁凹槽。那血不紅,而是微微泛青,仿佛早已與命墨交融。
風璣與蘇芷瑤一左一右立于陣外,氣息凝滯。風璣折扇半敞,蘇芷瑤手中早已亮起鎮魂印符,只待異變爆發。
“聽魄術·起。”
姜扶臨輕念口訣,符陣微震,一縷淡如煙絲的灰白魂氣自陣眼處緩緩升騰,旋于空中,凝成一個人影。
魂影模糊,僅見輪廓。無眼、無口、無鼻,卻直直地“看著”姜扶臨。
那目光雖然不存在,卻像鋒刃一樣在他的識海里劃過。
他第一次感到這種反向注視。
“你是誰?”他低聲問。
魂影無言,只在空中微微偏頭,仿佛在傾聽某個無聲的回響。
姜扶臨再問:“你是那七人中的誰?”
魂影這才開口,聲音仿佛砂紙拂過銅鏡,字字碎裂:
“我……是被……寫進去的?!?/p>
風璣眼神微變,扇骨輕敲掌心,卻未作聲。
“誰寫的你?”姜扶臨繼續。
魂影低下頭,身形開始輕顫,一字一頓地說出一個名字:
“顧……存……寂?!?/p>
空氣陡然一靜。
蘇芷瑤的目光落在姜扶臨臉上,未發一言,風璣卻輕聲笑了:
“果然是這個名字?!?/p>
姜扶臨抬頭,眉間壓著濃重的陰影。
他認得這個名字。
不在命冊之中,而是——出現在他命冊第三頁的“殘頁試筆”上,那頁至今未曾落完。
風璣低聲:“你的命冊殘頁,幾年前被你自己封起。當時說是殘書雜文,不入命文。但現在——看來,是有人替你落了一筆。”
姜扶臨沒有說話。
他翻開命冊,殘頁如有感應,自行翻起,頁角處果然浮現出那三個字——“顧存寂”。
墨跡未干,卻泛出極淡的命火反光。
這是一頁,未認之命。
“你再問?!碧K芷瑤輕聲。
姜扶臨看向魂影,聲音比剛才更穩,卻也更冷:
“顧存寂,是你原本的命軌,還是……你替代的那一筆?”
魂影抬頭,眼中黑洞一樣的空洞微微縮緊。
他緩緩說:
“我原本……不是他?!?/p>
“但那天之后——我只能是他?!?/p>
姜扶臨心中一震。那一瞬間,他幾乎要抓住某種線索,但偏偏滑手而過。
魂影最后望了他一眼,低聲吐出一句:
“你知道嗎……那天落筆的手,不只有一只?!?/p>
言罷,魂影潰散如灰,消失于命陣之中。
命陣靜默,連魂燈都熄了。
風璣緩緩道:“顧存寂,不是你調查的七人之一。但他……可能是被你寫入的第一個‘替命人’?!?/p>
“現在你要決定——是繼續查命,還是開始回筆?!?/p>
姜扶臨沒有應聲。他只是合上命冊,卻感覺指尖尚有命火未冷,像是某段未完的命頁,還在等待下一筆的書寫。
他第一次意識到:
——顧存寂,不是別人。
而是那一頁空白里,他遲遲沒有寫下去的“另一個他”。
姜扶臨獨自坐在命陣中央,命冊攤開,燈火低垂,仿佛紙頁之外的黑夜也被翻閱了一角。
他盯著那一頁“顧存寂”的殘頁,沉默了很久。
那三個字,浮現在他命冊上,不是他寫的,卻與他的命息完美契合,就像是——早在很久之前,就被誰寫好、封存在他命里,等著他自己來揭開。
他試著提筆。
命筆一入手,掌心傳來一陣輕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書寫抗拒。
命冊在輕微顫動,紙頁邊緣泛起細密的光紋,像是有一條命軌,正試圖從書頁中掙脫。
“你確定要寫下去?”風璣站在陣外,聲音輕慢,卻透著認真。
姜扶臨沒有回答,只是執筆落下,筆尖點在命軌起筆的位置——
一瞬間,命冊震動,紙頁自動翻起!
命筆未落,反被紙頁自身牽引,一道外部命軌浮現紙面,如蛛網蔓延,構建出一張全新的命圖。
在那命圖中心,赫然浮現——“顧存寂”三字!
“不是你寫的?!碧K芷瑤低聲。
“但它認你。”風璣補上一句。
姜扶臨屏息盯著那命圖,只見線條交錯,軌跡如弧,命圖旋轉到第九道線時,忽然斷裂!
紙上浮現一道影像,如畫卷鋪展——
一位身披紅袍的女子,正跪于命臺之下,手中持筆,神情堅毅而決絕。
她面前鋪著一頁命書,命文未完,卻已經開始泛黃,像是紙頁自己在燃燒。
她顫抖著念出一個名字:“顧存寂?!?/p>
隨即,將命筆刺入掌心,以血為墨,強行續寫。
血字甫落,命書火起!
那女子卻沒有驚慌,只是低聲喃喃:
“你不能活,我才能寫他?!?/p>
火焰吞噬紙頁,她將整頁命書投入命火之中,而顧存寂的命軌,卻從焚頁中被抽離,嵌入另一頁——姜扶臨命冊的空頁之上。
姜扶臨手中命冊劇震!
他陡然收筆,整個人險些跌坐在地,額上冷汗涔涔。
那畫面消失前最后一刻,那女子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沒有恨,也沒有淚,只有一種早已接受命運的安靜。
那一眼,仿佛穿透了命書,從燃燒的頁角一直望到了他心底最深的地方。
“她是誰?”蘇芷瑤皺眉。
風璣目光沉沉:“她不是主角?!?/p>
“她是一個祭命者?!?/p>
“她燒掉的是她自己——換出顧存寂,也換出了你。”
命冊此刻已經恢復平靜,只是那一頁命軌殘痕仍在發燙,像是一封未簽字的契約,留在他命中,等待再度應驗。
姜扶臨緩緩合上冊頁,指尖隱隱作痛。
他終于明白,自己不是在追查誰寫了誰的命。
他是在一步步逼近——是誰,改寫了他的命。
命陣尚未散盡,空氣中殘留著命火灼燒過的氣息。紙灰未落盡,浮懸半空,如紛紛不歸的碎頁。姜扶臨靜坐在陣心,命冊合起,掌心卻仍灼燙不已,仿佛那女子最后的回眸,仍在命血中留下一線痕跡。
“她換出顧存寂,卻把你留了下來?!?/p>
風璣立于暗影中,嗓音低沉而冷靜,“這不是替命,這是獻命。是以一人命軌主動燒毀,為另一人騰出命位?!?/p>
“而你,是被安排承接那筆的人?!?/p>
蘇芷瑤卻緩緩開口:“不對。”
她望向陣中央,眉心微蹙:“命冊反應還未結束——魂影還在?!?/p>
話音未落,陣中忽然泛起第二層魂氣。
這一次,不再是模糊不清的霧影,而是一道清晰的人形。那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面容蒼白,神情平靜,七魂案中最不起眼的那個死者。
他緩緩抬頭,看向姜扶臨。
那目光沒有恨意,也沒有驚懼,只是安靜地凝視,仿佛在回憶,又仿佛早已認定。
“你記得我嗎?”少年開口,聲音意外地清澈。
姜扶臨眉頭緊蹙:“……你是誰?”
“我沒有名字?!鄙倌贻p聲,“因為我的命頁,在我死前三刻,就被劃掉了。”
他往前一步,那步履不帶聲響,卻讓命陣驟然緊張。
“你寫的,不是我。但你落筆的時候——我正坐在那個蒲團上?!?/p>
風璣微微動了動指節,低聲道:“你是顧存寂?”
“不。”少年搖頭,“我是‘他’之前的那一頁,是第一筆。”
“而你,是第二筆。”
空氣驟冷。
姜扶臨的喉嚨像被什么哽住了,手指微微收緊。他感覺到命冊在衣襟中輕輕顫抖,如在回應,又像在掙扎。
“我……不是有意落你命?!彼徛?,“我甚至不記得我寫過誰。”
“我知道?!鄙倌挈c頭,語氣沒有怨意,“你不是自愿的。但那只手,握著你的筆?!?/p>
蘇芷瑤低聲:“你是說……他是被落筆的‘通道’?”
少年望向她,目光幽深:
“不,是‘器’。”
“命冊需要名,命筆需要人。那一日,是你動筆,卻不是你起意?!?/p>
“你寫的是我,但我沒活下去。因為那頁紙在我名下時,它自己……燃了。”
他抬起手,掌心攤開——那里,有一道焦痕,從腕骨一直延伸至指尖,清晰如同命紋灼燒。
“我記得那盞魂燈在燃。我記得你在寫?!?/p>
“可我也記得,寫我命的,不是你?!?/p>
“是你后面的那只手?!?/p>
姜扶臨喃喃:“什么手……”
少年直視他,語氣第一次帶上一絲冷意:
“它寫字時不蘸墨?!?/p>
“它蘸的,是火。”
轟——
蘇芷瑤瞬間抬掌,護在姜扶臨身前,風璣扇骨一震,結界升起。
“夜司之筆。”風璣緩緩吐出四個字。
“命術禁文里記載,命頁一旦寫入夜司之火,將成為不可回溯之命——燃命者,不可查,查者入局?!?/p>
少年沒有否認。
他只是又往前一步,眼中浮起一點微弱的光:
“你不是查命的人了,姜扶臨。”
“你,是落筆的人。”
“你寫的命,不只是我。你寫的,還有你自己?!?/p>
話音落下,魂影突兀地自燃!
火起瞬間,命陣劇烈波動,蘇芷瑤低喝:“退!”
姜扶臨卻未動,他目光緊鎖那道在火中溶解的魂影。那少年在灰燼中,仍舊緩緩吐出一句:
“你若不信我,下一頁……你落一筆試試。”
—
火焰吞噬影像,陣法隨之熄滅。
堂內一片寂靜,風聲都仿佛被封進命冊。
姜扶臨緩緩抬頭,眼神清冷。
“我要落筆?!?/p>
風璣瞇起眼,輕聲:“你確定?”
“他要我寫,我就寫。”
“我要看看——我落的,是不是還能寫回去。”
他取出命筆,紙頁未展,卻仿佛已經開始顫抖。
命冊在低鳴,如封印將裂。
這一筆,不是查命的筆。
是挑戰命書本身的筆。
命冊靜伏于掌心,紙頁尚未翻動,頁角卻已泛起淡淡光暈,像是被遠方某種不可抗拒的命力喚醒。
姜扶臨執筆未落,紙頁已然自展。
啪——一聲輕響,如墨滴入水,一頁命軌于命冊中緩緩攤開。那紙非白,亦非黃,而是呈現出一種微妙的灰藍色,像是被火焰灼過,又被某種手段封回。
光紋自紙面生出,命軌線條依次浮現。
第一道——“林震,男,二十六歲,命斷南郊,魂歸無蹤。”
第二道——“杜笙,女,二十三歲,命軌三轉,終于月落時散?!?/p>
第三道、第四道……
七道命軌接連浮現,名字、命途、死因皆刻于紙上,干凈得不可思議。
但正當姜扶臨以為這些只是七人的命跡之時,紙面忽然輕震——
七道命軌,彼此交叉!
線條交錯,如蛛網纏繞,逐漸聚合成一個極為罕見的圖陣——八宮命圖。
“這是……‘歸命陣’?!憋L璣語氣一滯,扇骨在掌心敲了一下。
“七人為座,第八宮留空,待筆而填?!?/p>
命冊的中央,那片空白漸漸清晰,赫然正是第八宮的“命位”。
姜扶臨怔住了。他望著那空白之中隱隱浮現的一點墨痕,心頭突地一緊。
那一筆,不是命圖自成的痕跡,而是——他的筆痕。
筆未落,字先現。
“第八宮……是我?”
他低語。
蘇芷瑤神色驟冷:“你不是落筆者。你是——被落筆的那一個?!?/p>
風璣卻搖頭:“不。他不是被落筆的那一個?!?/p>
“他是那一頁命,被‘錯寫’進來的那一個。”
紙面圖陣開始波動,七魂命軌同步輕顫,光線彼此折疊交融,最終——匯向第八宮。
第八宮之上,緩緩浮現出一個字。
——“替”
只此一字,便令廳中溫度驟降。
風璣瞇起眼,聲音壓得極低:
“七人之死,不是命滅?!?/p>
“是命讓出。”
“他們的命軌,被調離原頁,嵌入這張‘替命之頁’。”
“而你——是那個被調入命冊、填補這頁空白的人?!?/p>
姜扶臨心口驟緊,額角滲汗,命冊劇烈震動,仿佛要掙脫掌控。
他感覺到一種劇烈的排異反應——命軌自身不接受這頁紙,但命冊卻在強行嵌入他。
“為什么是我?”他低聲問。
“不是你?!憋L璣平靜道,“是‘你的位置’。”
“命軌錯落,是因為那女子寫入了顧存寂??赡愕奈恢茫诿鼉陨显缇捅粯俗??!?/p>
“她沒寫你,卻給了你位置。命冊……自己把你填了進來。”
那一刻,姜扶臨終于明白:
自己不是替別人寫下命的人。
他是被命冊選中,用來替他人承擔命軌的人。
命頁邊緣再次浮現火痕,那是七道命軌嵌入之后,命圖過載的跡象。
而第八宮之下,那字“替”緩緩溢出墨痕,化作命文的一部分,正在一點點寫入姜扶臨自己的命軌之中。
“停筆?!碧K芷瑤低聲。
姜扶臨卻沒有動。
他知道,現在停手,一切或許就此凝固;但他若繼續——下一步,寫的就不再是命,而是命之謎底。
風璣看著他,輕聲道:
“這命頁不是你的?!?/p>
“但你若寫下去,它就是了?!?/p>
姜扶臨深吸一口氣,輕輕收筆。
命冊啪地合上。
他緩緩站起,望著手中沉重的冊子,低聲開口:
“我不想落筆?!?/p>
“可它,已經在寫我。”
神像靜伏于暗影之中,早已龜裂的額心,此刻卻悄然浮現一道極細的金紅符光。
那符光如火未燃盡,自石中透出,在黑暗中勾勒出七個細瘦字跡:
“非替者,不得留名?!?/p>
風仿佛停了,香火未起,那座供臺前的空氣卻微微扭曲,如有某種封印,正從沉睡中蘇醒。
堂屋寂靜如死,命冊的紙頁早已合上,風卻未停,像是有看不見的事物還在廳內徘徊。
姜扶臨起身,目光落在前方供臺上的那尊破損神像。那是聽命尊神的遺像,已無人供奉多年,面目斑駁,石膚龜裂,香灰覆面??纱丝蹋鞘竦念~心,竟泛出一道極細的紅金符光,仿佛余火未滅,自石中緩緩滲出。
他向前一步,風璣與蘇芷瑤幾乎同時動身。
“別靠近。”蘇芷瑤低聲,已彈出鎮符護在他身前。
“它醒了?!憋L璣折扇一收,眼神微凝,“是命契印。”
姜扶臨停下腳步。他站在原地,望著那道符光,一動不動。
神像微微震顫。
不是幻覺,是實實在在的震動。仿佛有一顆心臟,在石中沉眠多年,如今被命火逼醒,緩慢跳動。
“命冊不動,印為何現?”他低聲問。
風璣道:“你剛才合上的不是命冊,是命契?!?/p>
“七人之命軌既已嵌入,你便已在命圖之內。神像識局,落下封契,是理所當然?!?/p>
蘇芷瑤盯著供臺,那道符光已勾勒出七個微弱字痕。
非替者,不得留名。
她的神情微變:“這是舊式契印。不是為了記錄命,而是——封筆。”
“封住他的命,也封住他的筆?!?/p>
姜扶臨握緊命冊,掌心微燙。他低頭,只見命冊書脊之上,原本溫潤的書紋,此刻赫然多了一道火線般的裂紋,正從中央緩緩蜿蜒向下,仿佛隨時可能斷裂。
忽然,一道風聲破空!
神像額心符光驟亮,一縷極細金線直射而出,竟精準落在姜扶臨的命冊之上。
轟的一聲輕響,命冊自動翻開,那頁未落之紙,再次浮現。
紙上墨未動,字未落,卻自行泛起一行字跡:
“贖命者,不歸之命。”
風璣臉色變了,聲音壓低:“這是命契鎖主。不是你想不想寫,而是——你已經寫了?!?/p>
“從你落筆之刻起,命冊認你為替命者,不能再脫?!?/p>
姜扶臨后退一步,卻忽覺足下生根,連身體也仿佛被什么力量鎖在原地。
“我沒寫?!彼吐?,近乎辯解,“那不是我寫的。”
“可命冊認了你。”蘇芷瑤道。
她語氣冷靜,眼中卻透出一絲無法掩飾的憂慮。
神像的雙眼,原本緊閉,此刻竟緩緩睜開一道縫隙,一縷紅金之光穿透夜色,照在姜扶臨臉上。
那光不熱,卻沉重。
仿佛不是在照他,而是在讀他——讀他的骨血,讀他的記憶,讀他命冊之中,那一筆未成的字。
“它不是要你查命。”風璣輕聲,“它要你留下。”
姜扶臨喉嚨發緊,命冊之上,那行字跡未停,正在自行續寫。
贖命者,不歸之命。
第二行:落筆者,須完此頁。
紙面無火,卻越來越燙。
他終于明白,這命不是來給他的。
是來要他的。
他緩緩抬頭,望向那尊神像,額心的金印正灼灼燃亮。
他低聲開口:
“如果它要我寫完這一頁——”
“那我,就反著寫一遍?!?/p>
“看它還能不能認我?!?/p>
蘇芷瑤一驚,風璣目光一亮,似笑非笑。
神像無聲,那金紅之光忽然劇烈一震,整座堂屋仿佛瞬間被封進了一頁紙中,連風都定住。
而命冊,再度翻開。
更新時間:2025-04-21 08:3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