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硫磺味的早晨氣息漫過石墻時,禿鷲屎已砸了三茬在銅檐上。巢族長蘸著露水擦龜甲,裂紋里滲出褐色的血絲?!疤柈斘鐣r?!崩先酥讣讚高M甲縫,“銅器遇潮要生瘟?!碑敵快F被銅矛挑破時,長鬃族的戰歌已碾過三道山梁…。終于還是來了,還趕在了開春時節。西南山坳騰起狼煙。小葉攀在箭樓啃鹽漬梅,忽然被酸得瞇起眼:“鹽爺!長鬃族舉著的銅鏡晃人!”果然,二百來個銅甲漢子列隊似條大蜈蚣,當先十人持著磨光的銅盾,日光經盾面折射,竟在石墻上燒出青
“閉眼!”我扯著嗓子喊,卻見垕族長早用夜梟面具蒙住獨眼。這老嫗不慌不忙掏出彩陶罐,揚手往墻頭一潑——原是碾碎的熒光苔粉,遇著銅鏡反光,炸開漫天藍星子。長鬃族的陣腳一陣大亂,有人扔了銅盾捂眼嚎叫,活像被滾水燙了爪的熊。
第一波箭雨來得刁鉆。銅鏃釘在石墻上錚錚作響,有個黑齒族小伙探頭張望,銅箭擦著臉皮而過,削下半片耳朵?!耙胺N等著!”巖抄起改良弩,鹿筋弦繃得咯咯響。箭桿是空心的,填著硫磺粉,射中銅盾便炸開黃煙。十幾個專門練過的弓手紛紛開弓,長鬃族陣中咳嗽聲此起彼伏,倒似捅了蛤蟆窩。
正午時分,銅皮戰鼓震得山澗落石。二十個赤膊漢子扛著銅柱撞墻,每撞一下,墻縫里的龍筋草就滲出赭色汁液,原來是鹿姑摻了黏膠樹脂。小葉他們扒著箭垛倒滾水,水是混了硝石的,澆在燒紅的銅柱上騰起白霧,竟把撞柱漢子手掌黏在了銅柱上。
暮色初臨,戰場忽然靜得瘆人。已經攻了一天的長鬃族陣中推出個裹熊皮的巫師,搖著銅鈴跳大神。垕族長啐了口鹽沫:“老身會會他!”轉頭對我說:“我不行了你再上!”還真把我當作祖巫祖神使者什么了?獨眼垕族長登上墻頭,掏出土塤吹起《引魂調》。塤聲與銅鈴較著勁,竟引得我們養的彩雉齊聲啼鳴,羽翼撲棱棱掃落墻頭松針,混著硫磺粉往敵陣飄。
“火!放火!"我看到前面霧一般的硫磺粉突然驚醒。巖的火箭剛點上硫磺云,忽見敵陣后方騰起綠焰——原是前日故意遺棄的偽銅礦車,載的全是磷粉與硝石。爆炸氣浪掀翻三個銅盾陣,有個長鬃漢子被氣浪拋到我們墻頭角,正摔在腌菜缸里,酸汁腌得傷口滋滋冒泡。
繁星出全時,長鬃族祭出了殺手锏。十個青銅巨人被推上前線,細看竟是木架包銅皮,關節處冒著青煙。“難道是墨家機關術?”我后脊發涼,這么還有這玩意?這不是該在春秋才出現的嗎?你們作弊?細一想,我乃穿過來的,還不是作弊的正主?巢族長卻已指揮人往墻頭架銅管,這是用排水暗渠改的,滾燙的鹵水順著銅管澆下,淋得機關人關節銹死,個個成了歪脖子樹。
最精彩的還是小葉摸出骨哨吹《百鳥朝鳳》。這萬年前的音律竟引得真鳳蝶群撲向敵陣,鱗粉迷了巫師的眼?;靵y中那丫頭溜出墻外,回來時懷里抱著個青銅匣——竟是長鬃族的令符,匣上刻著與我們孔雀石礦脈一模一樣的地形圖。
從弓箭手開始的戰斗到扔石頭倒糞水倒開水山墻上能出力的人其實不多,讓后面想出力想立功的眾人急不可耐,好不容易戰事快結束了,他們嗷嗷的溜下山墻撲入東倒西歪的敵群中……
子夜戰罷,石墻下堆了百來具銅甲。巖拎著繳獲的青銅劍剁肉配合做飯菜,刃口卷了也不心疼:“給娃娃們打項圈!”鹿姑卻盯著劍柄紋樣發抖,那上面刻著雙尾魚,與我們占卜的陶片分毫不差。
俘虜了百零幾個長鬃族漢子,也是要給他們吃的。那些拚著命奔忙了一天又餓了大半夜的漢子吃到了熟呼呼的肉食,心里五味雜陳。
有黑齒族人想吃受重傷看著已救不了的敵俘,被我嚴厲制止,并定下規矩,人不能吃人!那些受傷的敵俘露著感激的眼神。
巢族長往祭火里添了把帶血的鹽,爆響中起身宣布:“明日起,咱們改叫‘大太陽部‘,”原三族的人齊聲歡呼。老人摩挲著石墻上的苔蘚花,火光將影子投在崖壁赭畫上,那些牽手的小人兒忽然多了頂銅盔。
這石墻雖然還薄了點,但終究是立住了。用石頭、草漿和銅汁,還有人心頭那一點不肯彎的硬氣。
我摸出懷里的孔雀石,綠紋在月光下愈發像蜿蜒的蛇。山澗深處傳來幼雛破殼聲。那窩“銅殼蛋”正在月色里裂開細紋,而百里外的禿鷲,正將一抹青銅冷光投向血色未褪的初黎明。
更新時間:2025-04-19 22:0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