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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繪制太極圖,實在沒辦法了就畫一個圓圈來表示,可它并非是有明確邊框的。這就如同畫珠子和畫圓環,表面上看起來沒什么區別,但實際上珠子和圓環有著很大的差異。珠子沒有中間和邊緣的區別,太極雖然看似虛無,但其中理氣充盈凝聚,也不存在內外虛實的差異。歷來解說太極圖的人,竟然畫一個圓圈,把陰陽二氣和五行都圈在里面,這就大錯特錯了。要知道,理氣遇到方形就呈現方形,遇到圓形就呈現圓形,或大或小,變化無窮,本來就沒有固定的形態。實在要用圖形來表示太極,選擇圓形,只是因為它能體現太極運轉不停滯的特性。王充說從遠處看火,只能看到它是圓形的,也是這個道理。

太極的第二幅圖,東邊有《坎》卦,西邊有《離》卦,這和道家所說的畢月烏、房日兔、龍吞虎髓、虎吸龍精的說法有些相似,也就是所謂的“互藏其宅”。世人傳言周敦頤的太極圖是從陳摶那里得來的,我猜測陳摶所傳的可能只有這一幅圖,而上下另外四幅圖,是周敦頤根據自己的心得補充上去的,這已經超出了陳摶所傳的內容。

當我們站在一個物體前面觀察它的正面時,在我左邊的,其實是它的右邊。它本身有固定的方位,和我們所看到的是相反的。太極圖把陰靜放在我的右邊,實際上是它的左邊;把陽動放在我的左邊,實際上是它的右邊。一開始我不理解,后來通過實際探究才明白,太極圖有五層,從上往下看?,F在把這幅圖的頂部朝北、底部朝南,順著懸掛起來,從下往上看,就會發現陽在東邊,陰在西邊,它們的位置并沒有改變。

“動極而靜,靜極復動”,這里所說的“動極”“靜極”,指的是太極的動靜變化。如果把“極”理解為極致,那么天地間的變化、人事的發展,往來的吉兇、生殺善惡,固然有發展到極致后才返回的情況,但難道都是要發展到極致才返回嗎?《周易》中的六十四卦,有三十六種卦體,它們或相互交錯,或相互顛倒,迅速地循環往復。剛剛開始動就意味著靜,剛剛開始靜馬上又轉為動,靜中就包含著動,動也離不開靜。善于體察天地變化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如果非要等到動到極致才靜,靜到極致才動,而且在動或靜的時候,還唯恐不達到極致,等到返回時又強烈地報復,那么天地間的情況就會是前面不顧及過度的行為,后面又狹隘急迫地想要補償,天地之間每天都充滿紛爭,永無寧日。這大概就是用小人的心思來揣測天道的人吧!

治亂循環,是陰陽動靜變化的體現?,F在說亂到極致就會走向治,這還說得過去;但如果說治到極致就會引發亂,這能說得通嗎?如果亂是因為治到極致而產生的,那么堯、舜、禹相繼傳承,那時的治已經達到極致了,為什么沒有立刻遭遇像永嘉之亂、靖康之難那樣的災禍呢?當社會處于混亂時,治世之人出現,治世的方法還沒有消失,社會就會走向安定;當社會處于安定之時,擾亂社會的人出現,治世的方法被廢棄,社會就會陷入混亂。陰陽動靜的變化,本來就是如此。陽中蘊含著靜的特性,所以陽在動的時候也有靜的一面;陰中蘊藏著動的能量,所以陰在靜的時候也有動的趨勢。所以說“動靜無端”。如果非要等到極致才發生大的轉變,那就有了開端,不符合自然規律了。

邵雍提出“雷從何方起”的疑問,我私下懷疑這并非邵雍本人的言論。雷一般在百里內外響起。假如我們這里聽到雷從震方(東方)響起,那么在更東邊的地方,聽到的雷就是從兌方(西方)響起了。雷響起的方位哪里有固定的方向可以測定呢?

用蓍草占卜時,將蓍草分成兩部分,然后把剩余的蓍草夾在手指間,以此來確定奇偶,這只是一種簡便的方法?!兑住分姓f“歸奇于扐以象閏”,歷法中有閏月,這是一種通用的方法,但不是固定不變的方法,歸奇也是一種通用的方法。歸奇得到的數字有十三、十七、二十一、二十五,這些數字和卦象、數理并沒有什么必然聯系,難道一定要這樣劃分嗎?經過揲蓍得到的數字有三十六(對應老陽)、三十二(對應少陰)、二十八(對應少陽)、二十四(對應老陰)。七、八、九、六這幾個數字,分別對應少陽、少陰、老陽、老陰,四象就完備了。如果舍棄這些數字,而用歸奇得到的數字來記錄,我就不明白了。老陰的歸奇數字是二十五,是最多的;老陽的歸奇數字是十三,是最少的。難道是陰喜歡施予所以有余,陽吝嗇所以不足嗎?至于把四當作奇數,把九當作偶數,不用仔細探究就知道這是不對的。

純乾卦,是老陽的象征。從六個爻位來看,按照天道用三來計算,按照地道用二來計算,每爻的數字是六,六個六就是三十六。純坤卦,是老陰的象征。把坤卦的六個爻都換成陽爻來計算,每個爻位去掉中間的一份,左右兩邊各得二,合起來就是四,六個四就是二十四。陽可以看作一,也可以看作三(陽爻中間實,為一;又可看作三個小陽,為三 ),陰是二(陰爻中間虛,可看作兩個小陰 ),陽再加上中間的一份就是三,也可看作六(三個二 );陰可以看作三的兩份,也就是六的四份(三的兩份是六,六的四份也是二 )。從象數來看,陽是有余的,陰是不足的。所以在記錄占卜的奇偶時,一定要以揲蓍得到的數字為準。

黃鐘的音律是九九八十一,這是自古以來傳承下來的,從未改變。閩中(今福建地區 )的李文利,竊取《呂氏春秋》中沒有根據的說法,提出黃鐘律管長三寸九分的觀點,近來卻有人頻繁稱贊他,真是令人困惑。所謂吹律,并不是拿著律管直接吹,而是把律管作為確定長短、厚薄、大小的標準,依照這個標準制作簫管、笙竽等樂器然后吹奏。而且,不僅僅是吹奏,金石、土革、木等樂器發出的聲音,它們形狀的厚薄長短、輕重大小,弦的數量多少,都要以律管為標準。說“吹律”,只是一個統稱。李文利太愚蠢了,他認為律管長聲音就清,律管短聲音就濁,黃鐘作為諸律之首,聲音宏大,所以它的律管一定很短。但實際上,長的樂器聲音大,短的樂器聲音小,這是很容易明白的道理,他卻糊涂得沒有察覺?,F在民間有所謂的管子、刺八、瑣拿、畫角等樂器,它們長短不同,聲音清濁各異,李文利就算再能說,能分辨清楚嗎?就像洞簫,它很長但聲音清,是因為管徑狹窄。如果黃鐘的律管長三寸九分,那么它的周長也會是三寸九分,直徑一寸三分,比其他律管都要狹窄,聲音肯定會非常清細。況且,律管沒有旁孔,質地厚重,聲音難以舒展,根本發不出聲音,又怎么能測定它的清濁呢?而且,如果黃鐘的竹管長三寸九分,那么黃鐘的琴弦也會是三十九絲,金石類樂器的制作也必然會非常短小輕薄,皮革類樂器的腔體也會很小,這樣演奏出來的聲音極其細微,這是不用問都知道的。而黃鐘,是統領眾聲的。小的東西不能統領大的,薄的東西不能統領厚的,短的東西不能統領長的,這是固定的道理?,F在想用極其短小輕薄的樂器加入到眾多樂器中并成為統領,它不僅會被其他樂器的聲音掩蓋,連自己的聲音都無法正常發出,又怎么能統領其他樂器呢?所以應鐘這個音律,是最短的,如果用它作為宮音,就必須用黃鐘變宮的一半音高,而不敢直接用黃鐘,就是因為擔心聲音相互干擾。如果黃鐘的律管是三寸九分,那么其他律管就可以隨意使用它,而不用擔心干擾,可事實并非如此,又怎么能說其他律管不敢使用它呢?而且,天下的數字,減少是有限度的,而增加是沒有限度的。如果一直減少,就會小到看不見形狀,聽不到聲音,人們也就不會使用了。所以,古人確定以長大厚重的數字為標準,到黃鐘就停止,讓它成為不可再增加的限度,以此來防止過度。然后從黃鐘開始逐漸遞減,到應鐘的變宮是四寸六分七毫四絲三忽一初四秒就停止;有時也會用它的一半,到無射是二寸四分四厘二毫四絲就停止。再往下,金屬會因為太薄而破裂,竹子會因為太短而發不出聲音,絲線會因為太細而容易斷裂,皮革會因為太小而無法承受鼓槌的敲擊。即使有人想再減少,也沒辦法了。假如從三寸九分開始逐漸增加,那么就會一直增加下去,沒有盡頭,這樣形狀會越來越大,聲音會越來越響,又怎么來限制呢?所以古代的圣人,確定最大的數字到黃鐘為止,這樣做是為了防止過度。從黃鐘開始遞減,一直到應鐘的變宮,就是遵循這個原則。舍棄經典而聽從《呂氏春秋》中片面的說法,又怎么能和這樣的人談論是非呢!

太極圖,是用圖像來顯示天地變化的?!兑住分姓f“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這是用數字來記錄天地的變化??梢哉f,這些都是天地的變化。天地的本體,其形象沒有不完備的,其數量也無法計量,是不可以隨意猜測的。天一是少,但九也不能算多,地二不算少,十也不能算繁雜。以前的儒者談論《洪范》中五行的順序,說水是最微小的,土是最顯著的,這只是猜測的說法。聚集起來就可以說少,分散開來就可以說多。一,是最聚集的;十,是最分散的。氣聚集到一定程度就產生了水,再進一步聚集就產生了火,木和金的產生又在水火之后。土是最分散的,所以它顯得笨拙,沒有銳利的作用,也無法像其他元素那樣迅速地發揮作用。從數字來看,十是最分散的,它的變化也逐漸趨于緩慢。九聚集起來,就相當于一;十聚集起來,就相當于二。天地間的數字,不過是聚散的變化,實際上它們是相同的。

“潤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這里的“作”,是作用的意思。五味是在五行發揮作用的過程中形成的,并不是五行本身就有這些味道。如果拿著水火木金土去尋找對應的味道,金哪里有辛辣的味道?土又哪里有甘甜的味道呢?木包含了五味,難道僅僅只有酸味嗎?“稼穡”是土的作用;但說到具體的耕種收獲,其實是木的作用(這里是說木的生發之力促進耕種收獲 )。用木所帶來的甘甜來說土,是因為通過木的作用可以知道土的功效。如果只是用海水成鹽、煮焦食物變苦來證明,這就屬于牽強附會的說法;更何況說兩木相互摩擦牙齒會感到酸,金屬傷到肌膚會感到疼痛。在舌頭上找不到味道,就到耳朵、膚肉上去找,這不是很荒謬嗎?

天地的品德是不變的,但天地的變化卻是日新月異的。今天的風雷,已經不是昨天的風雷,由此可以知道今天的日月,也不是昨天的日月。風有相同的氣息,雷有相同的聲音,月有相同的月相,日有相同的光明,這是它們不變的一面。但我們也應該知道,今天的身體器官,也不是昨天的身體器官。雖然我們的視聽和觸覺感受是相同的,但這只是因為天地的品德不變,同類的事物相互聚集,變化也相互符合。那些衰退消失的,就是鬼;那些生長興起的,就是神。神代表著生機,鬼代表著死亡。如果消失得太快,而新生的力量又不能及時跟上,就會過早地死亡。如果一直守著舊有的東西,不能每天更新,即使還沒有消失,也會像枯萎的東西一樣死去。還沒等它完全消失就已經死去,那么還沒有消失的部分也會枯萎。所以說“日新之謂盛德”,不僅僅是莊子“藏舟于壑”的說法體現了這個道理。

已經消失的,都可以看作是鬼;即將興起的,都可以看作是神。那么從我們出生到今天,在天地間已經成為鬼的事物太多了。已經消失的已經成為鬼,即將興起的固然是神;那么我們今天雖然還沒有明天的自己,但能夠擁有明天的自己,這個道理也就不難理解了。從變化的角度來說,這和父母還沒有生我們之前是一樣的。充滿天地之間的,是陰陽交融、變化醇厚的氣,這都是我們本來的樣子。其中變化的契機是氣,變化的主宰是理。佛教沒有領悟這個道理,反而去盲目地追尋,真是愚蠢??!

事物變化快,消失得就快;變化慢,那么按照時間消失的同時也會按照時間興起。所以倉公把瀉下的藥稱為火齊。五行的變化中,只有火的變化是最快的。大黃、黃芩、黃連、梔子、黃柏之類的藥,都是火齊,它們能迅速引導水谷的滋養、膏液的潤澤發揮作用;醫書上說它們性寒,這是不對的。火帶著火迅速離開,會讓臟腑之間,多余的部分得到清理從而變得舒適,不足的部分則會因為失去滋養而感到寒冷,于是人們就認為它們性寒??梢哉f它們的作用是寒性的,但不能說它們本身性寒。唉!不明白事物本性的人,把作用當作本性,這樣的人太多了。天地賦予萬物生命,有本性、有材質、有作用;有的順著發展就能達成,有的需要通過逆境才能成就,有的需要經歷曲折才能成功。牛能用來耕地,馬能用來乘坐,這是它們的材質特點。地黃、巴戟天能滋補,梔子、黃柏、黃芩、黃連能瀉下,這是它們的作用。牛不會因為不能耕地、馬不會因為不能乘坐而內心不安。地黃、巴戟天顏色黑且潤澤,這是受到水的影響;梔子、黃柏、黃芩、黃連顏色紅且干燥,這是受到火的影響。但人們都說這是它們的本性如此,這些人哪里真正懂得本性呢!

藥物和食物不會一直留在人的臟腑中,它們在體內變化得慢就有益,變化得快就有害。如果火在體內郁積而有余卻不能消散,就需要瀉下。瀉下的藥物,不僅自身變化快不能起到滋養作用,還會帶著與之類似的物質一起快速離開。所以梔子、黃柏是用火引導火迅速離開,半夏、南星是用它們的滑液引導人的津液迅速離開。說梔子、黃柏涼,半夏、南星燥,就像貪官讓國家貧窮,卻反說貪官貧窮一樣荒謬。

《內經》說:“寒之中人,巨陽先受之?!币恍┓叫g之士不理解這句話,說膀胱作為六腑之一,壁很薄,寒氣容易侵入。但用厚厚的棉絮來抵御寒冷,是棉絮自己抵御寒冷嗎?膀胱里面是空虛的,又怎么抵御寒冷呢?臟腑的位置,肺在最上面,膀胱在最下面。肺與咽喉相通,膀胱與尿道相通。涼氣從上面進入,肺最先受到影響;寒氣從下面產生,膀胱最先受到影響。所以感受涼氣而咳嗽,一定是手太陰肺經受到影響;感受寒氣而發熱,一定是足太陽膀胱經受到影響。這就是《姤》卦的九二爻辭說“包有魚”,《夬》卦的九五爻辭說“莧陸夬夬”的原因。所以,對于那些力量還不足以抵御邪氣的人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邪氣。

《易》中說“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這是從圣人的品德和事業方面來說的,并不是說天有先后之分。天是純粹統一、沒有間隙的,不會因為事物的已生或未生而有所不同,哪里有先后之分呢?先天后天的說法,起源于道家。道家把天地生育萬物的氣稱為先天,把水火土谷滋養所產生的氣稱為后天,所以有“后天氣接先天氣”的說法。這只是一些瑣碎的養生言論罷了,而且他們還時常盜用《易》的卦象來附會自己的說法。邵雍在研究《易》的時候也遵循了這種說法,提出了先天后天的區別。雖然他和魏伯陽、徐從事、呂洞賓、張伯端等道士談論氣的觀點不同,但把天地的自然狀態稱為先天,把事物的發展變化稱為后天,這實際上是暗暗采用了道家的說法。伏羲畫卦,本來就是為了占卜用,世間的吉兇、大業的成敗,都從中衍生出來;文王也是遵循這一傳統來用卦。難道能說伏羲沒有為人們的謀劃考慮,文王忽略了對天道的體悟嗎?邵雍的學說,在講述自然的運行規律和命運方面較為詳細,但在人事的調節上有所欠缺;其學說的末流弊端,竟成為術士們猜測吉兇的工具。追根溯源,“先天”這兩個字是引發這些問題的源頭。胡文定說:“伏羲氏,是后天的?!边@一句話就可以戳破流傳千年的錯誤觀點。

《河圖》出現后,圣人依據它畫出八卦。所謂“則”,就是依照其圖像。上下對應的是《乾》《坤》兩卦。一、五、七這幾個數字對應的是《乾》卦,六、十、二對應的是《坤》卦。《乾》卦在最南端,卻不會延伸到最北端;《坤》卦在最北端產生,卻不會到達最南端?!肚坟运淼氖挛锒荚谏?,《坤》卦所代表的事物都在下,所以說“天地定位”,即上下的位置確定了。左右對應的是《坎》《離》兩卦。八、三、十對應《坎》卦,位于右邊,不會到達左邊;九、四、五對應《離》卦,位于左邊,不會到達右邊。中間的五和十相互包含,彼此靜止而不逾越,所以說“水火不相射”。一、三、二對應《兌》卦,二、四、一對應《艮》卦。一和二相互配合,與三、四相互參和,形成《艮》《兌》兩卦,所以說“山澤通氣”?!秲丁坟詮亩a生,所以位于東南方?!遏蕖坟杂啥纬?,所以位于西南方?!遏蕖贰秲丁穬韶栽谥虚g,因為年少的處于內部,而且這兩卦的數字也代表著少,少就是年少的意思。九、六、八對應《震》卦,八、七、九對應《巽》卦。八和九相互配合,與六、七相互參和,形成《震》《巽》兩卦?!墩稹坟詮奈鬟呄虮痹傧驏|發展,《巽》卦從東邊向南再向西發展,有相互追逐的態勢,所以說“雷風相薄”?!墩稹坟杂砂诵纬桑晕挥跂|北方?!顿恪坟杂删判纬桑晕挥谖髂戏??!墩稹贰顿恪穬韶栽谕獠?,因為年長的處于外部,而且這兩卦的數字也代表著多,多就是年長的意思。朱熹說:“把四方合并的部分分開,形成《乾》《坤》《坎》《離》;把四個角落空缺的部分補上,形成《兌》《巽》《震》《艮》。”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吧!

《河圖》清楚地列出了八卦的圖像,但與《洪范》的內容并不相符;《洛書》按照順序排列了九疇(指《洪范》中的九類大法 ),具體解釋在《尚書稗疏》中可以看到,它和《易》也沒有相似之處。劉牧依托陳摶的說法,將《河圖》和《洛書》的內容顛倒,這種做法的荒謬顯而易見。劉牧把書當作圖,他的意圖是認為《河圖》代表先天的道理,《洛書》代表后天的事理;而道家所說的“東三南二還成五,北一西方四共之”,正是運用了《洛書》的圖像,但又嫌棄它是后天的,于是把它改成《河圖》,以此來標榜自己的學說符合先天的道理。這真是狂妄愚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歷法家認為,天向左旋轉,日、月、五星向右旋轉,被天帶動運行,人們看到的就是這樣。天每天向左運行一周,太陽每天向右運行一度,月亮每天向右運行十三又十九分之七度。五星的運行速度,金星和水星最快,一年完成一個小循環;火星次之,兩年完成一個循環;木星再次之,十二年完成一個循環,所以被稱為歲星;土星最慢,二十八歲才完成一個循環。而儒家對此觀點表示反對,認為歷法家以右轉來計算,只是為了簡便而采用的逆數方法。太陽屬陽,月亮屬陰,陰的運行速度不應該超過陽,所以日、月、五行都應該是向左旋轉的。天每天運行一周還多一度,這體現了天行健的特點。太陽每天運行一周天,但比天少運行一度。月亮每天運行三百五十二又十九分之十六度七十五秒(秒母為一百 ),比天少運行十三又十九分之七度。這種說法起源于張載,朱熹也表示贊同。七曜(日、月、五星 )的運行,有時看起來是隨著天向左運行,表現出運行速度比天慢;有時看起來是迎著天向右運行,表現出與天運行的差異;從地球上觀察,很難分辨清楚。張載依據理論進行推斷,抬高太陽的運行速度而貶低月亮的運行速度,最初并沒有實際的天象作為依據,僅僅是依據陽剛陰柔的理論。然而,道理源自于天,存在于天的規律就是理,不能拿著人的理論強行讓天遵循。理是統一的,但它的作用卻并不相同,陽剛的事物運行速度適宜快些,陰柔的事物運行速度適宜慢些,這只是理的一個方面。但如果認為這是必然的道理,用它來統一那些本就不同的運行情況,這怎么可以呢?而且,如果依據理來探究日、月的運行,那么也應該依據理來探究五星的運行。如果日、月隨著天向左旋轉,那么五星也應該向左旋轉?,F在按照右轉的說法,金星和水星運行速度最快,土星最慢。但如果按照左旋的說法,那么土星每天運行一周后,還會超過周天二十八分之二十七度。難道能說天行健,土星也健行,而且還超過了天的運行速度嗎?這樣一來,七曜的運行速度,土星最快,木星次之,火星再次之,金星、水星和太陽又次之,運行速度最慢的只有月亮。金星、水星和太陽并駕齊驅,而火星、木星、土星都超過了太陽的運行速度;這對于“日行最速、太陽健行”的說法,又該如何解釋呢?太陽好比丈夫,月亮好比妻子,妻子禮讓丈夫,這是說得通的。日、月好比父母,五星好比子女,子女快速前行超過父親,這難道符合常理嗎?在形成形體時,沒有比土更凝重、行動更遲緩的了。但如果按照這種說法,土的運行速度最快,月亮最慢,這又有什么依據呢?所以,用理來解釋天的運行,往往會陷入困境。暫且退一步說,如果非要依據理來解釋:太陽是火的精華,月亮是水的精華。三峽的水流,早晚能奔騰千里;燎原的大火,一整天也不會超過三十里(古代三十里為一舍 )。按照五行的順序,水是微弱的,火是顯著的,土則更為顯著。微弱的事物輕盈快速,顯著的事物沉重遲緩,土越顯著就越遲鈍。而且水有實體,火沒有實體,日月不會主動運行,是大氣推動它們運行。有實體的事物容易被推動,沒有實體的事物難以被推動;難易程度不同,運行速度的快慢也就由此產生。陽火喜歡迂回,陰水則容易決堤,可見陰的運行速度不一定比陽遲鈍,這是很明顯的。不過這只是暫且依據理來反駁“陽疾陰遲”的觀點罷了。實際上,天的運行不能僅僅依據理來探究,存在于天的規律就是理,所以五大行星運行速度的快慢,按照水、金、火、木、土的順序排列,不一定與五行的順序完全吻合。比如木星十二年完成一個循環,每年經過一個星次,所以被稱為歲星。如果它向左旋轉,那么也是一天運行一周天,這樣“歲星”這個名稱就沒有意義了。以自己的主觀想法去選取理,拿著理去推斷天的運行,不如遵循已有的成法更為妥當。

有人說太陽運行速度應該快,月亮運行速度應該慢;東西方向的運行度數是這樣,那么南北方向的運行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然而,太陽在南北方向的運行,在黃道上一年完成一個循環,從冬至到夏至,經過一百八十二天六千二百一十二分半的時間,運行四十七度八千六十分(這是《授時歷》的算法 )。而月亮在南北方向的運行,二十七天二千一百二十二分二十四秒,就會從黃道的南邊運行到北邊,再從北邊運行到南邊,其運行的幅度是五度十七分多一點;與一年相比,相差僅僅十一天四千五百三十二分多一點。月亮在十三天內就能完成從最北到最南的運行,而已經過了太陽在一百八十二天六千二百一十二分半所運行的距離;這說明月亮在南北方向的運行速度比太陽快十三倍三十六分八十七秒半。月亮在南北方向的運行速度比太陽快,這一點已經沒有疑問;但對于東西方向的運行,卻一定要勉強解釋,抬高太陽而貶低月亮的運行速度,這實在是不懂得變通??!

通過望遠鏡和實際觀測的方法可以知道,月亮處于最下方,金星、水星次之,太陽再次之,火星、木星、土星依次在更上方。大概凡是運動的物體,都必須有所依托;依托的物體堅實,運動速度就快;依托的物體虛空,運動速度就慢。大氣越往上越稀薄,那些依托大氣運動的物體,所獲得的動力也會逐漸減弱。所以離地球近的物體運行速度快,位置高的物體運行速度就逐漸變慢。月亮大約二十七天三十一刻完成一個循環(這是新歷法的大致數據 ),土星大約二十九年一百零五天完成一個循環(同樣是新歷法的大致數據 ),這其中確實存在著一定的道理,而且它們向右旋轉是毫無疑問的。西洋的歷法家既然能夠測量出七曜與地球距離的遠近,卻又竊取張載關于天體左旋的說法,將兩者混雜在一起立論。西洋人值得借鑒的地方,只有測量遠近的方法這一項,其他的大多是抄襲中國的陳舊學說,并沒有能夠貫通的道理。

古代分封諸侯時,有固定的土地疆界,但沒有固定的爵位。宋國是公爵,秦國是伯爵,然而微仲、秦仲卻以字來稱呼,這表明這兩位國君的實際爵位和大夫差不多。齊國是侯爵,但丁公卻被稱為公;在周朝制度剛剛確定的時候,應該不會有僭越謚號的情況,所以丁公應該是被進爵為公了?!洞呵铩分袑χT侯進行褒貶,采用的是周朝的制度,并不像《綱目》中“莽大夫”這樣的創新筆法。

如果一個國家的君主行事草率簡陋,采用夷狄的禮儀,而這個國家的風俗沒有改變,那么就把這個君主看作夷狄,而不把這個國家看作夷狄;所以滕國、杞國的國君被稱為“子”,但在提及他們的國家時,不會用貶低的稱呼。如果一個國家的政教風俗已經被夷狄同化,但國君仍然沒有降低禮儀標準,那么就把這個國家看作夷狄,而不把國君看作夷狄;所以秦國的爵位沒有被貶損,在提到秦國時,會用正式的國號。吳國、楚國、越國則兩種情況都有,人們用完全把他們當作夷狄的言辭來稱呼,是因為他們的禮儀敗壞,風俗惡劣。

《未濟》卦,象征著男子事業的終結;《歸妹》卦,象征著女子命運的困窘。這是因為這兩個卦,中間四個爻都沒有處在合適的位置;而且《未濟》卦初爻是陰爻,上爻是陽爻,《歸妹》卦初爻是陽爻,上爻是陰爻。上爻的位置,代表著終結和困窘;離開了初爻就無法生長,到達上爻就無處可去?!吨芤住芬浴段礉坟宰鳛榻Y束,京房所傳的卦變以《歸妹》卦作為結束;大概就是取了這個含義。然而,從循環的道理來看:陽終結后又由陽來恢復,這是天地變化生生不息的原因;陰困窘后由陽來恢復,那么陰被斷絕的時間就太久了。所以《未濟》卦之后可以再起《乾》卦,而《歸妹》卦之后卻不能。這就是《周易》的精妙之處,不是京房所能理解的。

京房的八宮六十四卦,整齊對應,倍數關系分明。邵雍所傳的《先天方圖》,蔡九峰的《九九數圖》也是如此??傊斓亻g并沒有如此整齊的事物,只有人為創造的東西才會這樣。圓形可以用圓規畫出來,方形可以用矩尺畫出來,這些都是人為的技巧,自然生成的事物,不會如此規整。《易》中說:“周流六虛,不可為典要。”如果有固定的規范和要點,那么形狀就會被視覺所窮盡,聲音就會被聽覺所窮盡,這樣就無法體察萬物而沒有遺漏了。只有圣人才能窮究事物的神妙,知曉事物的變化。

只有《易》包含了從一到十這十個數字,并且靈活運用它們:太極是一。奇偶是二。三畫構成一個小卦,這是三。用四來揲蓍,這是四。大衍之數是五十,這是五。六爻構成一個完整的卦,這是六。大衍之數的實際運用是四十九,這是七。八卦是八?!肚贰独ぁ穬韶缘牟邤抵褪侨倭?,這是九。十雖然在具體運算中不直接使用,但一就包含著十的意義。不依賴于某一個數字,卻又能運用所有數字,這樣才能涵蓋天地間的道理而不會有偏差?!短愤\用三,《皇極經世》運用四,《潛虛》運用五,《洪范》中的皇極運用九;固然不能說三、四、五、九不是天地間的數字,但只使用其中一個數字,廢棄其他數字,運用起來過于拘泥,廢棄不用又會有所缺失,難怪它們偶爾符合但大多時候都不準確。

《皇極經世》的主旨,都包含在朱熹“破作兩片”這句話里,意思是天下萬物無不相互對立。然而,陰陽與剛柔,太與少,難道是相互對立的嗎?陰陽是氣,剛柔是質。有這樣的氣就會形成這樣的質,有這樣的質就會具備這樣的氣;它們怎么能分開呢?分開的話,質就成了沒有生機的形體,氣就成了游離的氣。少是太的幼年階段,太是少的老年階段;難道能把一個人的幼年和老年看作兩個人嗎?從幼年到老年,是逐漸變化的,沒有明確的界限,又怎么能確定哪一天是幼年的結束、老年的開始呢?所以,“兩片四片”的說法,只是猜測和比擬,并非自然的道理。

《乾》《坤》兩卦的策數之和是三百六十,大約相當于一年的天數,這里把氣盈(一年中多余的日數 )和朔虛(一個朔望月中比二十九天半多余的分數 )都不計算在內,只是說個大概?!爱敗?,是大概、仿佛的意思,就如同說一萬一千五百二十相當于萬物的數量,并不是說事物的數量恰好就是這樣,沒有一點多余或欠缺。既然如此,那么數字就不是固定不變的,不能把它當作固定的基數來進行相乘相積的運算?!痘蕵O經世》把數字按照十二倍、三十倍來計算,只是依據一年的月數、一月的日數作為基數。但月有閏月,日有氣盈朔虛,這些都被舍棄了?;鶖挡粶蚀_,那么累積起來的誤差必然很大。從四千三百二十一直到《坤》卦中那些繁雜的數字,誤差會以十萬來計算。這就好比是市儈收七去三的手段,卻用它來限制天地間逐漸積累、形成規律的變化,這樣的數據怎么能讓人信服呢?

京房的卦氣學說確立之后,后來談論理數的人都沿襲了這一學說。邵雍的《先天圓圖》,蔡九峰的《九九圓圖》,都是運用的這種方法;揚雄的《太玄》也是如此。用卦氣學說來制定歷法,已經很粗疏不準確了,更何況想用它來推斷物理呢?《參同契》也運用了卦氣學說,而精通這一學說的人,甚至提出了“活子時”“活冬至”的說法,這表明用歷和卦氣配合并不嚴謹。為什么各位先生還如此墨守成規呢?邵雍依據“數往者順,知來者逆”的說法來確定卦序,然而從他的圓圖來看,從《復》卦起于午中到《坤》卦位于子半,都是向左旋轉順行的,并沒有所謂的逆行。蔡九峰把八十一分成八節,每節得到十個數,而冬至這一節卻有十一個數,這和揚雄在《太玄》中多余設立《踦》《贏》二贊一樣,都是無可奈何之下的勉強安排。

宋熙寧年間,有個叫鄭夬的人,著書談論《易》的變化,他說:《坤》卦一變生出《復》卦,得到一陽;二變生出《臨》卦,得到二陽;三變生出《泰》卦,得到四陽;四變生出《大壯》卦,得到八陽;五變生出《夬》卦,得到十六陽;六變本應生出《漸》卦,卻因傳寫之誤寫成了《歸妹》,得到三十二陽?!肚坟砸蛔兩觥秺ァ坟裕玫揭魂?;二變生出《遁》卦,得到二陰;三變生出《否》卦,得到四陰;四變生出《觀》卦,得到八陰;五變生出《剝》卦,得到十六陰;六變生出《歸妹》,得到三十二陰。當時有個叫秦玠的人,對鄭夬的說法加以附會并大肆宣揚,認為他泄露了天地的奧秘,會遭到鬼神的譴責。到了成化、弘治年間,桑通判(通判是官名 )桑悅還沾沾自喜地把這當作神秘的學說來傳播。這些人都是那種只從一個角度看天,見識短淺的人。鄭夬所說的二、四、八、十六、三十二,是指所生成的卦中陽爻或陰爻的數量。一陽卦就是《復》卦,一陰卦就是《姤》卦,“得”是指已經得到相應的陽爻或陰爻數量。二陽卦有《復》《師》;二陰卦有《姤》《同人》。四陽卦有《復》《師》《臨》《升》;四陰卦有《姤》《同人》《遁》《無妄》。按照這樣依次往上變化,上下推移,就能生成三十二卦,進而完備成六十四卦。他的這種說法不過是卦氣學說的延續罷了,哪里能窮盡天地的奧秘呢,而秦玠和桑悅竟然如此大言不慚。三十二卦為陽,三十二卦為陰,這又符合邵雍“一分為二”的觀點;但秦玠又說“西都邵雍所不能知”,這不是在污蔑嗎!鄭夬還說:“《乾》《坤》就像是祖父母,《復》《姤》就像是父母?!逼鋵嵣塾阂苍羞^類似的說法。但如果有兩個父母,這就違背常理了。把《復》《姤》當作小父母,是從陰陽交合的角度來說的,這是道家最粗淺的說法。況且把一陽施于陰中稱為父,似乎還說得過去;但把一陰進入陽中稱為母,這對于施受、開合、多寡的含義來說,難道不是相悖的嗎?所以《易》中說:“《復》卦能顯現天地的本心?!碧焓┯瑁卦杏?,父母之道,都能在《復》卦中體現。一陽,就像是父親;五陰,就像是母親。《姤》卦是肅殺的開始,怎么能成為萬物之母呢?所以《姤》卦的《彖傳》說“勿用取女”,初六爻辭說“羸豕孚躑躅”,這就表明它根本擔當不起母儀的角色。

水生木,這是一生三的過程,如此一來,老子“一生二”的說法就行不通了;木生火,是三生二,那么老子“二生三”的說法也不成立;火生土,是二生五,土生金,是五生四,這樣邵雍“二生四”的說法就不對了;金生水,是四生一,邵雍“四生八”的說法也站不住腳。天地的變化,是相互增減,循環往復地產生萬物。音律的變化和這相似,只是稍有變通,總之不是從聚合到離散、多到不可收斂,也不是從離散到聚合、少到不可舒展的簡單過程。

五行生克的說法,只是在講五行之氣的變通和特性的相互成就,并非說生者就真的像父母,克者就真的像仇敵??耍悄軌?、制約的意思;是指對另一方發揮效能,制約并成就它。方術家把克者當作官,被克者當作妻,這還沒有偏離這個主旨。但醫家拘泥于這種說法,就認為脾強會妨礙腎,腎強會妨礙心,心強會妨礙肺,肺強會妨礙肝,肝強會妨礙脾。難道人的臟腑每天都在胸中相互結怨,一旦得勢就相互欺凌搶奪嗎?憑空設定這種必然爭斗的態勢,通過瀉這個臟腑來補那個臟腑,這樣做對元氣的傷害能小嗎?

用刀刃伐木來證明金克木,但如果這樣,那用水浸泡、用火焚燒,就不應該傷害樹木了;以草樹的根侵蝕土壤來證明木克土,可那些在土壤中繁衍生長的生物,難道都是傷害土壤的嗎?土壤滋養草樹,就像母親哺育孩子,孩子從母親那里汲取營養,難道是在傷害母親嗎?用土堵住水使水不流來證明土克水,那這樣鯀治水遵循五行特性,怎么能說他“汩亂”治水呢?土堵住水,水必然會決堤,這明顯說明水比土更強大。用水澆滅火來證明水克火,但火也能把水燒干,可見水并非一定能克制火。而且火進入水中能形成熱水,二者相互包容并不相互傷害。用火熔化金屬來證明火克金,可火使金屬熔化后,金屬冷卻凝固并沒有被損壞,并不像土埋、水浸那樣能腐蝕金屬。凡是這些說法,都成了沒有根據的言論,真正探究物理的人不應該相信。所以說:克,是能夠的意思,是對另一方發揮效能從而相互成就。天地的變化,無論是消亡還是生長,都不能用形跡上的增損、成毀來衡量。有的時候看似在生長,實則是在消亡;有的時候看似在消亡,實則是在生長,沒有固定的規律,其內在的作用非常隱秘。所以說變化沒有恩怨之分,天地也不會為此擔憂,怎么能用相互攻伐、奪取的心態去揣測呢!

水作為一種物質,它的形態最為細微,但它所帶來的利害影響卻最大??傮w來說,它帶來的利和害其實是同一回事。我曾經說過,不貪圖水的利益,就不會遭受水的危害;依靠黃河進行漕運,就像是把敵人引入家中,還把刀遞給他們,只是為了割雞(形容得不償失 )。我家鄉的大司馬劉舜咨先生所著的《河議》,對此論述得非常詳細。然而,天子定都燕京(今北京 ),漕運就必須依靠黃河??傊?,燕京實在不適合作為天子的都城;沒有糧食,國家的命脈就依賴于遙遠的漕運,還會因此加劇黃河的水患,這難道是仁愛且明智的人會選擇的嗎?

認為天子定都燕京是為了親自守衛邊疆,這種說法更是荒謬。難道沒聽說過孤注一擲的說法嗎?西周時控制著西部邊陲,可北狄卻日益逼近,東遷之后,把西部邊疆交給秦國后,反而有余力應對。離敵人越近,他們的覬覦之心就越強烈,這是因為羨慕和嫉妒。敵人心中的羨慕和嫉妒被激發,再加上孤注一擲的態勢,這不是很危險嗎?天子用來威懾四方蠻夷的,最上等的是用道義,其次是用謀略,沒聽說過只依靠自己的力量的。白白地率領六軍,在萬里之外等待糧食供應,還因為治理黃河給兗州、徐州(今山東、江蘇部分地區 )帶來憂患,除非是像金源、蒙古那樣習慣了苦寒之地的生活,否則為什么要留戀這里呢?

“在郊外祭祀天,在社稷壇祭祀地”,這在禮儀上有明確的記載;古代并沒有把地與天同等對待,在郊外祭祀地的禮儀。天的品德是賦予萬物,地的品德是滋養萬物;賦予萬物能確立事物的本性,滋養萬物能滿足情感的需求。所以人們都受地的滋養,但不敢把地與天同等看待,這是因為重視賦予萬物的品德,輕視滋養萬物的行為,崇尚確立本性,而忽視滿足情感。人有著相同的本性,萬物各自接受地的滋養,所以沒有可以分割的天,卻有可以分割的地。天以氣為主,渾然一體,沒有邊界。地以形為主,人們生活在土地上,食用土地上生長的東西,土地上的人,就與這片土地緊密相連。所以只有天子統治天下后才能祭祀天。至于地,天子設立社稷壇祭祀它,諸侯也設立社稷壇祭祀它,大夫乃至普通百姓都各自有祭祀土地的社壇,都可以祭祀土地。既然都可以祭祀,那天子又何必在郊外祭祀地呢?天子、諸侯自己設立社壇,同時也為百姓設立社壇。自己設立社壇,和百姓自己祭祀土地沒有區別。為百姓設立社壇,天子只在王畿內設立,不涉及諸侯國,諸侯在自己的國家內設立,不涉及境外;這體現了分封土地的意義,即本性統一萬物,但滋養萬物各有其法。地以形為主,土地有廣袤和狹窄之分,祭祀的規模也隨之不同;地形有高低大小之分,祭祀的等級也因此有別。所以五岳四瀆(五岳指中國五大名山的總稱,即東岳泰山、西岳華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和中岳嵩山;四瀆指長江、黃河、淮河、濟水 )的祭祀等級比普通的社壇更高?,F在卻創立了祭祀皇地祇(地神 )的最高等級禮儀,還讓五岳四瀆等從祀;這樣一來,人們都不知道所謂的地祇究竟是什么了,難道是說天下九州都由這一個地祇統領嗎?山澤的形態不同,土地的干濕不同,土壤的質地不同,所生長的草木谷物不同,生活的人和物也不同,那么它們的神靈也應該不同,卻強行把它們歸結為一個;這個所謂的皇地祇,實在是荒謬至極!《周禮》中夏至在方澤合樂的說法,其實只是演習祭祀社稷山川時的音樂,并不是說在那里祭祀地神。后世的人不明白性情、品德、滋養的差異,不理解形氣分合的道理,不區分陰陽尊卑的區別,把北郊祭祀地當作和祭祀天同等重要的禮儀,這是以下犯上、臣侵犯君的行為,禍亂就從這里開始了。然而人們還在紛紛爭論是分開祭祀還是合并祭祀,這不是更糊涂了嗎?

繼父的服喪制度,不知道它的起源是什么。繼父,只是因為母親的緣故而親近的人。因母親而親近的人中,沒有比外祖父母更親近的了,為外祖父母服喪,也只是穿小功這種較輕的喪服。但為同居的繼父服喪卻要穿一年的喪服,為什么唯獨對母親的后夫如此特殊呢?就算是為繼父營造寢廟、舉行祭祀,也不過是朋友間互通財物的程度。營造寢廟、舉行祭祀,是憑借財力來做的。古代為母親服喪是一年,母親的后夫也服喪一年,從服的人按照所跟隨的人的服喪等級,不降低標準;難道是把繼父與父親同等看待,從而尊崇繼母的禮儀嗎?那這簡直就是禽獸的做法。是誰設立了繼父這個稱呼,還制定了為繼父服喪的制度呢?父親難道是可以繼承的嗎?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與堂兄弟相比,服喪等級是小功,這也是不合禮儀的做法。母親的后夫、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按照朋友在遠方的服喪標準,穿袒免這種較輕的喪服就可以了。

從服,是因為所跟隨的人而為之服喪,不能因為自己與對方的關系親疏而決定是否服喪,也不能因為自己的嫌隙而停止服喪。兄弟之間是一體的親情,因為兄弟的緣故,為兄弟的妻子服喪,難道不可以嗎?如果有人因為嫂叔之間不通問的禮儀而對此有疑慮,要知道在嫌疑的問題上,君臣、男女之間的道理是一樣的。沒有出仕的人因為父親的緣故,為父親的君主服喪,不會因為自己沒有成為臣子、沒有見面的理由而停止服喪。因為所跟隨的人,是道義上重要的人;嫌疑,是道義上較輕的方面。他們在世的時候,沒有成為臣子就不見面,嫂叔之間不通問,這是為了強調君臣、男女之間的區別。他們去世后,因為父親和兄弟的緣故為他們服喪,這是為了加深對尊長和親人的情誼,這兩者并行不悖。男子因為兄弟的緣故為兄弟的妻子服喪,婦人因為丈夫的緣故為丈夫的兄弟服喪?,F在的禮儀比古代更合理的地方,就體現在這類事情上。

明堂的說法,其建筑制度眾說紛紜,大多起源于漢代。新垣平、公玉帶這些人,把明堂說得神乎其神,并添加了很多內容。《戴記·明堂位》中沒有提到十二室、五室的制度,卻有應門的記載;可見明堂也不過是天子的朝堂罷了。所以孟子說:“明堂者,王者之堂也。”《孝經》中說“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這里所說的“配上帝”,是指用天子的禮儀祭祀文王,成就他配享上天的功業。后世增加了大規模的祭祀,用人的禮儀來侍奉上天;還把天和帝分為兩個概念,又加上讖緯之類的荒誕說法,真是荒謬至極?!对铝睢分刑岬角嚓枴⒚魈?、總章、玄堂這些名稱,天子每月在不同的地方聽政,這種說法瑣碎繁雜,模仿上天卻失去了應有的條理。不知道呂不韋是從哪個見識淺陋的儒生那里得到這些說法,從而引發了后世的諸多爭議,竟然想要建造那種有著曲折房間、斜門的房屋,幾乎讓工匠都不知道如何建造。宋代的各位先生經常討論復古的事情,但沒有提及明堂,確實是因為它既不符合經典,又徒增麻煩。

《月令》把土安排在季夏(夏季的最后一個月 ),這是因為不理解相克的事物能夠相互成就的道理,擔心火和金不能同時出現,就用土來連接它們,而且因為四季中沒有專門安置土的位置,不得已才把土安排在季夏。書中說此時的音律是黃鐘之宮,但如果這樣,就不能有十三個音律了,即便設立了宮的名稱,實際上還是黃鐘。這樣一來,林鐘就不能完全對應一個月,從道理上來說,這是非常草率的。這種說法既然站不住腳,歷法家又進行了修改,把每個季節的最后十八天劃出來,作為土旺的時間,這更是憑空設立界限,沒有實際意義。五行的運行,在天地間從未停止,怎么會有按照時間輪流掌權的道理呢?如果一定要用溫涼晴雨的大致變化來說明,那么《素問》中六氣的順序,用六十天對應一種氣,分為風寒燥濕陽火陰火,考察節氣和氣候的變化,確實有可以驗證的地方,比五行各占七十二天的說法高明多了。而且天地的變化,因為參差不齊而奇妙,也因為參差不齊而均衡。季節自然是四個,五行自然是五個,為什么非要像截鶴的長腿去補野鴨的短腿那樣,非要整齊劃一呢?《易》中把元亨利貞與木火金土相配,水沒有參與,貞屬于土德,并非水德,詳細解釋在《周易外傳》中。所以四季與五行的對應,即使遺漏了土,又有什么關系呢?天地并非是一個印板,萬物的變化也不是千篇一律的,那些拘泥于固定觀念的人自然不明白這個道理。

水克制火,不如土克制火那樣,不與火爭斗卻能迅速讓火熄滅?!端貑枴分嘘P于“二火”的說法,在解釋變化的道理方面更加嚴密。龍雷之火,依附水而生,遇到水會燒得更旺,但遇到土就會被制服。土和金雖然相互依存,但它們本質上不會相互滋生,這是因為它們的燥濕特性不同。《素問》中用濕來描述土,用燥來描述金,這都是符合實際的。金既然干燥,與水毫不相干,水難道是依賴金而生的嗎?天地間的金數量有限,而水無窮無盡,水哪里是等待金來生成的呢?五行都是由天地的造化孕育而生。《河圖》中五行的位置渾然天成,展現出一種宏大的冶煉景象,五行現成且完備,既不相互依賴,也不相互妨害。所以談論五行的時候,非要按照四季的順序來排列它們。與其說五行相生,不如說它們相互傳承;與其說五行相克,不如說它們相互配合。

《月令》以及漢代的歷法,都是先驚蟄后雨水;漢代以后的歷法,卻是先雨水后驚蟄。這是因為古人善于從細微之處觀察有規律的變化,從平常之處彰顯明顯的變化。正月的時候,蟄蟲在地下活動,善于觀察細微變化的人能察覺到,而那些要等到變化明顯才明白的人就發現不了。正月的時候,有時會下雪,有時會下雨,即使下雨也不是常有的現象;二月則通常會下雨。那些只記錄變化而不等待變化穩定就記錄的方法,大多是不準確的。保護蟄蟲的生長,應該在它們還很細微的時候進行,這樣它們的生機才能得到復蘇。效仿天氣的和潤來開展農事,應該等待正常的時節,這樣人和牛都不會過于疲憊。后人不如古人那樣精細,古人的精妙意圖也逐漸失傳了。

天本來沒有度數,人們把太陽一天所經過的星空區域設定為度數。天本來也沒有星次,人們把月建所對應的區域設定為星次。這些名稱不是天原本就有的,而是人們根據需要設立的;既然名稱不是上天創造的,就必須符合實際歷法中有關于日月運行軌跡變化(發斂)的記載,卻沒有推算五星運行軌跡變化的方法。土星大約二十九年多才能完成一次公轉,運行緩慢,其運行軌跡的變化也不明顯,很難觀測。然而五星確實各自有其運行軌跡的變化,它們與黃道的距離遠近以及是否進出黃道,也都有各自的偏差。在五星中,太白金星的光芒最為明亮,它離黃道近,所以太陽升起時它就隱藏起來;而當它偶爾在白天出現在天空時,是因為它離黃道很遠,太陽的光芒無法掩蓋它。那么,如果制定出推算五星運行軌跡變化的方法,并與太陽的運行相互參照計算,太白金星在白天出現的現象就可以預測了。至于這是吉是兇,就如同日月食雖然有固定的規律,但人處在其影響范圍內就可能遭遇災禍一樣,這些都屬于有規律的異?,F象。

鹽政中的開中法,名字聽起來很不錯,剛開始嚴格執行的時候似乎有利可圖,但從長遠來看并不能持續,它不是全面考慮理財的好方法。商人不能從事農業,就如同農民不能從事商業一樣。讓商人去務農,只會荒廢農業,而且從商業角度來看也會讓他們陷入貧困。讓農民去經商,只會讓商業陷入困境,而且他們也不可能成為合格的商人。開中法,是要讓商人自己耕種嗎?還是招募別人來耕種呢?商人肯定沒辦法自己耕種,必然要招募人來做,然而天下愿意耕種的人大多都留戀故土,不愿意遷移。商人如果用重金招募他們,那些貪心的人就會舍棄自己的土地,去追求遠方的利益,這樣中原地區的肥沃土地就會荒蕪。不然的話,就只能讓商人豢養一些游手好閑的農民,投入很多卻沒有什么產出。再說了,如果天下真有多余的農民可供招募,為什么不由官府直接招募,卻一定要借助商人呢?讓農民交出糧食,再讓他們繳納錢財,這是唐、宋以來的弊政;讓商人利用錢財,卻又讓他們繳納糧食,這就是開中法的弊端。這種做法顛倒了有無,要求人們拿出自己沒有的東西,商人在南方進行貿易,土地卻在北方,違背了人心和事理,所以開中法實行不到百年,葉淇就能輕易改變它。商人寧愿繳納數倍的錢財,來免除去遠方耕種的辛苦,這是必然的趨勢。耕種就像吃飯一樣,不用別人督促,人們自己就會努力去做。強迫別人去耕種,就如同強迫別人吃飯,和讓不想吃飯的人強行進食又有什么區別呢?這就是開中法難以長久施行的原因。

與其實行開中法,借助商人去開墾邊塞的土地,不如遷徙百姓去充實邊塞。百姓遷徙過去,就能逐漸安心在那里生活。只是讓人疑惑的是,不知道從哪里招募百姓并遷徙他們。在葉淇改變開中法之前,商人招募的都是些什么人呢?當時如果把這些人留下來作為官府的佃戶,就不會有后來的問題,這是葉淇的過錯。或許那些人都是游手好閑、做事魯莽的人?如今廣西桂平、潯梧一帶,有獞人,他們習慣刀耕火種,勤勞刻苦,能吃苦耐勞,只是因為府江左右都是貧瘠的土地,沒有地方耕種,所以只能搶劫當地居民和過往行人來維持生計。自從韓雍以來,在這里設立軍府,增加戍邊士兵,從千里之外轉運糧草,頻繁進行大小規模的征討,幾百年來都沒有安寧的日子,雖然不斷斬殺盜賊,卻始終無法讓他們悔改。如果把他們安置到可以耕種的土地上,這些盜賊就都能變成農民。有人可能擔心他們性情粗獷,不愿意被招募,那就可以采用雕剿的方法,用軍隊遷移一部分人,得到一千人左右,給他們充足的物資、糧食、耕牛和農具,把他們安置在邊塞,挑選優秀的將領和官吏去安撫他們。幾年之后,等他們過上溫飽的生活,再挑選出其中的首領,給他們一些官職,讓他們再去召集其他人。這樣實行十年以上,府江一帶的獞人就會被遷移一空,邊塞的荒地也能變成良田。而且這些人性格粗獷剽悍,習慣戰斗,還能作為守衛邊塞堡壘的后備力量,甚至可以借此精簡軍隊、節省軍餉。漢朝遷徙甌人,使得八閩地區得以安寧,中原地區實際上就是采用了這種方法。其他像黔、蜀地區的苗、犵等少數民族,有可以遷移的;亳、宿、鄖、夔等地的流民,有可以耕種的;汀、邵地區的山民,四處流轉耕種藍麻,有可以招募的。掌權者如果真心任用賢良的官吏,這些人都能成為邊塞的農民,何必非要通過開中法才能獲得糧食呢?

《內經》中的言論,雖然有些繁雜,但也不乏合理的內容?!鹅`樞經》說:“肝藏血,血舍魂。脾藏榮,榮舍意。心藏脈,脈舍神。肺藏氣,氣舍魄。腎藏精,精舍志。”這表明五臟都是性情的寄托之所,人的靈性智慧也由此產生,并非只有心才具備。君子之所以只強調心,是因為魂受神的驅使,意由神引發,魄依賴神才會活動,志受神的統攝,所以神是魂、意、魄、志四者的匯聚之處。然而也應該知道,凡是提到心,這四者其實都包含在其中,并非只有心有靈性,其他器官就沒有。孟子說持守志向,這功夫在于讓內心純粹;說涵養氣息,這功夫作用于魄。而告子只是孤立地守護內心的神。《靈樞經》又說:“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氣也?!边@也足以證明只有地氣,并沒有所謂的天氣。德無所不在,氣也無所不通,所以說“在我”。氣所到達的地方,德也隨之到達,難道只有五臟是蘊含德的地方,而不僅僅是心嗎?四肢、百骸、肌膚、筋骨,只要能感知痛癢,就是地氣所充盈的地方,天德也能到達,這些都是我們本性中所顯現的仁愛,所蘊藏的功用。所以孟子說:“形色,天性也?!?/p>

莊子說風積聚得深厚,所以能托起大鵬的翅膀,這種說法不對。濁氣重,清氣輕,天地之間,大氣蒸騰,越往上越清,越往下越濁。氣渾濁厚重,風力就強勁;氣清新稀薄,風力就微弱。那么在高空之上,即使有風,也只是微風罷了,哪里能積聚得深厚呢?鶯和鳩飛不高,是因為它們翅膀小、力量弱,需要有所憑借才能飛起,它們能借助厚重的氣流,卻無法借助輕薄的氣流。大鵬能飛得很高,是因為它翅膀寬廣、力量強大,不一定非要憑借厚重的氣流也能飛起。如果大鳥一定要依賴深厚的氣流才能起飛,就像大船需要深水一樣,那么即使飛到九萬里高空,也和在平地上起飛沒什么區別。這樣的話,在大鵬剛開始振翅的時候,就像大船在淺水中初次航行,根本無法移動,又怎么能拔地而起,飛向高空呢?莊子憑借主觀臆想推測事物,卻沒有探究事物的本質規律,所以才會這么說。

“東蒼天,西白天,南赤天,北玄天?!痹谇缋实陌恚铝吝€沒出來的時候觀察天空,會有這樣的感覺,這其實是高空的顏色。高空的顏色,會因為日月星光的遠近、地氣的清濁而有所不同,并不是天本身有不同的顏色。在高空之上,地氣無法到達,日月星三光也照不到的地方,才是天的本色。天的本色是沒有顏色的,沒有質地、沒有形狀、沒有數量,因此才稱之為清、虛、一、大,它是理產生的根源。

周朝以建子之月(農歷十一月)為正月,把子月、丑月、寅月作為春季,卯月、辰月、巳月作為夏季,午月、未月、申月作為秋季,酉月、戌月、亥月作為冬季。把冬至所在的子月作為春季的開始,把大雪所在的子月作為冬季的結束,這并非僅僅是以天為統的說法。子月、丑月、寅月,寒冷的程度大致相同;卯月、辰月、巳月,溫暖的程度大致相同;午月、未月、申月,炎熱的程度大致相同;酉月、戌月、亥月,涼爽的程度大致相同。根據這些相同的氣候特征劃分季節,這是依據氣候來驗證的。從冬至以后的九十一天多一點,太陽從最南端向北移動到赤道;再經過九十一天多一點,從赤道移動到最北端。夏至以后的九十一天多一點,太陽從最北端返回赤道;又經過九十一天多一點,從赤道回到最南端。赤道把南北半球平分,太陽在南北回歸線之間往返,形成四季,這是天象的體現。陽氣在地下開始萌生,泉水涌動,所以說“春者,蠢也”,萬物開始蠢蠢欲動。春雷響起,閃電出現,桃李開花,所以說“夏者,大也”,萬物蓬勃生長。陰氣開始產生,百舌鳥不再鳴叫,所以說“秋者,揪也”,萬物開始收斂。水開始干涸,蟄蟲開始封閉洞穴,所以說“冬者,終也”,萬物進入終結狀態。這是自然變化的征兆。如此看來,周朝劃分的四季,不能說沒有道理。既然有其道理,而《泰誓》中記載在春季的孟津舉行大會,也明確提到了春季,由此可知,把建子之月作為春王正月,是魯國史書的舊例,并不是孔子用夏歷的月份來標記周歷的月份,創造出沒有根據的說法。胡文定的觀點,確實有考慮不周全的地方,朱熹對他的反駁是合理的。

蓋天說,是針對與二十八宿相關聯的天而言的。北極星高出地面四十度(這是《授時歷》所測量的北都的度數),南極星低于地面四十度。赤道的南邊,距離地面七十一度多一點;赤道的北邊,距離地面一百一十一度多一點,這樣看起來天就好像斜靠在南邊。按照蓋天說的理論,應該把赤道的中間,當作蓋子的頂部(蓋,這里指想象中像蓋子一樣的天,頂部為樞紐部位 );南北兩極,當作蓋子的屋檐(蓋,這里指像蓋子邊緣的部位 )。天既斜靠在南邊,又向西轉動,就像蓋子傾斜著轉動一樣;它的說法不過如此,并不是說整個天都是北高南下的。按照這種說法來推斷,北極的北邊,是經星無法到達的地方,不應該稱之為天,所以才有“天不滿西北”的說法。那么,極北之地那蒼茫的部分,究竟該叫什么呢?這就是蓋天說的漏洞所在。即便只以經星所在的天來說,如果把赤道當作蓋子的頂部,南北兩極當作屋檐,那么赤道的中間應該始終可見,不會被隱藏;北極星高出地面,應該隨著太陽的移動而不總是能被看到。但實際情況卻相反,所以用傾斜的蓋子來比喻天,只能描述天的形狀,卻無法描述它的運動。這就是渾天說更勝一籌的原因。不過,渾天說是從整體的角度來描述天;蓋天說是從局部的角度來描述天??傊?,它們都是只針對三垣二十八宿所代表的天來談論,這也是談論天的一種統一的理論。經星以上的部分,人無法看到;北極以北的地方,人無法記錄。沒有形象可以指明,沒有運動可以驗證,而近來談論天的人,在經星以上的天又加上一個宗動天的名稱,這純粹是畫蛇添足。

渾天家說天地就像雞蛋,地球處于天的中間,就像雞蛋黃一樣。蛋黃雖然重濁,蛋清雖然輕清,但蛋清能包裹住蛋黃,使它不會掉到一邊,并不是說地球真的像蛋黃一樣圓得像彈丸。利瑪竇來到中國,聽到了渾天說,卻拘泥于字面意思,沒有理解其中的深意,于是就認為地球的形狀真的像彈丸,還憑借自己的一點小聰明進行附會,制作出地球的模型。人不能站在地球外面完整地看到地球,所以他的說法一提出,就沒有人能反駁?,F在就根據利瑪竇的說法來質問他。他說地球的周長是九萬里,那么地球就不是大到無窮、無法測量的了。假如現在有一座非常圓的山,繞著它走六七分之一的路程,也能夠看出它是蜿蜒曲折的圓形。而從沙漠到交趾(今越南北部 ),從遼左(今遼寧東部 )到蔥嶺(今帕米爾高原 ),距離遠遠超過九萬里的六七分之一。這中間的地勢有的平坦,有的傾斜,有的低洼,有的凸起,地球的圓形在哪里呢?而且每當久旱之后太陽落山,就會有幾股赤光夾雜著青氣從西邊一直延伸到天空中間,這是因為西邊地勢有高有低,地面有突出或凹陷的地方造成的。由此可見,地球表面傾斜不平,高低起伏,廣袤無垠,并沒有固定的形狀。而利瑪竇卻好像親眼看到、親手把玩過一樣,把天地想象成一個彈丸,真是太淺薄了!

利瑪竇提出地球周長九萬里的說法,是以人向北行走二百五十里,北極星的高度就升高一度為依據的;他所依據的,僅僅是人的目力。但目力并不能作為確定的標準,距離遠近不同,看到的高低也會不同。當看不到的時候,兩者相差毫厘;當看到的時候,又會突然發現相差尋丈,這是無法用具體數量來衡量的。而且北極星高出地面的角度,是平視觀測得到的。平視的時候,北極星進入視野的速度快,看起來度數好像被拉長了;等它逐漸升高,與人的眉目平齊的時候,移動視線的速度變慢,看起來度數好像縮短了?,F在觀察太陽初升時的影子,日晷的影子有好幾丈長;等到太陽快到中天的時候,影子卻好像停留不動;這并不是太陽運行速度有快慢、距離有遠近,而是觀測的角度不同。再比如眺望遠處的山巒,會看到山巒高聳入云,遮蔽天空;等走近了,卻發現它沒有那么高,而且感覺距離變近,視野變得開闊。這是因為觀測的范圍有大小,看到的景象也會不同,怎么能把看到的一度當作實際的一度,把地下的二百五十里當作天上的一度呢?況且這二百五十里的路程,地勢高低不一,上下起伏的情況各不相同,怎么能作為標準呢?而且如果真的像利瑪竇所說,地球像彈丸一樣圓,那么人站在這個非常圓的地球上,無論走到哪里都相當于站在山頂上,所看到的天空,應該能看到三分之二,這樣一來,所觀測到的天空范圍差異就沒有依據了,又怎么能把一半的天空當作可見范圍,并以此來計算呢?彈丸的說法肯定是錯誤的,那么當北極星高出地面的時候,地球表面是突出還是凹陷,都無法確定,所以只能以地平線作為標準,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怎么能把它當作確定不變的依據呢?而且人行走的時候,不可能完全沿著直線走,連確定的二百五十里路程都難以找到,更何況是九萬里那么遙遠的距離呢?蘇子瞻(蘇軾)的詩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蓖踉獫桑ㄍ蹼劊┱f:“銖銖而累之,至兩必差。”利瑪竇身處地球之中,目力和普通人一樣,卻憑借一個遠鏡的技術,就死板地計算出地球周長為九萬里,如果中國有像蘇軾、王雱這樣的人,利瑪竇的說法只會讓他們覺得可笑。然而一百多年來,竟然沒有人能看穿他的荒謬,真是可悲??!

一年有歲次,是根據歲星所在的位置來紀年的;一月有月建,是根據斗柄所指的方向來紀月的;時間有辰,是根據太陽所加的辰位來紀時的。因此,十天干和十二地支相互配合就產生了。至于用甲子來紀日,不知道是根據什么。既然是觀察天象來紀日,卻沒有依據來確定紀日的方法,那就必然要追溯其起源并依據它。如果既沒有依據來紀日,又沒有起源可追溯,難道從古至今用六十甲子紀日,都是人為規定的,并非自然的規律嗎?如果不是自然規律,那么隨便指定一天為甲子日,又有什么不可以呢?用甲子紀日,是根據歷元推算出來的。上古時期的歷元,以天正冬至日為起點,這一天正好是甲子日,所以可以依次類推,一直沿用至今。用甲子紀日來驗證天象,比如用甲庚來預測天氣的陰晴,往往能符合實際情況。由此可知,古人設置歷元,并不是強行用推測的方法來符合天的運行規律。郭守敬廢除歷元,只是為了追求簡便。但如果歷元可以廢除,那么甲子紀日又該從哪里開始呢?古代的方法看似有些多余,但始終沒有被廢除,這是因為天的運行規律是多方面的,人了解天的方式也不止一種,不能為了簡便就隨意省去。如果不明白這個道理,就會像方密之(方以智)閣學那樣,想要完全廢除氣盈朔虛,只用中氣來劃分十二個節氣,廢除朔閏,這樣一來,古人對天和人的精妙理解就消失了。

年和日用甲子來紀年、紀日,都是根據歷元依次推算得到的。月是根據斗柄所指來確定,時是根據太陽所在的辰位來確定,只需要用十二地支來紀月、紀時就可以了。比如同一個建寅之月,怎么區分丙寅月和戊寅月呢?同一個加子之時,怎么區分甲子時和丙子時呢?既沒有天象和數理依據可供驗證,只是依靠歷元中“月始于甲干,時始于甲干”的說法來推算。從歷元角度來講,冬至所在月建為甲子,已作為歲首。但如今使用夏歷,甲子年卻始于丙寅,那么甲子的建月到底是從冬至開始呢,還是大雪之后就開始建甲子?這在義理上是相互矛盾的。所以古人對于月,只說建某地支之月;對于時,只說時加某地支,而不加上天干,這種設定含義精深、用詞謹慎。后世那些研究壬遁星命的瑣碎之流,隨意增加內容來粉飾他們的邪說,這可不是制定歷法的正道。

傳說黃帝通過吹律管來確定音律,這里的吹,指的是吹奏由律管確定規格的笙簫管籥等樂器。但蔡西山卻死死抓住“吹”這個字,以此來譏諷王樸用尺來定律的做法不對,這就太過分了。王樸只用尺而廢棄律管,固然不對。尺只是律管的一種用途,它可以測量長短大小,卻無法測量律管內部的容積以及重量。而且律管是度量衡的標準,律管是根本,尺是由律管衍生出來的。只用衍生的尺而廢棄作為根本的律管,這種失誤是必然的。然而,律管本身是不能直接用來吹奏的。中空的管子,聲音從何而來呢?就算能發出聲音,也不過是像洞穴發出的怒號聲或者微弱的呼吸聲罷了。并且,吹奏時聲音有清有濁,這并不完全取決于管子,還與人吹奏時氣息的粗細、緩急有關?,F在用同一根管子,不同的人吹奏;或者讓同一個人,用不同的氣息吹奏,聲音的高低、強弱肯定不一樣,那又該依據什么來確定標準的音高呢?正因為手、口、心、耳沒有固定的標準,所以即便圣人,也必須依靠律管來確定規范。如此一來,管子不用吹,弦不用彈,鼓不用敲,鐘不用擊打,五音十二律就已有了統一的規范。所以說吹律,是在律管制成、音律確定之后,通過吹奏來檢驗,而不是靠吹奏來獲取聲音并以此確定音律。用尺來定律,雖然方法不夠完善,但總比只憑吹奏來確定音律要好得多。

黃道與赤道相交,太陽在冬至時從南向北返回,由于人在赤道以北,所以叫“反”。太陽在這段運行過程中,起初速度較慢,之后逐漸加快,當運行到赤道時,又逐漸變慢。夏至時太陽從北向南移動,同樣是起初慢而后快,到赤道時又逐漸變慢。只有靠近赤道時速度快,遠離赤道時速度就逐漸變慢。歷法家雖然測量到了這些實際情況,但不明白其中的原因。赤道位于天的中間,位置最高,所以黃道經過此處時也較高,太陽逐漸向南北移動時,位置就逐漸降低。在天上形成天象的事物,具有清虛的特性,更傾向于向上運動,所以靠近高處時運行順暢,靠近低處時運行就會受阻,這就如同在地上有形體的事物更利于向下運動一樣。所以冬至和夏至時太陽運行軌跡變化的度數是三十秒,春分和秋分時變化的度數最大,達到三十八分九十五秒(依據《授時歷》)。

有人說太陽位置高,所以它走過的一度距離遠,因此日行一度;月亮位置低,所以它走過的一度距離近,因此日行十三度多。這不過是為了迎合“陰應遲緩、陽應快速”的說法而勉強做出的解釋。七曜(日、月、五星)的運行,既不是出于情感,也沒有既定的行程安排。但有人非要強行解釋,說月亮和五星一天所走的距離,都和太陽一天走一度的距離差不多,這太荒謬了。況且經星所處的位置最高,它向左旋轉的速度為什么如此之快呢?如果太陽的一度相當于月亮的十三度多,那么土星的一度,就相當于月亮的三百五十一度多了。實際情況是這樣嗎?如果一定要說七政(日、月、五星)運行的快慢整齊劃一,只是因為距離遠近不同而表現出差異,那么東西方向是這樣,南北方向也應該如此。但月亮的運行軌道有九條,它偏離黃道的距離可達五度十七分多,這又怎么解釋呢?天地間的變化自然推移,隨著運動形成相應的規律和數理,陰陽的遲緩與快速,其本體和作用難以預測;用整齊劃一的標準來規定它們,這是人的主觀臆斷。用這種觀點來討論天體運行,怎么能正確呢?

有人認為月中的陰影是地球的影子,這種說法不對。凡是物體因光照形成的影子,無論是正投影、側投影還是橫投影,其長短大小必然各不相同。更何況地球的形狀,怎么可能上下四方都一樣呢?如今觀察月亮,從東邊升起,經過天空,再到西邊落下,它的影子始終不變;從南到北,經過九條運行軌道,出入黃道四十八度,影子也始終不變。地球在移動,而月亮的影子卻不變,這就說明它不是地球的影子。月亮影子不變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月魄的本體不像太陽那樣充盈均勻。接受日光的是月魄,沒有接受日光的地方就是月魄的缺失部分?;蛟S月魄在天上,就如同云氣一樣有斷斷續續、稀疏疏漏的地方,有的地方濃厚,有的地方淡薄,有的地方厚實,有的地方輕薄;那些疏漏的地方,能直通蒼茫無盡的天空,日光沒有附著之處,所以看起來沒有光亮。這也是陽的作用有余、陰的作用不足的一種表現。陽有余就顯得厚重,運行速度遲緩;陰不足就顯得輕盈,運行速度快速,這也能解釋日月運行速度快慢不同的原因。

月亮運行的軌道之所以斜著進出黃道,是因為太陽在黃道上運行的偏差,每天大概以二十六分多為變化率(把一百度分為一度 ),大約三天半變化一度;而月亮一天的偏差就接近三度半。所以太陽雖然也逐漸向南北移動,但它的運行軌道大致是直的;月亮每天的偏差較大,所以它的運行軌道總是斜的??梢哉f太陽的運行軌道像是經線,月亮的運行軌道像是緯線。

“孫可以為王父尸”,這里的“可以”是一種寬泛的說法,并不是一定要指定某位孫兒來擔任。假如周朝在平王、桓王之后,祭祀文王、武王的世室,到哪里去找孫兒來做尸呢?天子設立七廟,即使沒有孫兒,但如果在五世之內,與被祭祀者的親屬關系還在袒免范圍之內,親情未盡,形氣相聯不遠,這些人都可以做尸。文王、武王、后稷年代已經久遠,但他們的德澤深厚,影響廣泛,凡是和他們同屬昭穆輩分的子孫,都可以做尸。那么祭祀禰廟時如果沒有孫兒,或許可以從五世以內的孫輩中挑選;要是還沒有合適的人選,就從被祭祀者的再從兄弟(堂兄弟的兒子)以外的兄弟中選取,目的只是確保昭穆順序不亂。

自漢代以來,祭祀時不設立尸,這可能讓人覺得祭祀儀式簡化了。古人在祭祀時,采用陰厭(祭殤與無尸之祭 )、陽厭(祭祀成人之禮,無尸 )的方式,在這個地方或那個地方進行祭祀,也不敢確定祖先的神靈一定會依附在尸上,只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認為通過這種方式表達敬意能讓自己心安,這也是孝子盡孝的一種極致表現。禮并非一定要遵循古代的標準來否定現代的做法,這就是一個例子。而且,祭祀祖父時用孫兒做尸,那祭祀祖母時要用孫兒的妻子做尸嗎?但從形氣上來說,他們并沒有直接聯系?!对娊洝分姓f:“誰其尸之,有齊季女?!保ㄔ凇对姲奘琛分杏邢嚓P解釋)這表明祭祀時必定是從孫女輩中選取。在同一堂屋內,全族人為祖先舉行祭祀的重大儀式,卻讓女子和兄弟同坐一桌享用祭品,還以夫妻關系來象征,這不是把人倫關系弄亂了嗎?實在沒辦法,如果不考慮形氣是否相關,讓做祖尸的人的妻子來做祖母的尸,可同牢之禮只在新婚時使用,而且是在新房內,不在堂屋;除此之外,夫妻之間必定要嚴格區分。然而在舉行禮樂祭祀的場合,兄弟都在場,卻讓夫妻同席飲食而毫無顧忌,這也太不莊重了。要是再沒辦法,認為祖母配祭不需要尸,就用祖父的尸來兼任,這樣一來,一個人要接受兩次獻酬,男子還要代表女子接受祭祀,這就更不合倫常了。想到這些,就會覺得不設立尸反而更好。司馬光、程頤、朱熹等人編寫的《家禮》,在討論復古方面已經很完備了,但沒有提及尸的問題,這也是因為從情理上考慮,覺得設立尸不太合適。

《素問》中談論天用“運”,談論地用“氣”。運,是運動的規律,也就是理,這也驗證了天主理、地主氣的觀點。所以在眾多學說中,只有《素問》能洞察天地的變化而不僵化。五運的順序是:甲、己年為土運,乙、庚年為金運,丙、辛年為水運,丁、壬年為木運,戊、癸年為火運,這是按照理來排序的。天用五運來促進五行的生成,五行能夠成材,靠的就是天的規律。土形成之后,金在其中孕育;雖然金在土中孕育,但這并不意味著土能生金。土和金堅實穩定,水才不會四處漫散,得以流動;水土相互配合,在金氣的堅固作用下,木才能繁茂生長;木發揮自身的作用,火依附其上得以明亮。所以古代曾有無火的時代,天地間存在沒有樹木的山和沙漠,但沒有沒有金屬的河流湖泊,而土和水是無窮無盡的。砂石都屬于金屬一類。自然形成的事物生命力長久,依靠其他條件形成的事物相對稚嫩。五行的生成,雖然循環無端,但從理的角度來說,其順序就是這樣。所以了解五運,是為了知曉其中的規律。地主管氣,在渾然一體的氣中,六氣(風、寒、暑、濕、燥、火)的作用依次展現,并沒有先后之分。相同性質的氣相互吸引,必然以同類相應和。所以風木與陽火(君火)相互配合,陰熱(相火)與燥金相互配合,濕土與寒水相互配合。相互配合就能相互作用,所以六氣有的在天上主宰,有的在地下滋養,相互呼應,沒有誰先誰后的固定順序。按照類別相互呼應,都存在且互不制約,哪里有什么相生相克呢?倘若用相生相克的說法來探究,水與土是相克的,金與火是相克的,那它們為什么又能相互配合構成一年的變化呢?理是依據事物形成后的狀態來排序的,而不考慮氣的相互交替;所以五運以土開始,既不同于《洪范》以水開始,也不同于《月令》以木開始,這里面并沒有相生的說法。氣根據相互配合的關系而結合,風刮起來火就會燃燒更旺,火勢猛烈風就會更大;熱到極點就會變得干燥,干燥到一定程度熱就會更盛;濕氣遮蔽會使寒氣凝聚,寒氣散發會使濕氣聚集;這里面也沒有相克的說法。風是春天的氣,所以厥陰是初火。熱是夏天的氣,燥是秋天的氣,濕寒是冬天的氣(冬天水匯聚,濕氣較重 )?!端貑枴讽槕募镜捻樞?,沒有把土的位置虛設在中宮,在體察天地變化方面,比其他學說高明得多。有些學說拘泥于固定的理論,導致對事物變化的解釋與實際情況不符,就不得已進行增減來遷就。比如用八卦配五行,木占兩個卦,金占兩個卦,土占兩個卦,水火各占一個卦;卻不明白水火為什么少,木金土為什么多。用五行配四時,有的把季夏單獨分出來屬土,有的把四季每個月的十八天劃出來屬土;卻不明白土為什么一定要在這一個月或這十八天主事。也不明白季夏的氣候、林鐘的音律,為什么要自我減損來順應土。只有《素問》中“天有一火,地有二火”的說法比較合理。天主管理,理注重名與實的分辨。同樣是火,名稱相同但實際特性可能不同,所以天顯示其表象,所有的火本質上都是一樣的火。地主管氣,氣要分陰陽的差異。陰陽各自有火,在天地間明顯存在,不會相互混淆,不能把陰火的特性等同于陽火。陰火是自然產生的火,陽火是聚集而成的火。陰火不依附于木也能發光,不會使金屬熔化流動,不會使土變得堅硬,遇到水也不會熄滅;而陽火則相反。螢火蟲飛入陽火中就會被燒焦,蠟燭遇到電火就會熄滅,它們相互克制。所以說“二火”的說法,比讓木金土各占兩個卦的強行搭配要好。

五運在天,從理的角度來講,就可以和人性聯系起來了。人性彰顯出來就是五德,土德對應信,金德對應義,水德對應智,木德對應仁,火德對應禮。信,是人的恒心,自然而然形成,是各種善德的源頭。恒心就是堅守正道,是非觀念堅定不移地存在。能分辨自身行為是非的是義,能分辨外界事物是非的是智,明知錯誤卻能堅守正確的做法,并且自然而然地堅持下去,這就是仁,仁在人際交往的紛繁變化中彰顯出來就是禮,禮得以施行,五德就完備了。所以恒心就像十干中的甲、己,五行中的土,孕育并催生其他四德,是五德之首。《論語》中稱之為“識”,《易》中稱之為“蘊”,《尚書》中稱之為“念”,這是成為圣人的起始功夫,就像《蒙》卦所說的“果行育德”。所以,理解《素問》中關于天的論述的人,就可以和他談論德行了。

蔡伯靖說“水異出而同歸,山同出而異歸”,這種說法不對。水是流動的,所以有源頭有歸宿。山是靜止不動的,怎么能說它有“出”和“歸”呢?自宋代以來,福建那些沒有真才實學的游士,最先提出這種說法,用來為人選擇墓地。蔡伯靖父子深受這種風氣影響,朱熹也被迷惑了,這也是大儒的瑕疵。古代埋葬死者,墓地有固定的范圍,按照世代順序和昭穆制度來安葬。即使到了后代,管輅、郭璞提出相地的說法,也只是談論地勢的高低,并沒有說山從哪里來是所謂的“龍脈”。世間流傳的郭璞《葬經》一卷,其中的言論還算合理。但那些以看風水為業的人興起后,就竊取《禹貢》中“導山”的文字,說山有來龍去脈。他們不明白“導山”的意思是順著山勢開辟道路,清除荊棘,平整險阻,設置驛站,并不是說山像有后代一樣,大禹要為它們梳理清楚。水有源頭和歸宿,過去的水流走了,新的水流又會接續而來,從這里流到那里,流動的過程清晰可見。而山從古至今就在那里,由土石構成,在遠古時期不知道從哪里來,以后也不會有什么歸宿,怎么能用“出歸”來描述呢?那些人只是看到山岡的起伏,像波浪一樣層層疊疊,像龍蛇一樣蜿蜒曲折,眼花繚亂就產生了錯誤的想法,如同眼花的人看到空中有花,就以為這花有根能結果,這種想法荒謬可笑,不言而喻。如果說山有起源和終結,高以低為基礎,可以說山從平地拔起,到最高的山峰為止,但絕不能說從高峰的山脊向下延伸到小土丘。海濱是地勢最低的地方,如果非要牽強附會,說海濱是昆侖山的起源,而不是昆侖山的山脈延伸到海濱就結束。一座山峰是由四周的土石堆積而成,也可以說它是“異出而同歸”了。水以低處為歸宿,山以高處為歸宿,這是不變的道理。況且站在山峰上四處眺望,群山在腳下錯落分布,就像桌上擺放的各種器具,彼此都有各自的區域,互不相關,這是很明顯的。風水先生的說法,只是用夸張的比喻來引誘那些不孝又貪婪的人,把父母的尸骨當作謀取富貴的工具。如果有圣明的君主出現,一定會把這些人處以刑罰,絕不姑息。作為君子,怎么能還聽任他們的誤導,陷入迷途呢?

有人說“天開于子,在子之前沒有天;地辟于丑,丑之前沒有地;人生于寅,寅之前沒有人”,我沒有聽到過遠古時期這樣的傳聞,無法證實其真假。又說“酉時沒有人,戌時沒有地,亥時沒有天”,我沒有無窮無盡的見聞,也無法判斷其虛實。我沒辦法證實,不知道說這些話的人是怎么如此確信的。研究古代,要依據可靠的事實;預測未來,要憑借事先察覺的跡象。所以我所知道的是,在中國這片土地上,軒轅黃帝以前,大概和夷狄差不多吧!太昊以上,恐怕和禽獸差不多!禽獸不能保全自己的本性,夷狄不能完備禮儀制度。禮儀制度不完備,就會逐漸發展到沒有禮儀,這樣一來,前面沒有人能記錄,后面沒有人能傳承,是非沒有固定標準,取舍沒有依據,就像那些饑餓時就爭搶食物,吃飽了就丟棄剩余的,也不過是能直立行走的野獸罷了。魏晉以后,劉淵、石勒等人禍亂的開端,使得中國的文化禮儀,時明時暗。以后的日子,必定會逐漸衰敗以至于沒有禮儀,人們也會回到軒轅黃帝以前,和夷狄沒有區別。文化消失了,人的質樸也難以留存,人們將會吃不能吃的東西,穿不適合的衣服,飲食不同導致血氣改變,穿著不同使得外形儀態各異,又會回到太昊以前,和野獸沒什么兩樣。到那時,文字不再使用,見聞無法驗證,即使有億萬年的見聞,也無法得到證實了。這就是混沌的狀態。

天地間的氣,其興衰是彼此交替變化的。太昊以前,中國這片土地上的人就像麇鹿、飛鳥聚集在一起,并不是說在日月照耀下的所有地方都是如此;必然有某個地方,像唐堯、虞舜、夏商周三代時的中原地區一樣。只是由于當時人力無法到達,當那個地方興盛時,這里衰敗,無法知曉;等到這里興盛時,那個地方又衰敗了,沒辦法把情況講述并傳授給后人,所以人們也無從得知。從近處和小的方面來推斷,吳、楚、閩、越這些地方,在漢朝以前是蠻夷之地,如今卻成為文化昌盛的地方。齊、晉、燕、趙,在唐、隋以前是中原地區,如今卻有十分之九的人愚笨固執、兇狠殘忍,懷有禽獸之心。宋朝距離現在才五百年,邵雍說南方人做宰相,禍亂就會從此開始,那時南方人似乎比北方人差。但從洪武、永樂以來,學術、氣節、事功、文章,大多出自荊楚、揚州地區的人之手,而那些貪婪殘忍、沒有良知,弒君賣國、勾結宮廷、依附宦官、侍奉仇敵的人,北方人更為兇狠。這樣看來,邵雍的話在宋朝得到了驗證,如今情況卻發生了變化。現在兩粵(今廣東、廣西)、滇(今云南)、黔(今貴州)等地,逐漸走向文明,而徐州、豫州以北,風俗人心,卻越發不忍直視。地氣向南遷移,在近處和小的范圍內就有這樣的變化。推及到遙遠荒僻的地方,這里處于混沌狀態,那里卻文明昌盛,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易》說“乾坤毀則無以見易”,這并不是說天地會毀滅,而是說乾坤的偉大,要是其文化禮儀不在這片土地上施行,那么它的品德就被損毀了。所以說“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因此,即使說天地開辟于軒轅黃帝時代,也是可以的。

更新時間:2025-04-18 20:3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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