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郢王那里是絕不能去的。
只能想辦法先回瑯寰塢了,只要自己手里還捏著那些證據,大漠黃沙,諒他也不敢真拿自己如何。
尉遲無意暗自下定了決心。
他眼神飄忽,看向自己身邊的兩個侍衛,面色陰晴不定……
……
端午也沒有料到,自己一番操作,居然直接讓尉遲無意與郢王離心。
當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次日。
永靖府衙。
燕子京受了傷被安排在府衙旁邊的驛館中休息。
“郎主,出事了!”
康居舉著封信一瘸一拐跑了進來。
“是衛司會傳來的信!信上說我們走后不久,端午疑似帶著人往瑯寰塢方向去了!”
“你說誰?”
“是端午!”
還有畫扇!他們抓住了幾個驪龍盜,拷問出老巢所在后就關押在了柴房,打算回來再處理。
沒想到被衛司會無意中發現,一番詢問下才得知,居然是端午她們干的。
她直覺事情不對,這才發信傳于康居。
只不過商隊一路都在往長安方向去,是以這信到他們手上,已是三日后了。
算算時間,端午已去了有七八日了…
還未待燕子京回過神,門外又來報。
“郎主,抓到當日護著驪魁逃跑的那兩個侍衛了,他們說驪魁于昨日晚間奪馬而逃,還殺了郢王派來接應他們的人!”
這兩個侍衛此刻被五花大綁帶來,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刀傷,看來是經歷了一番苦戰才活下來的。
燕子京顧不得其他,上前揪著其中一人的衣領,怒聲道。
“驪魁去了哪里?”
“驪…驪主他……似是要回瑯寰塢……”
!
端午!
他一瞬間腦子空白,耳邊嗡嗡作響。
顧不得自己身上還有傷口在滲血。
陰沉著臉。
“康居,備馬!”
蒼白的面上沒有一點血色,康居擔憂地拉住他。
“我去吧!你傷剛包扎好!”
他也同樣擔憂,畢竟畫扇定然也跟著去了。
……
“傳信張晉然,就說瑯寰塢出現驪龍盜匪,讓他務必請人出兵!”
燕子京甩開他,扔下這句話便大步跨了出去。
寬大的袖袍揚起一陣塵灰。
待康居交代好商隊其余人,追出去時已然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從永靖到瑯寰塢,哪怕不眠不休也需要兩三天時間。
而尉遲無意昨日晚間便已出發,他定然是一路逃亡,不敢停留。
若是讓尉遲無意先發現端午的身份,說不準他會干出什么事來。
燕子京心憂,一路疾馳,先前包扎好的傷口又滲出血來,浸透了衣衫,可他仿若未覺。
……
兩日后。
尉遲無意扔掉再次力竭的馬匹,從驛站買了匹新馬,匆匆吃了點胡餅便又上路了。
此刻他已然到了邊境的最后一城。
距離瑯寰塢只有不到半日的距離,緊繃了一路的神經終于有所放松。
他偷偷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周圍并沒有什么異常,看來永靖那邊的消息還未傳來。
這樣倒是給了他一些轉移的時間。
他行至一個成衣店前,換回了自己瑯寰塢塢主的裝束。
盡管腰間的的傷口還在出血,但他只能盡力忍著。
突然,他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正在遭受巨大的痛苦。
毒性快要壓制不住了!他掏出一個瓷白色的瓶子,對著嘴一口氣全倒了下去。
緩了好一會兒,久到店家都要敲門進來了他才假笑著走出房間。
付清了衣服的錢,不再停留,上馬疾馳而去。
……
瑯寰塢。
今日不知怎的,從上午開始,瑯寰塢外面就刮起了飛沙。
熱鬧的集市也被迫關閉,大家沒有去處,只能龜縮在驛站和客棧里。
兩個貨郎縮在一塊兒閑聊。
“聽說內塢正在舉辦婚禮,里邊珍饈美酒無數,還不受飛沙侵擾,別提多美了~”
“是呢,聽說那新娘子可漂亮了,還有錢,可惜不能親眼看看…”
“唉,人家只邀請了交好的各個部落首領和大商人,你我這等尋常貨郎如何進得?還是在這兒安安心心等著吧…這倒霉飛沙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結束…”
“是呢,我還等著賣完貨趕緊回城呢,看樣子,今天是有點懸了,又得白白多掏一天房錢…”
“嗐,塢里掙錢塢里花,一分別想帶回家…”
“哈哈…有道理!”
兩個貨郎對視一眼笑了起來,與屋外的飛沙嗚咽聲形成鮮明的對比。
內塢此刻熱鬧非凡。
到處張燈結彩,紅綠色的彩帶掛滿了整個塢主府。
畫扇他們被邀請坐在主桌。
此刻婚禮儀式已然結束,端午穿著屬于胡人女子婚禮時才會穿的袍服被人引著帶到了一頂雪白的帳篷處等候。
這是他們胡人的習俗,新婚夫妻第一晚需得住在這個臨時搭建的帳篷里,以示對天狼神的尊重,祈求天狼神的保佑。
這邊阿史那卓被一群人擁著,紛紛向他賀喜。
“恭喜阿卓統領了,娶到這么一個美嬌娘!真是羨煞我等吶~”
“多謝多謝…”
阿史那卓被灌了許多酒,此刻臉頰微紅,他今日也很高興。
招呼著大伙多喝點,不要同他客氣。
氣氛熱烈。
酒過三巡,能站著的已然不多。
送走了最后一批賓客,瑯寰塢的侍衛們才得以休息片刻。
“來來來,這是統領夫人為大家準備的醒酒湯,大家趁熱喝啊~”
是謝家商隊的伙計,抬來了一桶醒酒湯。
于是才喝過酒的侍衛們,紛紛滿飲了一碗。
“咱們阿卓統領可真是有福份啊,能娶到這么好的夫人~”
“是啊是啊…”
底下眾人邊喝邊道,紛紛感嘆這個新過門的統領夫人,處事周到,心地還如此善良…
畫扇同眾暗衛今夜作為娘家人自然而然地留宿在了內塢,他們此刻已然換好裝備,正靜待藥效發作……
阿史那卓一早便轟走了企圖鬧洞房的幾個家伙。
警告他們不許靠近后,這才面帶笑意地走到了帳篷前。
他朝自己的手心哈了哈氣,確定酒氣不是太濃后,終于鼓起勇氣掀開了門簾。
只見端午身著繁復云紋的胡人嫁衣,頭戴寶冠,正端坐在榻上。
一張白玉般的臉龐,眉眼被刻意描畫過,朱唇點點,腮紅打的恰到好處。
多一分嫌媚,少一分則寡淡。
此刻正轉頭來望著他。
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謝秋水見了,好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招手示意他過去。
他乖乖照做。
只聽她聲音溫柔地道。
“我們中原成婚有個習俗,就是要喝合巹酒,不過你今夜已喝了許多,便由這碗醒酒湯代替,如何?”
阿史那卓心中感動。
接過碗毫不猶豫地喝下。
他猶猶豫豫地看向端午。
接下來該做什么?
他是個孤兒,從小被尉遲無意收養,喚尉遲兄長。
他教了他許多東西,騎馬射箭,獵兔搏狼,都是些武夫的招數。
卻從未教過他如何與姑娘親近……
一開始在湖邊見她,只是見獵心喜。
后來她一箭救他,他便被她徹底征服了,這世上為何會有如此矛盾的女子?
既美麗又危險,既心善又嘴毒。
他被她勾得死死的。
甘愿為她做任何事。
于是在殺了白狼后迫不及待地同她求婚。
其實他當時內心忐忑,他交出來自己的一片真心,渴望她垂憐。
好在她終于答應了。
他興奮到一夜未眠!
像做夢一樣。
是人生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開懷。
可惜兄長不在,不然他定要同他一起分享這喜悅!
端午見阿史那卓輕易便喝下被她下了藥的醒酒湯,暗自松了一口氣。
臉上掛著笑,身子卻防備地繃緊,手縮在袖中,正捏著一把鋒利的短刃。
……
她焦急。
也不知這藥什么時候才能起作用……
若他要用強,自己該如何…
難不成真刺他一刀?
可是這個阿史那卓好像也并沒有那么壞……
不過端午很快發現自己想多了……
因為下一秒,阿史那卓便毫無征兆地栽倒在了她的面前。
沒想到畫扇給的藥比她上次對付燕子京時的還要好用!
端午在心里默默贊嘆。
迅速起身,伸手探了探阿史那卓的鼻息。
“阿卓統領?阿史那卓?”
她喊了兩聲后,沒有得到回應。
于是摘掉厚重的帽子,脫掉礙事的袍服,只留下方便行動的暗紅色嫁衣。
她最后回頭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愧疚,不論如何,終歸是她利用了他。
“對不住了阿史那卓…”
轉頭給自己戴上面巾。
掀開布簾謹慎地朝外看了看。
侍衛不知道都去了哪里,帳篷周圍一個人也無。
倒是方便她行動了。
按計劃,畫扇他們幾個去最為重要的書房查找證據,另外幾個則負責綁走詭醫瓦軼。
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帶走詭醫。
畢竟他可是決定燕子京能否解毒的重要人物。
她循著記憶中的道路前行,打算前去與他們匯合。
七拐八繞地不知怎的來到了一座廢棄的屋子前!
就著夜晚微弱的燈光,仔細看了看,居然是她阿耶郁施以前住過的那間!
前世她和燕子京來到瑯寰塢,便是尉遲無意主動帶她來此處的。
尉遲無意還親眼看著她在里面選了幾張圖紙帶走……
他那會兒情真意切的模樣,當真是騙過了所有人!
以至于后面得知他就是驪魁的時候,她也是震驚不已!
明明親手殺害了自己的好友,卻還在瑯寰塢里保存著他的故居。
這是一種怎樣矛盾的心理端午無法理解。
但她總覺得哪里不對。
于是推開沒上鎖的門走了進去。
里面和她前世來的時候一般無二。
她吹開一個火折,就著亮光四處查看起來。
這里面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進來過了。
到處都是蛛網灰塵。
桌上擺放著許多雕琢玉石的工具,另一面散落著數張精美的圖紙。
是哪里不對呢……
她皺眉,一時間想不起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
對了!
門鎖!
若真是多年無人進入,那么這房間從里到外應當都是一致的才對!
可是剛才她推開門,門鎖上明明沒有落灰!
這就證明,并不像尉遲無意講的那樣,他多年來從未進入過這間房。
反倒是時常,或者說偶爾進入才對。
不然鎖上應當也同樣落灰了才是。
這明顯不合理。
她篤定了心中猜想。
又掌燈仔細搜尋起來。
終于被她發現一處不一樣的地方。
那是一面墻的位置,上面掛著一幅舊畫,沒什么奇特的,只不過這里灰塵的薄厚程度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副畫的墻后有暗門。
暗門打開時,灰塵被推走一部分,久而久之,地上灰塵的薄厚程度自然與其他地方不一樣了。
她開始在附近四處尋摸,敲敲打打…
突然,不知碰到了哪里。
輕微的咔嚓一聲。
一道窄小的只夠一人通過的門緩緩打開。
端午把火折遞進去就著光亮看了看,里面很小,像是個存放貴重物品的藏寶間。
大大小小放了十好幾個盒子。
礙于時間,她不可能一一打開全部查看。
于是便挑了幾個居中的查看了下。
其中一個打開,里面是一本解玉全書。
這應當是她阿耶,郁施的遺物。
卻不知為何被尉遲無意放在正中。
來不及思考。
她當即選擇把書揣在懷里,另一個盒子裝的是滿滿一盒珍珠,各個都有她曾采到的那顆鮫人淚那么大,有的還更甚之!
看來這尉遲無意多年所得都在這里了……
想來那其他幾個看起來頗重的箱子,應當也是他收集的上好珠寶了,端午挑了最大的一顆放入懷中,其他放回去。
最后打開的盒子里,是幾封拆過的書信!
端午訝然,粗略看了一眼,果然是同郢王往來的書信,沒想到他并沒有藏在有侍衛把守的書房,反倒是放在了這個不起眼的廢棄屋子中…
不得不說尉遲無意真的很謹慎…
要不是她今日無意中進到此處,只怕這次便要無功而返了。
幸好……
端午心里慶幸。
東西到手,約好的時間也快到了,于是她不敢再耽擱。
把東西貼身收好,一路有驚無險地出了內塢。
來到先前他們商量好匯合的地方。
“蘇娘子,這里!”
一道黑色的身影竄出,是小隊安排去綁架瓦軼的人!
她尋摸過去。
“如何?詭醫呢?”
“已經在馬車上了。”
成了!
端午欣喜。
她從懷里掏出來那幾封信,遞給對方。
“你看這是什么?”
“信?你是在何處拿到的?”
“說來意外,等出去了再詳談?!?/p>
說罷她把信折起來,又四處掃了眼,沒發現其他人,詢問道。
“畫扇他們呢?怎的還未出來?”
更新時間:2025-04-18 08:3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