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待端午他們趕到瑯寰塢的時候,正巧趕上瑯寰塢三月一次的大集。
集會上匯聚了來自沙漠各個小部落的人,他們帶來的貨物讓人大開眼界,稀奇古怪什么都有,直叫人能看花了眼。
畫扇一直生活在中原地區,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等奇異場景,也嘖嘖稱奇。
端午他們裝作行商之人,在各個攤位前駐足流連,趁機觀察塢中的防衛情況。
瑯寰塢分內塢和外塢。
集市聚集在塢主府外,靠近塢主府的地方有專人把守,是為內塢,非請不得靠近。
至于前世康居所說詭醫,端午暫時還未尋到。
她拿起一包香料來,湊到鼻前,像是在嗅,實際眼神卻是飄向塢主府。
如果外面沒有的話,那大概率就是在內塢了。
可現在,她們連進去都難。
……
突然,一個眼熟的身影闖進了她的視線。
是昨日那個莽撞的西域男子——阿史那卓!
只見他身后跟著數個瑯寰塢的侍衛,正四處巡邏。
他朝著她這邊過來了。
端午不由得緊了緊自己的面紗,慢慢避過身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路過的時候,身邊不少攤販熱情地同他打招呼。
他們叫他阿卓統領。
統領?
端午待他離開,轉過頭沉思起來。
……
第二日,集會上出了一件趣事。
大唐來的謝氏姐妹,姐姐要為妹妹在這瑯寰塢里,辦一場比武招親的大賽。
聽說這謝氏姐妹,雙親早亡,姐姐也已經嫁人,家中只剩下個小妹還未許人家。
奈何謝家富裕,總有宵小覬覦,是以想在這瑯寰塢里,替自己的小妹擇一勇婿,嫁妝豐厚。
只要是能闖過他們設置的關卡的,就可以成為這謝家二娘子的夫君,坐擁謝家一半家財。
此等優厚的條件,沒有誰聽了能不心動的。
于是但凡是沒有婚配的適齡男子,皆蜂擁而去。
作為瑯寰塢的臨時管理者,阿史那卓自然也聽說了這個消息。
謝氏姐妹?
不知怎的他腦子里就回想起昨日傍晚見到的那個女子。
會是她嗎?
……
偌大的空地上,臨時搭起來一座擂臺。
上面用紅紙黑字寫著,比武招親四個大字。
端午此刻身著鵝黃色羽衣,頭戴淡紫色的琉璃步搖,輕紗覆面,手臂上戴著一串銀色的臂釧,赤足而立。
畫扇遠遠地瞧見了那道身影,于是站起來朗聲道。
“感謝各位肯賞臉來參加小妹的招婿擂臺。”
“規則很簡單,鼓點響起后,大家盡可上來一展所能,最后一位還站在臺上的,便為勝者!”
接下來,先讓小妹秋水為大家帶來一曲我中原的霓裳羽衣舞,給大家助助興!
“好!”
“好~”
底下一片叫好。
端午拎起裙擺,赤足站在了擂臺中央。
樂聲響起,她自然循聲而動,動作時而婉轉,時而熱烈,身姿輕盈,猶如一只招搖的蝴蝶,腰肢如柳,輕輕擺動便能攝人心魄……
阿史那卓只看了一眼就被死死吸引住了,果然是她!
雖然戴著面紗,但那副倔強靈動的眉眼,不正是昨日他遇到的那個少女嗎?
難道是天狼神在指引他?
他昨夜一晚上沒睡著,眼一閉全是湖畔遇到的那個姑娘。
和那雙琉璃一般晶瑩剔透的雙足。
那樣靈動的雙眼,白玉般的臉龐,與胡人女子大不相同!
著實讓人歡喜。
他對她一見鐘情。
一舞畢。
臺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畫扇再度上臺,宣布比武開始!
于是,底下早已摩拳擦掌的男子們一個個開始登場。
最先登場的是兩個中原人,功夫都不如何,你搗我一拳我給你一下的,半天都沒分出勝負來。
阿史那卓看不下去,大喊一聲。
“我來!”
他飛身上臺,一腳一個把先前兩人踹了下去。
轉過頭對臺下眾人道。
“你們一起上吧!省得浪費時間!”
底下看熱鬧的人里,有認出他來的。
這不是阿史那卓嗎?
那個狼崽子……
他不好好守著他的內塢,跑來這兒瞎摻和什么…
有人受不了他囂張的態度,一躍而上,結果沒扛幾招便被打下擂臺。
又上去了幾個,這次是三個圍攻一個。
卻還是被他輕易化解,一拳一個地打下了擂臺。
接連敗了十來個后,終于無人肯上了。
畫扇見無人再上臺,只得走上前宣布道。
今日比武招親擂臺,勝者為這位阿史那卓勇士!
“阿卓!”
“阿卓!”
底下跟著他來的的侍衛們一齊喊起了他的名字,氣氛熱烈。
“慢著。”
端午端坐在一旁突然開口道。
“你通過了我阿姊的考驗,卻未通過我的,若想娶我,需得通過我設下的考驗才行?!?/p>
阿史那卓見她終于愿心平氣和同自己講話,爽快道。
“行,你說,什么考驗?”
端午上下打量他幾眼,倨傲道。
“聽聞鸊鷉泉邊時常會有沙狼出沒,其中有一頭毛色獨絕的白毛頭狼,我要它的毛皮做聘禮,三日內,你若能獨自取來,我便攜謝氏半數家財嫁與你?!?/p>
…
底下的人群瞬間炸鍋了,那可是白狼王啊。
咬死多少客商侍衛的存在,狡猾至極。
在瑯寰塢一帶惡名昭著。
就算是團伙一起狩獵它都不易,更何況單打獨斗。
這謝氏,看起來也并非真心招婿的啊。
……
底下議論四起。
阿史那卓皺眉。
端午適時出言相激。
“怎么?阿卓統領是不敢嗎?那便退出擂臺吧,省的平白丟了性命?!?/p>
端午嘲諷道,擺出一副高傲的樣子,眼神不屑,活脫脫一副嬌縱千金的模樣,絲毫不給人面子。
“好,我答應你就是了!若我能取來,你需履行諾言嫁給我!”
“一言為定!”
端午看向他。
……
客棧里,畫扇擔憂地問端午。
“你為何要他去取那什么狼王的皮毛?他不是已經勝了嗎,就按計劃……”
“不行,太容易反倒會引起他的猜忌,我們也不好表現得太過急切?!?/p>
端午悠悠道。
“那倘若他取不來呢?”
“…不會的”
……
夜晚的鸊鷉泉邊,一頭銀白毛發的白狼謹慎地四處看了看,這才緩緩靠近水邊。
湖水透亮,平靜無波。
它先試探性地舔了一口,沒察覺到危險后終于放心地喝了幾口,偶爾停下來抬頭四處看看才又繼續。
這樣斷斷續續,它終于喝飽了。
于是離開水邊,尋了處沙坑坐下開始梳理自己的毛發。
就在此時,異變突起!
沙坑中突然躍起一道身影,彎刀映著月光透出冰寒的光,刀身擦著白狼的皮毛劃過。
不愧是白狼王!
反應迅速,千鈞一發之際躲過了阿史那卓蓄謀已久的殺招!
躍到一旁的白狼王呲著牙低低吼叫著,突然,它仰天一聲長嘯,聲音凄厲。
它在召喚自己的同伴。
阿史那卓啐了口唾沫,吐掉嘴里的沙子。
好吧,看來得速戰速決了!
偷襲不成,只能硬上了!
只見他向前一個跳躍,彎刀猛地斬向白狼脖子,白狼眼里發出不屑的光,再度輕輕扭轉身體,躲了過去。
突然,只見他左手從腰間抽出來一把短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過白狼身體。
白狼慘嚎一聲!
前腿上出現一道不深不淺的血痕,正在往外滲血……
嘿嘿……
阿史那卓目露得意,白狼見了血,也被激發起了兇性,惡狠狠朝他撲來。
它體型比一般沙狼大了一倍不止,此刻發起怒來一爪便拍飛了阿史那卓的彎刀。
震得他虎口發麻!
白狼此刻兇性徹底顯露出來,根本不給他拾回佩刀的機會,持續對他進行撲咬,反復轉圈試探他的弱點…
阿史那卓無法,只得用手上僅剩的一柄短刃防守。
一人一狼對峙…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阿史那卓越發焦急,不行,不能如此下去!
他猛地撲去,拼著被白狼利爪傷到也要給它致命一擊。
噗嗤,短刃沒入白狼腹部,而他自己也被咬住左臂撲倒在地。
白狼吃痛咬的更狠,犬齒幾乎刺穿他的臂膀,咬碎他的骨頭!
疼入骨髓,豆大的汗珠滴落,他抵死不松手。
白狼瘋狂,甩著頭大力撕咬,幾乎要拽下一塊肉來,阿史那卓死死抱住它,短刃又趁機往里沒入幾分…
耳邊響起沙沙的腳步和嗚咽聲…
它的同伴來了…
他心里一凜,完了…
這回玩脫了。
周圍群狼環伺,身上還撲咬著一頭并未完全死透的白狼,左臂已然沒有了知覺,他眼神狠戾,用余光震懾著周圍的沙狼,瘋狂思考到底如何才能脫困……
就在他覺得自己今日可能要交代在這里,不死也殘的時候。
突然從后方射來一箭,速度之快,帶起一陣風嘯聲!
前方躍起正準備撲咬他大腿的沙狼嗚咽一下直接倒地!
好準!
這一箭大大緩解了他的壓力,他大吼一聲,終于把短刃整根插入白狼胸口,白狼死去,他憑蠻力生生掰開狼嘴釋放出自己已然無覺的左臂。
踉蹌起身,迅速撿起自己的佩刀作戒備狀…
又是一箭射來,直直插在另一只沙狼爪邊。
幾只沙狼見狀甩了甩頭,居然嗚咽幾聲退走了…
阿史那卓如釋重負,這才感受到疼痛似的,大口喘氣,渾身冷汗淋漓,他來不及處理傷口。
朝箭來的方向喊道。
“不知是哪位朋友,拔箭相助,我阿史那卓感激不盡!可愿出來一見?”
寂靜的沙漠綠洲里,他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楚。
半晌,只見沙堆背后走出來一個苗條的身影,居然是端午!
他大為震驚!
“謝二娘子?”
端午緩步走來,收起弓箭,表情倨傲。
“以為你有多大能耐,也不過如此。”
“嘶…”
阿史那卓長這么大第一次被一個女子嘲諷,且還是自己喜歡的人…
不過他倒也不惱。
笑著道。
“你就說這白狼是不是殺了吧?”
端午表情一怔,不講話了。
阿史那卓也不在意,踉蹌著過去,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扛起狼尸。
扔到她面前。
“喏,你要的,給你拿來了?!?/p>
端午瞥了一眼,嫌棄道。
“臟了,不要了?!?/p>
阿史那卓一愣,看向狼尸,確實,如今被血染了色,銀白的皮毛也不好看了…
這…
端午扭頭。
“讓你一個人來你還真敢來,說你蠢也是真蠢,不知道帶幾個人在后接應嗎?蠢死算了…”
端午此刻完美繼承了燕子京的嘴毒屬性。
阿史那卓不以為意,品了半晌突然察覺到她話音中的關切。
嗯?
他不敢置信。
“你這是……在關心我?”
“誰會關心你這個蠢人?少自以為是了。”
阿史那卓咧開嘴笑了,就連手臂上的疼都像立刻好了大半似的。
他還想問,沒想到端午轉過身徑直走了。
“還不走?留在這兒凍死?”
嘿嘿……
他聞言咧開嘴一笑,忙不迭跟上了。
次日。
塢主府傳出喜訊。
三日后,阿卓統領將要成親,娶的正是那謝氏二娘子,謝秋水!
是以今日,瑯寰塢內外張燈結彩,好不熱鬧,大家都開始布置起來。
客棧這邊,端午寫了封信。
讓暗衛秘密傳給張晉然。
他此刻應該還在河西大營,若是后日計劃有變的話,提前讓他準備著,也能接應一番。
只是目前她還未確定巫醫在何處,看來還得主動接觸一下阿史那卓。
想到這里,她同畫扇要了上回她給她擦過的那種傷藥。
直奔塢主府去了。
門口的瑯寰塢侍衛見是端午,意味深長的一笑,也不攔她,徑直讓她進去了。
她毫不在意,說明來意后立刻有侍衛自告奮勇地帶著她去到了阿史那卓的住處。
房間內藥香刺鼻,此刻一個裸著半條臂膀的男人正呲牙咧嘴地給自己上藥。
他旁邊坐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衣著奇特,正在收拾替換下來的繃帶。
余光瞧見有人進來了,阿史那卓連忙收斂神情。
發現是端午,又瞬間笑起來。
“謝秋水,你是特意來看我的?”
端午沒有第一時間回應他,默默看了一眼旁邊坐著的中年人,伸出手遞給他一瓶傷藥。
“連抹三日,應可大好?!?/p>
阿史那卓眼睛一亮,立馬伸手去接。
不料旁邊的中年人先他一步拿到了手中,揭開蓋子聞了一下。
由衷道。
“嗯,確是好藥?!?/p>
阿史那卓見狀更為高興,寶貝似的奪過來,拿在手里揚了揚。
“多謝秋水娘子了!”
不小心扯到傷口,小聲哎喲了一下。
“你就作吧,遲早有一天得作死!”
旁邊的中年男人恨鐵不成鋼地罵,語氣就像罵自己家調皮的小孩那樣。
端午見狀故意向阿史那卓投去不解的眼神。
他注意到,于是主動為她介紹起來。
“這是我瑯寰塢的醫師,瓦叔?!?/p>
說完他又轉頭把端午介紹給瓦叔。
“瓦叔,這是謝氏二娘子謝秋水,我未來的夫人!”
說完又咧開嘴傻樂了起來。
與他那日登徒子的孟浪行為頗為不符。不過端午也懶得深究,左右不過是與尉遲無意沆瀣一氣的人,不值得在意。
端午這邊聽到醫師二字,不由得神色為之一頓。
原來前世康居口中所說的巫醫就是他,她對瓦叔行了一禮。
“原來是尉遲塢主門下的詭醫瓦軼,秋水失敬了?!?/p>
“哦?你們中原人也聽說過我這邊陲之地詭醫的名頭?”
“我姐姐姐夫此前因為婚后多年未能得子,也曾四處尋訪名醫,是以詭醫的名頭也是略有耳聞。”
“原來如此,如今可看好了?”
“已經找到癥結,待我婚事一了,他們便會回到汴州調養身體。”
瓦軼點了點頭,他也就是隨口一問。
人家特意來看阿卓的,自己這個老東西在這兒倒是有點煞風景了。
于是他起身告辭。
約好明日再來換藥。
說完便提著箱子出去了。
更新時間:2025-04-18 08:3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