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陽站在原地迷茫。
當然不是為了驅蠱迷茫,這種蠱只是聽著駭人,對她卻不是難事。
她無措,只是因為何霆震死了,這山莊沒了管家,有些安排情陽不知道該與誰說。
“怎么了”重孺總會在第一時觀察到情陽的變化,但這次開口的卻是沈翎。
“找不到管家”情陽簡答道。
沈翎本想吩咐戴文昌,可對方聽了他的吩咐,想來現在怕已是出了山門,但瞧著情陽急切的面容,便先問道“你需要什么”
“酒,越是烈酒越好”
這話讓沈翎心下一寬,巧了,若是其他沈翎還真要思索一番,可若說烈酒,他隨身就帶著一壺。
“我還道是什么?拿著”沈翎自懷中掏出一個寬扁的酒壺,看著小,可存量卻不少,落在手中分量也是不輕。
情陽叩開壺蓋,探著鼻子聞了聞。
她是女子,卻也好酒,當然也掌握了一手釀酒的好功夫,她只要一嗅辨之這酒可為上乘佳品,若是明月當空,喝上兩碗,興起之際與好友舞劍相歡,更稱美事。
用在此刻,情陽覺得可惜,特別這等美酒未暢快入喉,讓她更覺不甘。
遂仰起頭,眼中都是期待的問道“可否讓小道品上一口,一口就好”
沈翎見她那副期待,笑的開懷,道“酒壺在姑娘手中,自然任你處置,何須問我”
情陽立即笑顏如花,不敢多飲,只是在唇邊輕抿,那濃郁醇香也醉人的舒暢,情陽朗聲嘆道“好酒,這辛辣滋味,果然是北方獨到的壯志”
“姑娘懂酒?”沈翎驚喜問道。
“略懂一二”情陽回道“帶著這種好酒在身畔,想來你也是懂酒之人,等事情都結束了,你我該對飲一番,喝個痛快,解了這些日子的煩苦”
“姑娘若不嫌棄,在下當然愿意”沈翎回道。
好酒醉人,卻也誤人。
這二人說的歡快,差點耽誤了要事,若非重孺一聲輕喚,情陽就要瀟灑的拉著沈翎席地而坐共品美酒了。
可現在,她只是緊著步子跑去重孺身側,聽他教育“胡鬧,你身子還未痊愈,怎可飲酒呢?”
“我就是聞聞”情陽辯解道。
“若我不攔著,這一壺都該見底了吧”重孺舍不得罵她,只能蹙眉嘮叨著。
“師兄別生氣”情陽挽著對方胳膊說道“我們快快解蠱吧,情陽以后都聽師兄的”
“你呀”重孺無奈的搖頭,有何辦法,撒嬌頑皮,這招數對重孺永遠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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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子時。
仆從們端著那兩個大漢坐進了重孺擺設好的法陣中,情陽覺得這二人的行徑更年幼了,一人吃著手指,頭上還扎著沖天揪;另一人抱怨地上涼,哭嚷著讓嬢嬢抱。
她立即看向重孺,對方明白她的意思。
重孺微瞇著的陰陽眼看的清楚,第二盞人魂燈也被啃去了三四成,耽誤不得了。他立即掏出引魂針,手腕一甩,扎入著二人頭頂任督二脈交匯之處,長指勾線繞在一個裹了黃紙的木梭上,轉手結印 ,反手劍指定在黃紙上,驟然起火卻未燒斷絲線,反倒藍紅的火苗順勢而下,在眾人驚呼種,停在了針尾。
這二人皆是虎軀一震,暖流附體,舒服的呵呵頑笑。
“小姐姐,熱熱熱”一人拉著情陽的衣擺,舞動雙臂的快樂。
“好孩子,不拽姐姐,一會兒給你糖吃”那人的手臂如石樁般粗硬,心智不全,但力氣還在,這一拽情陽好些沒慌個踉蹌,急忙抽回衣擺,哄勸道。
“情陽”火焰暗淡,只剩微光,重孺喚回她的注意力,瞧準時機,劍指用力,勾魂針拉出一縷薄魂,看似搖曳在微風中脆弱,就近看便瞧得清蠕動貪食的蟲魂。
情陽含了兩口酒,分別吐滿了二人如盤大的頭頂,火焰復燃直逼蟲魂,片刻間清了個干凈,重孺收手送魂魄歸體。
被噴了辛辣的滋味讓這二人開始如頑童般撒嬌啼哭,滿地打滾,情陽覺得鬧眼睛,便在二人腦袋上分別拍打,怒氣道”別哭,再哭打你們啦“
可她忘了自己方才剛下手不輕,果不其然,這二人受了驚嚇孩童氣更甚,嘴巴一咧哭的更重。
這可讓情陽方寸大亂,她何曾哄過孩子,幼時自己頑劣被師父責罰都是乖乖認下,甘愿受罰,下次再犯,哪有過這種撒潑打渾的劣態,慌了手腳,自然失了判斷,罵得更兇道“再哭不給糖了,還不讓你們吃飯,還…還被老妖怪抓走吃掉”
沈翎佩服重孺的定力,更羨慕他能常瞧見情陽這副跺腳慌亂的憨態,自己只一面都覺得歡喜的心情舒暢。
只可惜他沒看見,重孺念念有詞中微揚的嘴角,他自然也喜歡的打緊。
情陽無力的仰天長嘯,她覺得耳邊快被這二人吵的反泄腎氣了,卻瞬間安靜,她低頭望去,來不及眉皺似山的疑惑,先是結了震雷印朝一人印堂壓去,卻被一道無形陰氣硬推了回來,她不得不后退幾步,脫了陣法。
定睛在瞧二人面露詭笑,喉中吐出”桀桀”的陰譎笑聲,關節僵硬的抽搐著四肢移動,情陽顧不得陣法立即身起,腰間探出浮塵,揮舞著上前,纏住一人身子,又要結印,另外一人卻抓準機會,張開血盆大口,淋著口水便要朝情陽的藕臂咬下去。
情陽害怕的一個反手揮臂,扇在他臉上,她力道并不大,卻見那頭顱轉了一圈,脖頸似麻花般旋轉。
另一人借著情陽驚訝,硬生生掰斷了全身的骨頭,如條賴皮蛇的脫了那浮塵的控制。
這二人肯定是活不來了,也肯定不是人了。
這陣法還未結束,情陽突然的脫陣讓重孺的心魂被牽扯的絞痛,單跪在地上,額間是豆大的汗珠。
那二人瞧他更弱一分,怪叫著紛紛一個轉身沖向了重孺。
一人腦袋歪斜,搖晃不平的趔趄奔襲;一人身無全骨,貼地蠕動的蜿蜒而至。
“師兄”那二人太快了,情陽的身法竟然跟不上,她只能急切的大喊。
好在重孺早早準備好,手心貼了定身咒,雙臂一上一下大掌扣住這二人前額,情陽借此機會,腳下輕點,翻身縱躍,一個悶哼,浮塵重重的抽打在二人后背之上。
二人應聲落地,沒了呼吸,情陽急忙跑去攙扶重孺,師兄妹二人心悸還未過,只聽仆從們陣陣惶恐,重孺費力抬頭間這二人體內騰生出一黑一白兩股氣體。
在月夜燭火下,慢慢交融,卻不見混合。
是那逃跑的幽精,情陽心中暗嘆不妙,再想提起浮塵打它個灰飛煙滅,卻聽那幽精中傳來女人的悅耳的笑聲
“二位道長,好久不見”
“大膽鬼魅,上次放你一馬,不知悔改,竟還敢害人”情陽罵道。
幽精笑的更放肆,不懼反將了情陽一軍,說道“我怎么記得是道長暈過去,我方得以脫身的呀?”
“師妹先冷靜”重孺心脈還未適應,捂著胸口虛弱道“她吃了那兩人的魂魄,只怕更難對付了”
重孺陰陽眼看的過分真切,這幽精的身后還鎖著兩盞人魂燈,正痛苦的悲嚎。
“你們萬疆到底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毒害這些人”情陽問道。
“為何?”幽精又笑的邪魅,她轉身飛向福老爺,卻奈何對方身上的佛牌不敢靠近,繼續說道“你問他呀,你看他,敢不敢說”
眾人的目光皆投注在福老爺身上,他早就失了膽量,癱坐在地上發抖,口中喃喃道“和我沒關系,和我沒關系”
“你還敢這么說”幽精聽他推卸,憤恨聲中帶著刺耳的鬼叫,沖向福老爺要將他生吞活剝,只瞧一陣佛光金閃,那幽精痛苦著又飛遠,沉默片刻又笑出聲道“沒關系,只要我在吃了那些人的魂燈,到時候這佛牌也留不得你性命”
“在下為二品靖升侯,若姑娘受了委屈,可與本侯講,本侯定查個明白”沈翎說道
“好俊俏的郎君呀”沈翎樣貌過于出眾,連幽精都忍不住贊嘆,它繞著沈翎環了一圈,吞了幾縷他身上的金光,含在黑白團雜直接,道“果然是尊貴皇權之命,一身貴氣,若能為我所用,想來…“
它的語氣變得意味深長,情陽瞬間明白了它的用意,一把甩出浮塵,在幽精吞并沈翎之前,繞上他的手腕將他拽了過來。
只是情陽單顧著著急,完全忽視注意力度,沈翎重重的撞到她身上,眼瞧要倒地,沈翎伸手抱住了情陽,腰腹一用力,帶著情陽在空中翻了身,自己后背重重的落地,摔的他頭暈目眩,周身疼痛難動。
“你怎么樣?還活著嗎?”沈翎意識還未緩和,手臂自然不會松力,情陽見他大口呼著氣的難受,以為他要死了,還是自己害死的,緊張快要哭出聲。
“走”沈翎艱難的從喉嚨中吐出一個字。
“什么?”環抱讓她緊張,此刻松開了,更讓人害怕,情陽拍了拍他的臉問道“你還好嗎?”
“我沒事兒,不能讓它在害人了,快去”沈翎痛苦的咬緊牙關說道。
月落星沉,四野一片寂靜,黎明前的片刻總是大地最黑暗的時候。
情陽生氣了,這是她少有的憤怒,她起身解開浮塵,不多言的沖向幽精,此刻重孺雖與它打的火熱,但雙方都留了活口,似乎都在等對方一個開口的時機。
可情陽的出手卻招招逼命,不留活口的殘劣。
“你這女道士,怎的不分是非黑白對我下此毒手”幽精躲得吃力,急忙吼道。
“你話不說明白,還胡亂傷人性命,我打的就是你”情陽憤怒道。
“胡亂傷人的是他們這些人,我萬疆女子被奸污殞命于此,難道我不該恨,不該怨嗎?”幽精終于說出了冤屈,只可惜天邊透白了,日光下她待不得,慘叫一聲又消失在山野間。
“情陽”重孺痛喚了她一聲,心脈又是一陣疼痛,暈倒了過去。
情陽抱著重孺的身體,扣住他的手腕診脈,暗罵自己怎就被憤怒沖了理智,竟沒發現師兄的異樣,她越想越傷感,在聯想到剛剛那幽精的話。
飛身出去,一腳踹到了,宛若無事的清理自己衣袖的福老爺,騎在他身上,重拳如雨點般砸下,大罵道“都是你,全都是因為你,你肯定還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你說,你通通說清楚,說呀,說清楚”
“我說,我說”
福老爺出身金貴,哪兒受過這種苦,當下哭叫連連的求饒,只是這幾拳下去,他的臉比剛才肥頭腫耳的更甚,紅腫的嘴唇合不攏的噴濺著口水說道“我不過就是滿足這些江湖俠義的嗜好,他們想要我自然要尋得”
“什么嗜好?”
“女人的嗜好”他怕情陽在打他,所以說的更明白了些“處女身的異族女人”
“所以圣女失蹤與你有關了?”情陽問道。
“是,是”
“說清楚”福老爺說的含糊,招了情陽一記耳光,他不敢在隱瞞,全盤拖出,道“是我害了人,誣陷給萬疆,又是我謊報細節給武林盟,也是我鼓動圍剿萬疆,這一切都是為了萬疆的女人,我借著圍剿的亂子,綁了算上圣女在內的十五名女子,我知道萬疆一定不會深究的,不過是幾個女人而已”
“不過是幾個女人?”情陽聽他的傲慢更氣,拽著他的發冠,狠狠的又是幾記直拳,打的福老爺從痛苦到嗚咽,最后沒了聲音。
“情陽,情陽”沈翎學著重孺的樣子攔下她,瞧她怒紅的雙眼,拉住她的拳頭道“再打要出人命了”
“他這種人不配活在世上”
“自然,但如果你打死他,只會徒添一個殺人的罪名,交給武林盟,公開于天下,受應有的責罰不是更好”
沈翎的話有道理,情陽片刻便明白了其意,若她今日殺死福老爺,能解一時之快,可參與其中的蟲豸們便會逃了罪罰,他日還會做出這種不配為人之事。
她起了身,憤怒不減的起伏著胸膛,遲遲不能緩和。
路過一大漢,她手急扯過那人衣領,問道“呂文秋,可也參與了?”
“沒,沒”那大漢被她剛才的樣子嚇傻了,結巴的回道“他只喜歡一個人,那個叫芍藥的賤…劍眉秀目的婢女“
天已經快亮了。
戴文昌回來了,但他不是孤身一人,還帶了數十人,持劍攜刀,他們都是沈翎留在山下的近衛。
更新時間:2025-04-17 16:5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