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院子中央,抬起頭,看見有個人趴在圍墻上,只露出個黑乎乎的腦殼,似乎還打算繼續朝院子里扔石頭。
發現楚然從屋里出來,腦殼的主人很快朝院子里扔了個東西,一眨眼就順著圍墻爬了下去。
楚然走過去,將用紙張包裹著的東西撿了起來,過手時手指還能感覺到一點兒熱度。
他將外面包裹的那層紙打開,躺在里面是并排放著的兩個白白凈凈,散發著熱氣兒的雪白饅頭。
楚然其實沒看清那人的臉,但他大概猜的出來。
這人到底是干嘛的?差點兒把三皇子的半根手指咬掉,卻只是被罰跪了一日。
身份地位應該都不低吧?
但看他的穿著打扮,又不怎么像……
連臟了的桂花糕都要撿著吃,原來的楚青林都不會吃這種東西。
還有這兩個熱氣騰騰的大饅頭,他又是從哪里弄來的。
搞不明白。
楚然肚子已經餓的咕嚕咕嚕直叫,過于匱乏的血糖讓他根本無法集中精力仔細思考。楚然張嘴,啊嗚一口咬了上去。
真香。
接下來幾天,楚然只要有空了就會去原地蹲守,但卻一直沒能蹲到人。楚然看了看面前的這棵據說有五百年歷史的古柏樹,宮里柏樹眾多,但有幾百年歷史的古柏,只有這一棵。
他記得沒錯的話,五皇子李定寧最喜歡的就是在這棵古柏樹底下偷看小太監給他從宮外帶進宮里的民間話本,但他蹲了這么幾天,怎么連個鬼影都沒看見?
如果不是他記錯了的話,那這事肯定有問題。
楚然打聽了一圈,終于知道為什么最近李定寧沒有出現,因為他生病了。
據宮人說,最近好幾個宮的下人和主子都染了風寒,還說每年這個時候,民間和皇宮都會有不少人生病。
這不就是季節性流感嗎?
聽說古代就算是一個小感冒,也會死人。
不知怎么的,楚然突然想到了那個面色有些冷,又有些兇的小孩兒。
看起來年紀比楚青林還小,也不像是有人照顧的模樣。
這幾日也沒見他,不知道他怎么樣了。
算了,還是過去看一眼吧。
楚然猜想他住的地方,應該離這里不遠,于是在附近繞了一圈,最后看見了一處年久失修的外墻,磚石縫隙里雜草叢生,還有幾處有了坍圮的跡象,仿佛荒廢多年。從大門走進院中,正午時分,外面日光正盛,但卻像是分毫陽光都照不進這里一般,冷風嗖嗖從后脖領的縫隙灌入,身上感到一種陰晦的冷。
正殿的大門微闔著,露出一條縫來,整個院子不是碎石就是雜草,可見這里許多年都沒有人仔細打理過。
一陣冷風吹來,楚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摸了摸自己被吹的冷颼颼的脖子,心想,這種地方,是能住人的嗎?
就在此時,屋子里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還真有人住啊。
楚然猶豫了一會兒,走上前,將微閉的房門推開。
殿里也是空空蕩蕩的,除了頂梁的幾根朱紅色的柱子,基本上看不到什么有用的家具擺設。
咳嗽聲是從隔壁的房間傳來的。
大殿和隔壁的偏殿之間有一扇小門連接,但沒有門,只有一張垂掛下來的灰撲撲的簾子以作遮擋。
楚然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房間很小,只有一扇小窗,此刻正緊閉著,窗底下放了一張床,楚然看見一個小人被嚴嚴實實裹在被窩里,只從頭頂露出了個黑幽幽的后腦勺。
雖然只能看見個后背,但楚然還是覺得他應該就是那小孩了。
楚然走過去,把上面的被子輕扯開一角,被子下,小孩緊閉著雙眼,一張青澀的小臉泛出不正常的陀紅。
楚然感覺不對勁兒,他用手背探了下小孩的額頭,燙的厲害。
發燒了,得趕緊退燒才行,再這么燒下去,怕是要把腦子燒壞。
楚然先是拿了一床自己的被子給他,然后又去了趟御藥房,結果最近生病的人太多,光是排隊領藥都不知道排到什么時候,正好楚青林認識的別的小太監也生病了,楚然向對方先借了一副藥應急,至于煎藥的藥鍋,是楚然從郭茂學床底下摸出來的。
郭茂學從院中經過時,正好楚然在廊下煎藥,許是想到最近生病的人很多,于是隔的遠遠的就抬起袖子捂住了口鼻。
“怎么了?你也病了?”
楚然“嗯”了一聲,也懶得解釋那么多。
郭茂學只說了句“那你這幾日好好休息”,然后就趕緊進屋去了,他一進屋,就迅速將門關緊,仿佛病毒就跟在他屁股后,緊緊追著他似的。
楚然端著剛煎好的藥進了屋,他之前沒怎么伺候過人,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的,想去掀被子,又發現騰不出手來,于是又放下藥,把人從床上扶起來,面對已經燒的失去意識的小孩,楚然一會兒站著,一會兒又坐下,一會兒把藥端起來,一會兒又把藥放下,換了無數個姿勢,最后終于找到了一個比較方便喂藥的姿勢,將湯藥喂進了他嘴里。
喂的時候還浪費了不少湯藥,楚然皺著眉,手邊也沒稱手的東西,索性用袖子擦拭他嘴角流出的藥汁。
一番折騰后,這藥總算是喂完了。
楚然籃球打的好,還曾經在校運動會的三千米長跑中奪過第二名,身體底子非常好,常年不生病,即便偶爾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是蒙頭睡一覺就好的差不多了,所以他在照顧病人方面,實在是沒什么經驗。
但基本上的常識,他還是略微懂一些的。
中間楚然又試了幾次體溫,感覺好像還是有點兒燙,于是傍晚的時候,楚然又喂他喝了一次湯藥。
喝完這副藥下去,大約半個時辰后,楚然再去摸他額頭時,發現小孩額頭、耳朵后面和脖子,都出了汗,楚然想起以前自己發燒的時候,出一身汗就好了,所以他想著,這應該就是要退燒了吧。
雖然小孩退了燒,但他生著病,楚然不放心把他一個人放在這兒。
郭茂學最近幾天生怕被自己傳染上,躲他還來不及,肯定不會管他。所以即便在這里多待一會兒,應該也沒什么關系。
折騰了一天,楚然終于熬不住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楚然自己就睡著了。
楚然是被耳旁一陣細碎的窸窣聲吵醒的。
他睜開眼睛,眼前先是一團漆黑,慢慢等待眼睛逐漸適應了周圍的黑暗,從窗外灑進來的月光之中,他看見床頭仿若坐了一尊玉制的雕塑,微側著臉,月光灑下的銀輝順著他柔和的額線輪廓,冷淡的眉眼,凸起挺翹的鼻梁,一直延伸到淡薄粉白的唇,緩緩勾勒出側臉的輪廓。
五官生的很漂亮的小孩,就是神情有些冷。
片刻后,小孩轉過頭,深邃的眼睛平靜的注視著楚然。
楚然愣了一下,很快沖他攢出一個自然的笑,“醒了?”
小孩唇瓣略微抿了一下,不知道算不算回應。
“醒了就好,我先走了。”
楚然默默打了個哈欠,起身拿起桌上的空碗,打算離開,走到門口時,楚然突然想到什么,于是扭過頭。
依舊還是剛才的姿勢,幾乎沒有變過,眼睛也依然看著他。
“忘了問你,你叫什么?。俊?/p>
更新時間:2025-04-13 18:5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