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槨開啟的瞬間，地下室的空氣凝固了。

金眼蘇綰坐起身，動作流暢得像早已醒來多時。她與蘇綰一模一樣，只是眼角多了一顆淚痣，皮膚呈現出不健康的蒼白。最令人不安的是那雙眼睛——純金色的，沒有瞳孔與眼白之分，像兩顆融化的金幣嵌在眼眶里。

"終于見面了，我的半身。"她的聲音與蘇綰相同，卻帶著某種金屬質感，"十年沉睡，就為這一刻。"

蘇綰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胸口鈴鐺印記灼痛得像是烙鐵在皮膚上按壓。她看向鐘明，男人正專注地調整懷表，對那些微型齒輪做著微調。

"這是什么把戲？"蘇綰聲音嘶啞，"她是誰？"

鐘明頭也不抬："你丟棄的部分。終結輪回時，你將所有'不必要'的情感與記憶都封印在這里。"他輕輕推入最后一個齒輪，懷表發出清脆的"咔嗒"聲，"包括知道如何真正操控往生樹的知識。"

金眼蘇綰——蘇綰決定這么稱呼她——優雅地跨出棺槨，赤腳踩在石地上。她穿著與蘇綰相同的衣服，甚至腰間也掛著個相似的布囊。

"軟弱的情感，多余的道德，可笑的同理心。"金眼蘇綰繞著本體轉圈，像審視一件商品，"你把所有阻礙效率的東西都扔在這里，然后假裝自己是個完整的人。"

蘇芽突然跑到兩人之間，小手拉住金眼蘇綰的衣角："暗姐姐，你答應過要帶我去看樹的心臟！"

這個稱呼讓蘇綰心頭一震。暗姐姐——黑暗面的自己。原來蘇芽早就知道她的存在。

金眼蘇綰撫摸女孩的頭發，動作出奇地溫柔："馬上就能看到了，小芽。"她抬頭看向鐘明，"準備好了嗎？"

鐘明點頭，舉起懷表。七個齒輪同時轉動，發出高頻嗡鳴。地下室的空氣開始扭曲，光線像被某種力量拉扯，形成可見的波紋。最可怕的是蘇芽的變化——女孩的身體在幾秒鐘內忽大忽小，時而變成少女模樣，時而又縮回幼童體型。

"停下！"蘇綰沖上前想搶懷表，卻被無形的屏障彈開，"你會害死她！"

金眼蘇綰冷笑："時間紊亂對往生樹的共生體無效。小芽比你想的強大得多。"她轉向其他六口棺槨，"現在，該喚醒其他姐妹了。"

她走到每口棺槨前，依次按下棺蓋上的符號。隨著"咔噠"聲接連響起，六具容器相繼睜開眼睛——赤瞳、橙瞳、翠瞳、藍瞳、靛瞳、紫瞳...每個眼睛顏色對應她們胸前的鈴鐺。

蘇綰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這些是前六代容器的復制體？還是當年被剝離的本體？她看向中央棺槨，突然注意到內壁上刻著一行小字：

"情感是鎖，亦是鑰。"

沒等她細想，整個地下室突然劇烈震動。碎石從天花板掉落，墻壁上的發光苔蘚紛紛熄滅。鐘明臉色一變："有人在外面干擾儀式！"

上方傳來樹木斷裂的巨響，接著是某種液體奔涌的聲音。蘇芽突然捂住耳朵蹲下，發出痛苦的嗚咽："阿婆在剪樹...好疼..."

金眼蘇綰的金瞳收縮成細線："那個老東西！"她一把拉起蘇芽，"快帶我們去核心！"

蘇芽淚眼婆娑地搖頭："不行...阿婆說那里很危險..."

"她不是你真正的阿婆！"金眼蘇綰厲聲道，"她只是個瘋狂的科學家，把我們當成實驗品培養！"

震動更加劇烈。一道金色液體從天花板縫隙滲入，像有生命般流向蘇芽。女孩本能地伸手去接，液體在她掌心形成一個小小的銀杏葉形狀。

"阿婆的血..."蘇芽顫抖著說，"她在求救。"

蘇綰突然明白了什么。林半夏在用某種方式破壞儀式——很可能是以生命為代價。她沖向蘇芽："帶我去找你阿婆！現在！"

金眼蘇綰想阻攔，但鐘明突然喊道："時間線不穩定了！我們必須立刻前往核心！"他指向地下室另一端的通道，"芽芽，帶路！"

蘇芽看看蘇綰，又看看金眼蘇綰，小臉皺成一團。就在這僵持時刻，地下室的天花板突然裂開一個大洞，無數金色星塵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星塵中夾雜著記憶碎片——年輕的林半夏在實驗室記錄數據；七個女孩手拉手站在往生樹下；蘇綰將融合鈴鐺按在林半夏傷口上...

星塵匯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依稀能辨認出林半夏的輪廓："芽芽...別相信他們...他們想重啟輪回..."

金眼蘇綰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嘯，撲向星塵人形。她的手指穿過金色霧氣，卻無法造成實質傷害："你無權干涉！這是我們的命運！"

星塵人形轉向蘇綰："七號...記住...真正的終結是接納..."話未說完，金眼蘇綰胸前的白色鈴鐺突然發出刺目光芒，將星塵人形擊散。

蘇芽放聲大哭："阿婆！"

鐘明趁機抱起女孩沖向通道："沒時間了！跟我來！"

金眼蘇綰拽住蘇綰的手腕："你也一起來。是時候面對完整的自己了。"

通道向下傾斜，墻壁逐漸變成往生樹根系的質地——金屬與血肉的混合?？諝庵袕浡鹉伒母?，像是某種古老花朵凋零的氣息。蘇綰試圖掙脫，但金眼蘇綰的力道大得驚人。

"為什么要抗拒？"黑暗面的自己低聲問，"你不想知道真相嗎？"

"什么真相？"

"我們根本不是人類。"金眼蘇綰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我們是往生樹的果實，是它用來收集神力的容器。林半夏那些科學家只是發現了我們，而非創造了我們。"

通道盡頭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地下空洞呈現在眼前。中央是一棵縮小版的往生樹，只有三米高，但結構與記憶中那棵巨樹一模一樣——金屬與血肉混合的樹干，銀白的枝條，金紅色的葉片。不同的是，這棵樹的根系裸露在外，形成復雜的網絡，每條根須末端都連接著一個小型培養艙，里面漂浮著各種胚胎。

最令人震驚的是樹下的景象——七個少女手拉手圍成一圈，中央是個金色的心臟，被七條鎖鏈束縛。這正是蘇綰在融合七個鈴鐺時看到的幻象。

"看清楚了。"金眼蘇綰指向那些少女，"這才是我們完整的樣子。"

蘇綰走近幾步，呼吸停滯了。七個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從棺槨中醒來的那些容器——包括金眼蘇綰自己。而中央那個金色心臟，正以與蘇綰胸口印記完全相同的頻率脈動著。

鐘明已經放下蘇芽，正在調整懷表。女孩跪在樹根旁，小手撫摸著那些培養艙，眼淚滴在透明蓋板上。

"這些是..."

"新的容器。"金眼蘇綰冷靜地說，"往生樹一直在準備下一次輪回。林半夏想阻止它，所以把小芽培養成共生體，用人類的情感污染系統。"她厭惡地皺眉，"差點就成功了。"

蘇芽突然抬頭，金紅色的眼睛淚光閃爍："阿婆不是污染！她愛我！她也愛你們！"

金眼蘇綰的表情微妙地軟化了一瞬，隨即又恢復冷酷："情感只會妨礙使命。我們的存在意義就是收集神力，維持世界平衡。"

蘇綰搖頭，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翻騰："不對...我們終結了輪回...我們讓初和芯融合..."

"然后呢？"金眼蘇綰逼問，"你以為那樣就結束了？神力失衡會導致世界崩潰！必須有容器持續調節！"

鐘明突然插話："準備好了。"他舉起懷表，七個齒輪全部亮起不同顏色的光，"芽芽，念出你學過的那個詞。"

蘇芽怯生生地看向蘇綰，似乎在尋求許可。金眼蘇綰不耐煩地抓起女孩的手，按在往生樹樹干上："快說！"

"一器承終..."蘇芽的聲音帶著哭腔，"七鈴歸位..."

樹干突然透明化，露出內部復雜的脈管系統。金色的液體在管道中奔流，匯聚成八個發光的古文字，正是蘇芽念出的那句話。與此同時，樹根組成的鎖鏈開始松動，金色心臟的跳動變得更加有力。

蘇綰胸口印記突然爆發劇痛，她跪倒在地，看到自己的皮膚開始透明化，就像往生樹的樹干一樣。血管中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金色的能量。

"終于開始了。"金眼蘇綰滿意地說，"神格重組。"

鐘明將懷表高舉過頭，七個齒輪脫離表體，懸浮在空中，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狀。每個齒輪都射出一道光線，連接對應的容器——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光柱籠罩著七個少女。

"而你，"金眼蘇綰俯視著痛苦的蘇綰，"將是新神格的容器。"

蘇芽突然掙脫控制，撲到蘇綰身上："不要！不許傷害姐姐！"女孩的小手按在蘇綰胸口印記上，意外發生了。

一股溫暖的能量從接觸點擴散，抵消了透明化進程。更奇怪的是，往生樹上的八個文字突然重組，變成另一句話：

"鎖與鑰同源，終與始共生。"

金眼蘇綰臉色大變："不可能！這不在計劃中！"她試圖拉開蘇芽，卻被一股無形力量彈開。

鐘明也露出困惑的表情："系統出現未知變量...芽芽不應該是干擾因素..."

蘇綰趁機抱住蘇芽，感受著女孩身上的溫暖。她突然明白了林半夏的用意——蘇芽不是意外，而是精心設計的保險。一個充滿人類情感的共生體，能在關鍵時刻阻止往生樹的絕對理性。

"謝謝你，芽芽。"她輕撫女孩的頭發，然后直視金眼蘇綰，"現在我知道真相了。"

金眼蘇綰冷笑："知道又怎樣？你無法阻止必然進程！"

"我不需要阻止。"蘇綰艱難地站起身，仍抱著蘇芽，"只需要...重新定義。"

她走向往生樹，每一步都讓胸口印記更亮一分。七個容器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彩色光柱隨之偏移。鐘明試圖調整懷表，但齒輪不再響應控制。

"我們不是工具。"蘇綰將手按在樹干上，與蘇芽的小手重疊，"無論是容器、園丁還是共生體，都有選擇的權利。"

樹干在她手下劇烈震動，金色文字再次變化，這次只顯示兩個字：

"證 明"

金眼蘇綰突然沖上前，白色鈴鐺對準蘇綰后心："夠了！你的天真會毀滅一切！"

蘇芽尖叫一聲，轉身用身體擋住蘇綰。金眼蘇綰的鈴鐺直接按在女孩背上，白光爆發——

卻沒有發生預期的傷害。相反，蘇芽背上的衣服被燒出一個洞，露出皮膚上的奇異紋路——七個鈴鐺的圖案，排列成圓形。

"這...這不可能..."金眼蘇綰踉蹌后退，"她怎么會..."

蘇綰也震驚地看著那個圖案。七個鈴鐺中，"終"字鈴的位置特別明亮，與她胸口印記呼應。

鐘明突然大笑起來："原來如此！林半夏這個老狐貍！"他指著蘇芽，"她不是簡單的共生體，而是第八容器——情感容器！"

地下空間再次震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劇烈。往生樹的根系開始收縮，培養艙一個接一個破裂。七個彩色光柱變得不穩定，在金眼蘇綰和其他容器身上閃爍不定。

"不！"金眼蘇綰尖叫，"不能中斷儀式！我們會被..."

她的話沒能說完。七個容器同時開始透明化，像被某種力量從內部溶解。鐘明的懷表齒輪一個接一個熄滅，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系統重置..."他喃喃自語，"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終結..."

蘇芽緊緊抱住蘇綰的脖子："姐姐，我怕..."

蘇綰護住女孩，看向正在消散的金眼蘇綰。黑暗面的自己臉上首次浮現出恐懼，然后是某種釋然。

"看來...你贏了。"金眼蘇綰的聲音越來越弱，"但記住...我永遠是你的一部分..."

隨著最后一絲光芒消失，七個容器和鐘明都不見了。地下空間只剩下搖搖欲墜的往生樹、滿地的培養艙殘骸，以及緊抱在一起的蘇綰和蘇芽。

樹干上的文字最終定格為：

"一器承終，八鈴歸位"

蘇綰突然明白了一切。真正的終結不是毀滅，也不是永恒輪回，而是接納與平衡。七個神力容器加上一個情感容器，才是完整的系統。

"走吧，芽芽。"她抱起女孩，"回家找阿婆。"

當他們沿著通道返回時，身后的往生樹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然后徹底化為金色星塵，消散在空氣中。

更新時間：2025-04-10 08:0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