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像口中的鈴舌刺入肩胛時,蘇綰看清了它們真正的模樣。
那些裹著紅布的金屬并非鈴鐺部件,而是被鍛打成錐形的指骨。三十七根骨錐穿透她的皮肉,在月光下泛起靛藍色幽光——與母親棺木縫隙中發現的毒針如出一轍。
"這才是真正的鎮魂釘。"林婉茹的聲音帶著血肉摩擦的黏膩。她的翡翠鐲子完全碎裂,紅蟲在腕骨上結成新的肉鐲,"當年清漪姐姐被釘穿琵琶骨時,血把整池子都染紅了呢。"
蘇綰的胎記迸出黑血。血珠濺落在青銅鼎身的饕餮紋上,那張巨口突然吐出團渾濁的霧氣。霧氣中浮現出母親被鐵鏈懸吊的畫面:七根刻滿咒文的銅釘貫穿她的四肢,發黑的血液順著鎖鏈滴入鼎中,每滴血都凝成枚微型鈴鐺。
"看見了嗎?"林婉茹的脖頸突然伸長,蛇般繞到蘇綰耳畔,"你娘的血肉養了這宅子三十年,現在該換你了。"
劇痛讓視線開始模糊。蘇綰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下,她發現銅像群跪拜的中心點根本不是青銅鼎——所有銅像的瞳孔都倒映著她鎖骨處的胎記,那些靛藍色的光正沿著地面血痕向自己匯聚。
珍珠鈴鐺項鏈突然發出尖嘯。懸浮的三十七顆珠子同時炸裂,迸發的音波將最近的銅像震得粉碎。蘇綰趁機拔出肩頭的骨錐,發現錐體內部刻滿蠅頭小楷——是母親的字跡。
「戌時三刻,井眼生門」
銅鈴聲變得雜亂無章。
蘇綰撞開密室暗門,鎏金羅盤從懷中跌落。磁針在沾染黑血后突然直立旋轉,盤面浮現出血繪的星圖。當她的胎記血珠滴在天池位置時,二十八宿的方位全部倒轉。
走廊墻壁滲出粘稠的黑漿,那些液體在空中凝結成鈴鐺形狀。每個血鈴內部都裹著半透明的人臉,蘇綰認出其中幾張——都是蘇家祖譜上早夭的女眷。最邊緣的鈴鐺里,二姨娘的臉正在融化。
"你以為清漪留的后手能救你?"
林婉茹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她的身體正在解體,狐裘化作的白蛆長出人臉,翡翠碎片里的紅蟲膨脹成赤蛇。蘇綰抓起羅盤砸向最近的蛆蟲,磁針突然飛出,將蛇頭釘在地面。
被釘住的赤蛇發出嬰兒啼哭。蘇綰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前世在ICU彌留之際,她曾聽過同樣的哭聲——來自林婉茹流產的胎兒。
羅盤沾血的部分顯現出暗紋。蘇綰用骨錐劃破掌心,將血抹在盤面,終于看清那是幅錯位的宅院地圖。所有建筑方位與記憶相反,而標注"生門"的位置,正是母親投井的梧桐院。
地面突然劇烈震顫。蘇綰跌向墻壁時,發現原本掛著先祖畫像的位置,此刻布滿蜂窩狀的肉瘤。每個肉瘤都在蠕動,表面浮現出被銅釘貫穿的人臉。
"小心身后!"
陌生的女聲讓蘇綰本能地翻滾。春桃的尸體重重砸在她剛才的位置,后頸的青銅鎖崩開,露出刻著生辰八字的頸椎骨——那日期正是今夜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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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鏡:往生井(1320字)**
井沿的積雪泛著尸蠟光澤。
蘇綰翻進梧桐院時,懷中的羅盤突然變得滾燙。井口的三十六道鎖鏈全部斷裂,唯有第七道虛懸空中——正是母親旗袍上的珍珠盤扣形狀。
"?!?
最后一聲銅鈴在戌時三刻響起。井水突然沸騰,三十七只慘白的手臂伸出井沿。最上方的手戴著珍珠戒指,無名指缺失的關節處,嵌著枚發黑的銅釘。
蘇綰扯下衣襟上的盤扣。當第一顆珍珠浸入井水時,那些手臂突然互相撕扯。渾濁的水面浮現出畫面:十八歲的母親被鐵鏈拖向井底,七根銅釘從她體內抽出,在井壁上刻下倒轉的《往生咒》。
"清漪......"林婉茹的殘軀爬入院落,每寸皮膚都在脫落,"你以為逆轉陣法就能......"
蘇綰將染血的盤扣按向虛懸的鎖鏈。珍珠觸及鐵鏈的剎那,井底傳來骨骼碎裂的聲響。沸騰的井水突然靜止,倒影中浮現出兩個蘇綰——一個渾身是血站在井邊,另一個被鐵鏈鎖在井底,胎記處插滿骨錐。
"這才是真相對嗎?"蘇綰對著倒影嘶吼,"三十年前被獻祭的根本不是母親,而是——"
水面突然炸開。井底的蘇綰伸出腐爛的手,將她拽向深淵。在墜落的瞬間,真正的記憶洶涌而來:那些所謂的前世經歷,不過是三十年前獻祭儀式的預演。
井水灌入鼻腔時,蘇綰看清了井壁的刻痕。
密密麻麻的"蘇綰"二字覆蓋在原本的咒文上,每個字的筆畫都由骨渣拼成。最底層的青磚上,兩具相擁的骷髏被銅釘釘在一起——大骷髏的指骨插在小骷髏的胎記位置。
鎏金羅盤在此刻迸發青光。蘇綰摸到小骷髏頸間的珍珠項鏈,七顆盤扣正在發燙。當最后顆盤扣嵌入井壁凹槽時,整個棲梧苑的地基開始塌陷。
"雙生棺......"林婉茹的尖嘯從井口傳來,"你居然找到了雙生棺!"
蘇綰在窒息中頓悟:所謂輪回重生,不過是每隔三十年就要重復的獻祭。她和母親都是同源的祭品,就像井底這兩具三十年前與六十年前的尸骸。
青銅鼎的轟鳴聲穿透水波。蘇綰攥著母親的頭骨浮出水面時,看到整座宅院正在翻轉——地面變成貼滿符咒的天花板,而真正的蘇家祖祠正從地底緩緩升起。
祠堂門楣上,七盞青銅燈組成北斗形狀。每盞燈芯都是截指骨,燃燒時散發出鈴舌摩擦的聲響。
更新時間:2025-04-10 08:0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