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挾著細密的雪粒子撲打在皇莊的泥墻上，發出低沉的嗚咽聲，仿佛天地間壓抑的嘆息還未散盡?；是f的院落依舊破敗不堪，流民的篷布逐漸減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棟大號宿舍。屋檐下掛著長短不一的冰棱，風一吹便微微顫動，折射出昏黃的燈火，像是搖搖欲墜的殘燭。院中央，幾口大鐵鍋的余溫尚未散盡，鍋底被熏得烏黑，粗鹽的咸腥味混著柴火的焦糊氣在空氣中彌漫，透著一股子粗糲的生機。墻角堆放的粗鹽麻袋上覆著一層薄霜，灰白的鹽粒中夾雜著砂礫，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粗糙而低賤。一千五百親衛裹著破棉襖，手握長刀，刀鞘與板甲碰撞的聲響在風雪中時隱時現，守得這片荒涼之地如鐵桶般嚴實。遠處，雪幕掩蓋了田野的輪廓，只剩一片白茫茫的蒼涼，枯樹枝被風吹得亂顫，幾片殘葉打著旋兒墜落，很快被新雪掩埋，天地間像是沉睡在一片混沌之中。

天色剛亮，晨光透過厚重的鉛云灑下，照得雪地泛著微弱的白光，像是薄紗鋪在荒野上。張滿貴帶著柱子、狗剩和石頭，一行四人風塵滿面地踏進皇莊大門，他們的身影在風雪中搖晃，像是從地獄里爬回來的殘魂。張滿貴的棉襖破得露出灰白的棉絮，佝僂的背幾乎被風壓得直不起來，靴子濕透，鞋底沾滿了凍硬的泥雪，每邁一步都發出“咯吱”的脆響，像是踩碎了冰面。他的臉被寒風吹得通紅，眼窩深陷，眼角掛著幾滴凍成的冰珠，嘴唇干裂得滲出血絲，手里攥著那張泛黃的地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像是攥著一條命根子。身后三個年輕人也好不到哪去，柱子縮著脖子，嘴唇凍得發紫，牙齒打顫，發出輕微的“咯咯”聲，眼神里透著一絲慌亂；狗?？钢虢財嗔说匿z頭，鼻涕凝成冰碴，臉頰被風吹得像兩塊紅磚，咧嘴擠出一絲傻笑；石頭眼珠子轉得飛快，瘦削的臉上凍出幾塊紅斑，手指在袖子里搓了搓，像在盤算什么小九九。他們腳下的雪被踩得坑坑洼洼，留下一串凌亂的腳印，像是風雪中的掙扎痕跡。

“王爺！老奴回來了！”張滿貴一進院，聲音沙啞地喊道，剛喊完便猛咳起來，咳得胸口像被撕裂，佝僂的身子抖得像風中殘葉，像是肺里藏了把刀在攪。他踉蹌幾步，險些摔倒，柱子趕緊上前扶住，低聲道：“滿爺，您慢點，別咳散了架！”張滿貴擺擺手，喘著粗氣從懷里掏出地圖，抖開后攤在李恪面前，顫聲道：“石灰礦……銅礦……都找著了！地圖上標的沒錯，老奴這把老骨頭沒白費！”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壓不住的激動，眼底閃過一絲狂熱，像是從無邊的寒夜里帶回了希望。他喘了幾口氣，又咳了兩聲，咳得眼角泛紅，像是凍僵的身子被這股激動硬生生撐著。他從懷里掏出一塊青綠色的銅礦碎片和一塊灰白的石灰石，顫巍巍遞給李恪，低聲道：“瞧瞧，王爺，這可是寶貝！石灰礦在歷城北邊荒山，銅礦在北邊山坳，老奴差點被孫氏的狗腿子撞上，幸好糊弄過去了！”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得意，眼底卻閃過一絲后怕，手指攥著礦石微微顫抖，指尖被寒氣染成青紫。

李恪站在院中央，身披那件補丁摞補丁的灰棉袍，袍角沾著干涸的泥污和雪漬，風吹過時微微翻卷，露出靴子上磨得發白的皮面。他手里拄著粗木杖，杖頭已被磨得光滑，目光冷冽如刀，聞言猛地抬頭，盯著張滿貴那張風霜滿面的臉，眼底閃過一絲欣喜，卻又迅速被憂色掩蓋。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張滿貴，低聲道：“滿貴，你這身子骨還撐得住嗎？咳成這樣，先歇著，礦的事不急！”他的聲音低沉，透著幾分關切，手指觸到張滿貴冰冷的手臂時，眉頭微皺，像是被那股寒意刺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張滿貴那雙龜裂的手，凍得像老樹皮，指縫里還嵌著泥雪，心頭一沉，暗道：“這老東西，拼了命回來，青州這條路可不能把他折進去?！?/p>

張滿貴卻倔強地搖頭，喘著氣道：“王爺，老奴沒事！這點風雪算啥，當年剛進宮，比這還苦！礦找著了，青州有救，老奴還能再探一趟！”他拍了拍胸脯，佝僂的身子挺了挺，像是要證明自己還有把力氣，可話沒說完又咳起來，咳得眼角泛紅，像是肺里灌滿了冷氣。他喘了幾口氣，擠出一絲笑，低聲道：“王爺，您信老奴這把老骨頭，老奴就得給您爭口氣！這礦是青州的命根子，老奴凍死也值！”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倔勁，眼底閃過一絲暖意，像是回憶起當年賢妃那雙龜裂的手，捧著半碗冷粥的模樣。

李恪瞇起眼，盯著他看了片刻，淡然道：“好，滿貴，你立了大功！先歇著，養好身子再說。”他轉頭朗聲喊道：“錦兒，熬碗姜湯給滿貴，再拿件厚襖來！”錦兒應了一聲，匆匆跑去廚房，裙角帶起一陣風，卷起地上的雪塵。不多時，她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走來，遞給張滿貴，低聲道：“滿爺，您喝點暖暖身子，別再咳了！”張滿貴接過碗，手抖得灑了半碗，姜湯濺在凍得發紅的手背上，他嘶了一聲，卻咧嘴笑道：“老命不值錢，礦值錢！王爺賞這碗湯，老奴知足了！”他呼哧呼哧喝了幾口，姜湯的辛辣味嗆得他咳了兩聲，可那股暖意順著喉嚨淌下，凍僵的身子總算緩了過來。他低頭看了看碗底，嘀咕道：“這姜湯比宮里的還燙乎，老奴這條命算撿回來了！”李恪站在門口看著，眉頭微皺，無奈搖頭，低聲道：“這老東西，倔得跟頭牛似的，凍成這樣還嘴硬。”

李恪接過礦石，指尖觸到那冰冷的表面，目光沉靜如水。他摩挲著石灰石的細密紋理，又掂了掂銅礦的重量，眼底閃過一絲期待，低聲道：“石灰能燒成粉，這是制作水泥不可缺的，蓋房修路；銅能鑄錢打器！”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透著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頭。他轉頭看向院內，目光掃過破敗的泥墻和搖搖欲墜的屋檐，腦海中浮現出一座堅固的莊子，墻面平整，屋頂不漏，心中暗道：“這皇莊破得像個乞丐窩，石灰燒成水泥，就能讓它站直腰桿。銅礦得緩一緩，豪族鼻子靈，露了底怕是引來大禍。”他瞇起眼，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手指在木杖上輕敲，節奏緩慢，像在敲打某種算盤。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銅礦碎片，青綠色的表面泛著金屬光澤，像是藏在地底的寶藏，他暗道：“這東西要是挖出來，青州的兵甲和銀子就有了，可惜得先藏好，不能讓孫氏那老狐貍嗅到味兒?！?/p>

屋內，炭火燒得噼啪作響，火光映得墻壁昏黃一片，像是跳躍的鬼影。李恪召來陳三、李四和呂先，圍坐在一張破舊的木桌旁。桌上攤著那張泛黃的地圖，墨跡模糊，幾個紅點在昏暗的燈光下若隱若現，像是血跡暈開的痕跡。陳三拄著拐杖，滿臉皺紋如刀刻，手掌龜裂如老樹皮，腰間別著那把破舊的錘子，眼神倔強如鐵，像是從苦日子里熬出來的硬骨頭。李四壯實的身板裹著破棉襖，臉頰被風吹得通紅，手里攥著磨得發亮的木鑿，眼底透著一股機靈勁兒，像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愣頭青。呂先扛著長刀，滿臉絡腮胡被風吹得凌亂，板甲肩鎧泛著冷光，獨眼掃過地圖，透著一股久經沙場的殺氣，像是隨時能拔刀砍人。

“王爺，這石灰礦和銅礦咋弄？”陳三皺眉問道，粗糙的手指摩挲著拐杖，聲音沙啞，帶著幾分疑惑，“俺打鐵還行，這石頭咋燒成粉？是啥味兒？”他低頭摸了摸桌上的石灰石，像是好奇的孩子，手指在石面上搓了搓，像是想聞出點什么。李四咧嘴一笑，拍了拍胸脯，豪氣道：“挖出來不就聞著了？王爺說咋弄，俺就咋弄，準沒錯！這石頭看著硬，俺拿鑿子也能敲開！”他眼底閃著光，語氣輕松，手里的木鑿在桌上敲了兩下，發出清脆的“咚咚”聲。呂先冷哼一聲，擦了擦刀刃上的銹跡，低聲道：“不知道什么水泥，可王爺說的一定不會錯。末將只管聽令，刀指哪砍哪！這石頭要是能蓋房，俺第一個搬進去！”他的聲音低沉如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獨眼掃過李恪，像是要挖出他心底的真意，手指在刀柄上摩挲，像是隨時能拔出來。

李恪冷笑一聲，木杖敲了敲桌沿，發出低沉的悶響，沉聲道：“石灰礦先試挖，能燒成水泥，蓋房修路，皇莊這破地方得先站穩腳。銅礦暫緩，孫氏眼線多，挖早了怕引來麻煩。陳三，你帶百個靠得住的壯丁，準備鋤頭鐵鏟，三日后動工。咋們先試試。李四，你帶人巡邏，別讓閑雜人靠近。呂先，親衛盯著點，板甲別穿出去，孫氏的狗腿子鼻子靈得很！”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勢，眼底閃過一絲冷芒，像是盯著遠處的獵物。陳三點頭，低聲道：“王爺，俺干活不含糊！挖礦俺也試試，準給您弄出個樣兒！這石頭要是真能蓋房，俺們流民也能住上不漏風的屋子！”他杵著拐杖，眼底閃過一絲倔強，像是壓抑多年的希望被點燃。李四拍胸脯道：“巡邏交給俺，哪個敢靠近，俺拿木鑿敲他腦袋！俺跑得快，腿腳麻利，保準沒人偷瞧！”呂先嗯了一聲，刀鞘磕地，低吼道：“末將守著，誰敢來搗亂，剁了喂狗！這皇莊是王爺的，誰敢動俺就砍誰！”三人對視一眼，各自領命，屋內的氣氛沉重卻透著一絲生機，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

就在這時，陳三忽地起身，杵著拐杖道：“王爺，俺主動請纓挖礦！這石灰要是真能蓋房，俺們流民也能住上不漏風的屋子！俺這條腿瘸了，可手還能干活！”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股壓抑多年的恨意，眼底閃過一絲期待，像是從苦日子里熬出的硬氣。李恪瞇起眼，盯著他看了片刻，淡然道：“好，陳三，這份心本王記下了。挖礦苦，肯去挖礦一日五斤米；工坊那再賞你半斤鹽，夠不夠？”陳三一愣，眼眶一紅，撲通跪下，嘶聲道：“王爺，五斤米夠俺一家吃三天，半斤鹽……俺這條命給您了！”他的聲音顫抖，淚水順著滿是皺紋的臉淌下，滴在凍土上，洇出一小片濕痕，像是壓抑多年的苦水終于有了出口。屋外的流民聞聲探頭，低聲議論：“五斤米？挖一天就給這么多？”“王爺真是神人！”“俺也去挖，凍死也值！”士氣微升，像是從無邊的絕望中看到了一線光亮，院內的喧囂聲漸漸響起，透著一股子活氣。

錦兒站在一旁，低聲道：“王爺，雪花鹽攢了不少，能不能拿去換糧？青州米貴，鹽賤，咋們也要摻和一腳，不能讓他們三家太得意。換點糧食回來也能撐一陣?！彼穆曇糨p柔，眼底卻透著一絲擔憂，纖弱的身子裹著粗布衣，像是風一吹就倒。李恪聞言，目光一亮，靈機一動，低聲道：“好主意，錦兒，你去摸摸路子，別急著賣，先探探價，豪族盯著咱們，不能露底！”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院外，低聲道：“雪花鹽是敲門磚，換糧穩住流民，礦藏是青州的根。錦兒，這事得隱秘，別讓人瞧出端倪?！卞\兒點頭，裙角一轉，匆匆走去，背影纖弱卻透著一股干練，像是風雪中的一抹微光。李恪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暗道：“這丫頭機靈，雪花鹽要是換得好，青州就能多喘口氣?！?/p>

屋外，孫二麻子遠遠窺探，躲在一棵枯樹后，瞇眼盯著張滿貴帶回的麻袋。他裹著一件破皮襖，風吹得他臉上的麻子更顯猙獰，低聲嘀咕：“這窮王爺又弄啥花樣？麻袋里裝的啥，石頭？”他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眼珠子轉了轉，轉身跑回孫府，氣喘吁吁向孫延年稟報：“老爺，那老東西風塵滿面，帶回幾個麻袋，像是從外頭弄來的貨。李恪那窮酸，怕是又憋著壞水！上次鹽的事還沒消停，這回又搞啥？”孫延年瞇起眼，手指敲著桌沿，桌上的茶盞微微顫動，低聲道：“盯著點，多派兩個人守皇莊，別動手，先看看他玩啥把戲！這窮王爺最近動作多，鹽場搞得風生水起，別讓他翻了身！”他的聲音陰冷如蛇，眼底閃過一絲警惕，像是嗅到了獵物的氣息。他頓了頓，低聲道：“麻袋里要是礦，他李恪可就不是窮王爺了，得早做打算?！睂O二麻子點頭，嘿嘿一笑，轉身跑去安排，眼底閃過一絲貪婪，像是盯著塊肥肉。

夜色漸深，寒冬將至，風雪愈發肆虐，雪粒子如細刃般撲打在泥墻上，發出低沉的嗚咽?；是f的油燈一盞盞熄滅，只剩李恪屋內的燈光搖曳，映得窗紙昏黃一片，像是風雪中的一抹暖意。他坐在桌前，手指輕敲輿圖，目光沉靜如水。晶核在識海展開，他翻到一頁，目光落在“玻璃”二字上，低聲自語：“石英砂加石灰，燒出透明石頭……這玩意兒能透光保溫，青州若有了，比金子還值錢?！彼D頭看向陳三，低聲道：“陳三，你說石頭能燒成透明的，信不信？”陳三一愣，皺眉道：“王爺，石頭還能透光？俺打鐵燒紅了也沒見透明??！這石頭硬邦邦，咋燒成那樣？”他撓了撓頭，半信半疑，眼底卻閃過一絲好奇，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錘子。李恪淡然一笑，沒多說，低聲道：“這法子得試試，可惜石英砂難找，先把水泥弄出來再說。陳三，你等著瞧吧，石頭也能變寶貝！”陳三嗯了一聲，低頭嘀咕：“王爺說啥俺就信，反正俺這條命是王爺撿回來的。”他的聲音沙啞，透著一股子憨直。

李恪從袖中掏出一小布包，抖開后露出幾頁泛黃的羊皮紙，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字跡，墨跡斑駁，有些地方已模糊不清。這是他從晶核中抄來的片段。他攤開紙張，指著其中一行，低聲道：“石灰燒成粉，加沙子水，能凝成硬塊，比石頭還結實。陳三，這叫水泥，你記住了！”陳三瞪大眼，低聲道：“王爺，這石頭還能這么玩？跟打鐵加炭似的，俺試試！”他眼底閃過一絲驚奇，像是頭一次見識這種法子。李恪嗯了一聲，淡然道：“兩日后動工，交接一下工作，你帶人先挖，燒出樣兒來再說。青州這條路，得一步步走穩?！?/p>

屋內的炭火漸漸熄滅，只剩幾點火星跳躍，發出輕微的噼啪聲。窗外，風雪呼嘯，皇莊破敗中透出生機，孫氏的威脅如暗云初聚，像是遠處低鳴的雷聲。李恪低頭看著輿圖，手指在“石灰”二字上摩挲，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他抬頭望向窗外，雪粒子打在窗欞上，發出細密的“沙沙”聲，像是天地在回應他的決心。屋外的院落寂靜無聲，只有親衛巡邏的腳步聲低沉回蕩，像是這片破敗之地在風雪中喘息。

李恪起身，走到門口，推開半掩的木門，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刺得他鼻尖泛紅。他裹緊棉袍，站在門檻上，目光掃過院內，遠處陳三和李四的笑聲隱約傳來，粗糙卻透著一股干勁。陳三摸著鋤頭，低聲道：“這石灰要是真能蓋房，俺得給俺老娘修個暖和窩！”李四拍手笑道：“修啥窩，先挖出來再說，俺倒想瞧瞧這石頭啥味兒！”呂先站在院角，擦著刀刃，低聲感慨：“王爺這腦子，比俺這刀還利，水泥啥的聽不懂，可俺信他！”李恪聽著這些聲音，嘴角微揚，心中暗道：“青州這條路，靠的就是這些人。豪族的暗云壓不垮我，誰笑到最后還說不定?！彼钗豢跉?，寒氣鉆進肺里，刺得他眉頭微皺，可那股斗志卻愈發堅定。他轉頭看向屋內，錦兒正收拾桌上的地圖，低聲道：“王爺，天冷，您進屋歇著吧?！崩钽∴帕艘宦?，邁步回屋，木杖杵地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像是踩在青州的未來上。

更新時間：2025-04-09 08:03: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