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方驟還悠悠轉醒，左臂上麻藥的勁慢慢開始下去，手術后的鈍痛感越來越清晰，以至于讓他一丁點力氣都提不起來。

等緩緩從睡夢中恢復意識，便感受到右手中傳來的溫暖。他費力地側過頭，看到小女孩趴在床邊，呼吸均勻，眉頭微微皺著，像是夢里也在擔憂。

細細看去對方的頭發還有些散亂，略帶調皮地遮住了小女孩的半邊臉，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在陽光的映照下，宛如清晨草葉上的露花。

少年的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擊中，泛起一圈圈溫柔的漣漪。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小女孩，仿佛時間都靜止了，連手臂的疼痛似乎也變得不那么難以忍受。眼前的女孩，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時間像細沙般一分一秒的從病房中流逝，窗外的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一直到黃昏時分，許悄予才輕輕挪了挪身子，迷糊著睜開眼睛。

一映入眼簾的便是方驟還深情的目光。她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臉上升起一抹紅暈，嗔怪道：

“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p>

少年聞言輕聲說：

“看你睡得那么香，舍不得叫醒你?！?/p>

小姑娘別過頭去，不看對方，以示對后者偷看她“睡顏”的抗議。

方驟還成心想逗逗她，假裝誒呦了一聲，果然，小姑娘跟收到什么指令似的立馬就轉回了身，臉上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怎么了？是手臂有什么不舒服嗎？我幫你叫醫生?！?/p>

眼看著對方準備起身，“方狐貍”趕忙緊了緊右手的力度，調笑道：

“沒有，我見你實在太可愛了，忍不住想調戲一下你。”

見他展示出了真面目，小女孩一下子嘟起了嘴，用另一只沒被“控制”住的手輕輕捏了捏眼前“壞狐貍”的爪子：

“你還要握到什么時候？不給你握了，快放開?！?/p>

小姑娘滿臉生氣樣的“威脅”似乎對少年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對方甚至得寸進尺般的一下子握住了她的兩只手。

“好像是某人先劫持住我的手的吧～”

“小西紅柿”被他說的一下子變了身，合體成了“紅彤彤”形態，賭氣的想要抽回手，但男孩的力氣比她大多了，又成心的不松開，一時間，她也沒了辦法，只能對著一臉“你能拿我怎么辦？”模樣的方驟還，輕哼了兩聲。

少年也不理睬對方的不服氣，一雙桃花眼滿含笑意的凝視著小女孩撲朔的瞳孔。

許悄予被他看的心里似有小鹿亂撞，慌忙的低下頭，略帶羞怯的低語道：

“干嘛這么看著我……”

“你好看呀，我巴不得一天24小時都看著你?！?/p>

“你又瞎吹?！?/p>

“你看你，又不信?！?/p>

小女孩見說不過對方，就不再接話。兩人隨即緩緩沉默了下來。

一會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許悄予又低低的開口道：

“你跳下來救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如果一個不小心……”

說到這小女孩頓了頓，不敢去看病床上的少年。

“一個不小心出什么意外了怎么辦……”

方驟還心里一暖，但又怕明說自己壓根沒想那么多，也不會去考慮那么多，會惹的小姑娘自責難過，就笑著回應道：

“我腰上使著力呢，身子很快就穩住了，而且摔下去的時候，我也是一直用手臂卸著力，腦袋什么的一點傷沒有不是，所以不用擔心啦，我聰明著呢?！?/p>

見小女孩不說話，他又補充道：

“況且我喜歡你，就得保護好你一輩子，事情還沒完成呢，可不能輕易翹掉?！?/p>

許悄予聞言唇角輕揚，眼尾勾起了一抹月牙般的弧度。少年清晰的諾言像一記重錘，深深的敲在了她的心底?；芈暿悄敲吹捻懥?，那么的悠長。

出神的一瞬間腦海里卻突然浮現出了之前的那個噩夢，剛剛的欣喜一下子又轉變為不安和擔憂：

“方驟還……”

少年抬眸，溫柔的應了一聲：

“嗯？”

“你答應我好不好……”

“你提的我都會答應?！?/p>

小女孩被握住的手微微沁出了薄汗，沉默了兩秒后，又怯怯的帶著哭腔道：

“你以后不要做那么危險的事了好不好……”

“就算是為了救我，也不要這么不管不顧……拿生命去冒險……”

聞言方驟還愣了愣，心中某一處缺失的地方，此刻仿佛被少女的話慢慢填滿。

這種被人牽掛著的感覺，比他從前想象的還要更加美好……

少年隨即輕輕點頭，看著小女孩的眼光瀲滟如晴水：

“好，以后我會好好的保護好自己，不讓小許同學擔心?！?/p>

“更加不會再冒險作死，要平平安安，然后一輩子保護好小許同學?！?/p>

他剩下的話還沒說呢，就被小女孩出聲打斷：

“趕緊呸呸呸，不許說那個字！”

方驟還愣了下，意識過來后，無奈的歪著腦袋，連忙答應道：

“好好好，呸呸呸，都聽我們小許老師的～”

雖然對方的話聽著有點敷衍，但小女孩還是開心的抿唇一笑，臉上得意的表情好像在說：“聽姐的，姐說的都是人生真理?！?/p>

她傲嬌的樣子不禁看的方驟還心癢癢，直在心里感嘆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小姑娘。恨不得立馬再來個抱抱。

但之前扮可憐的辦法已經用過了，現在一時半會他也想不出什么新的“招數”，只能望“悄”心嘆。

許悄予當然不知道病床上的“壞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趁著對方發呆的功夫，偷偷抽回了手，然后低著頭，將右手的小拇指輕輕擺到少年的面前，柔柔的低語：

“你跟我拉勾，不然我怕你下次還這樣……”

看到小女孩一臉認真的模樣，方驟還只得“乖乖”照做。抬起手不情不愿的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許悄予滿意的點了點頭，表示對“小朋友”乖巧的認可，嘴里像唱兒歌般念起了老掉牙的“咒語”：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狗，嘿嘿。”

“好～誰變誰是小狗，哈哈哈哈。”

拉勾的瞬間，兩人相視而笑，仿佛身處的不是病房，而是洋溢著溫暖與甜蜜的游樂園。

突然，一陣清脆的鈴聲打破了這份寧靜。小女孩從口袋里拿出手機一看，是衛潔打來的，于是趕忙接了起來。

“悄悄，你在哪家醫院呢？媽媽忙完了，現在過去接你?！?/p>

“媽，我在……”

話到嘴邊她才想起來，自己還沒看這是在什么地方呢，隨即小女孩捂了捂手機，一臉尷尬的悄聲向病床上的男孩問道：

“我們這是在哪家醫院呀？”

后者聞言鼻子微微皺起，眼中的笑意藏不住，只得假裝揉揉鼻子，然后一把拿起旁邊小桌上的手機，快速的打了一串字，展示在小女孩的面前：

“市立二院?！?/p>

對方的小表情當然逃不過許悄予的“火眼金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就無情的別過了頭，繼續跟衛潔匯報。

等掛了電話，小姑娘的心里還是氣鼓鼓的，背對著方驟還，肩膀微微聳動。

少年見勢，收起了偷笑，心里有點后悔，趕忙出聲哄道：

“小許老師，我錯啦，真不是故意逗你，就是看你尷尬的樣子太可愛，一下子沒忍住?！?/p>

小姑娘沒吭聲，可心里已經沒那么氣了，只是還拉不下臉?！胺胶偂币妼Ψ竭€是沒反應，只得動用老招數：

“嘶，我手怎么有點疼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晃了晃受傷的手臂，臉上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許悄予一聽，立馬轉過身，眼里滿是擔憂：

“真疼啦？是不是剛剛亂動扯到傷口了？我看看?！闭f著，就湊到男孩的跟前，仔細查看他的石膏。

奸計得逞的“方狐貍”看著小女孩緊張的模樣，心里暖乎乎的，知道她這是心疼自己，便又耍起寶來：

“哎呀，疼得厲害，你得吹吹，吹吹就不疼了?！?/p>

小女孩聞言臉色騰的迅速躥紅，明知這又是“壞蛋”的苦肉計，但也拿對方沒辦法，只得輕輕對著石膏吹了吹，嘴里小聲嗔怪道：

“你就會欺負我……”

方驟還聽了，眉梢一翹：

“那你讓我欺負一輩子好不好……”

男孩的話一出口，空氣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心電監護儀發出的微弱滴答聲。

“你……你別亂開玩笑?！?/p>

少女別過頭，試圖掩飾自己發燙的臉頰，聲音小得如同蚊蠅。

“誒，這年頭真心話都不招人待見，難吶?！?/p>

少年幽幽的嘆息一聲，語氣中滿是不甘。

“我……我才沒有不待見呢！”

小女孩的音調中帶著些許的著急，忙出聲反駁到。

見她上鉤，“方狐貍”又使壞了起來：

“那你就是很喜歡聽咯～”

“我……我！你這個壞蛋！??！”

正當小姑娘還在思考該用什么動作來“抗議”病床上的“壞狐貍”時，耳旁突然輕輕撫過一陣溫熱的觸感。原本散落的頭發，此刻又整齊的別在了耳后。

意識到對方的動作，她只感覺面上一燙，定然是紅透了耳根，連心臟也不由“砰砰”直跳起來。

方驟還收起了剛才嬉笑的表情，轉而神情溫柔的注視著眼前像個紅燒小蝦米似的女孩。

“悄悄……”

聽到男孩第一次這么叫她，一下子小姑娘還有點不適應，下意識地咬了咬下唇，手指緊張地揪著衣角，猶豫了一會后，隨即弱弱的應道：

“嗯……”

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這份悄然滋生的情愫。

聽到小女孩并沒有拒絕自己這么叫她，方驟還的心里仿佛吃了蜜餞一般。強忍住內心的激動，又開口說：

“我沒有在開玩笑，悄悄，今天很多次看到你哭，我很自責，也很后悔，如果我一直看著你，就能早一點拉住你，你也不會崴腳，更不會因為我的事那么難過和傷心……”

“以后讓我一直保護著悄悄好不好……”

少年的語調真誠，眼神中流露著堅定。

聽到這話，許悄予感覺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像一只急切想要掙脫牢籠的小鹿。她微微低下頭，看著自己揪著衣角的手指，那里因為緊張已經微微泛白。

“可是……”小女孩囁嚅著，聲音小得如同蚊子哼哼。她其實想說，自己也沒有那么脆弱，也想說，他其實不必因為這些事如此自責。但話到嘴邊，又被滿心的羞澀和感動堵了回去。

方驟還似乎看出了她的猶豫，輕輕伸出手，握住了她揪著衣角的手，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小女孩沒有半分抗拒男孩親昵的舉動，反而是臉頰微微泛紅，低垂的眼眸中閃爍著羞怯又欣喜的光。

她不敢去看方驟還的眼睛，只能盯著兩人交握的雙手，仿佛那是此刻世間唯一能聚焦的事物。

看到少女的神情，方驟還的心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掀起絲絲漣漪。他不自覺收緊了手指，將她的手更緊地握住，似是想把自己的力量與安心都傳遞給她。

轉而又微微傾身，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低語：

“悄悄，相信我，我會說到做到的。”

小姑娘淺淺抬眼，視線一下子撞進了少年那滿是認真與堅定的眼眸里。那目光像有魔力一般，讓她原本混亂的思緒漸漸安定下來。她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輕輕點了點頭。

“嗯，我相信你……”

這一次，她的聲音雖然依舊輕柔，卻多了幾分安心與依賴。

周圍的喧囂聲似乎都在這一刻悄然退去，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們彼此。

方驟還只感覺像做夢一樣，得償所愿的欣喜感將男孩徹底淹沒。他的眼眶微微泛紅，有滾燙的液體在眼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想要說些什么，喉嚨卻像被什么東西哽住，一時語塞。他只是緊緊地盯著小姑娘，眼中滿是珍視與溫柔。

小姑娘被他這樣熾熱的目光看得下意識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般輕輕顫動。她的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在心底悄然蔓延。

“你真好，悄悄……”

“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去表達了，就好像做夢一樣……”

男孩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臉上也露出了平常沒有的脆弱。他害怕這只是一場稍縱即逝的美夢。

小姑娘看著他緊張又期待的模樣，心中滿是柔軟。她輕輕捏了捏方驟還的手，用力地點點頭，重復道：“真的，我相信你?！?/p>

少年聞言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驅散世間所有的陰霾。

兩人就這么相顧對視著，誰也不再說話，但仿佛誰又都讀懂了對方眼中千言萬語。病房里的燈光昏黃而溫暖，這份悄然滋生的情愫，在這靜謐的空間里，像是春日里瘋長的藤蔓，肆意蔓延，纏纏繞繞，將兩顆年輕的心緊緊連在了一起。

更新時間：2025-04-09 01:33: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