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里,無影燈將慘白的光毫無保留地傾瀉而下,映照著手術臺上的方驟還。后者眉頭緊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
主刀醫生站在手術臺旁,目光透過那副精致的眼鏡,銳利且專注地審視著少年受傷的手臂。又輕聲對身旁的護士交代著注意事項,聲音低沉而鎮定,仿佛在這緊張壓抑的環境中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準備好牽引器,將骨折部位盡量復位。”
醫生的指令簡潔明了,護士迅速將牽引器遞到他手中。隨著輕微的“咔噠”聲,骨折的斷端開始慢慢對齊。雖然注射了麻藥,但這一過程還是讓男孩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醫生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手術部位,他的額頭上此時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手中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
“手術刀?!?/p>
醫生伸出手,助手立刻將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放在他掌心。
隨即沿著手臂受傷處的皮膚,穩穩地劃下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涌出,護士眼疾手快地用紗布輕輕擦拭。在清晰暴露骨折部位后,醫生仔細觀察著斷裂的骨頭和受損的軟組織,眉頭微微皺起。這處骨折比想象中更為復雜,不僅骨頭斷成了幾截,周圍的血管和神經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
“拿克氏針來?!?/p>
醫生的語氣依舊沉穩,盡管面臨著棘手的狀況,但他的專業素養讓他迅速制定好了手術方案。
助手遞上克氏針,醫生熟練地將其插入骨折的骨頭中,開始進行固定。每一次進針,他都全神貫注,憑借著多年積累的經驗和精湛的技藝,確??耸厢樀奈恢镁珳薀o誤。手術室內安靜得只能聽到器械碰撞的聲音和儀器發出的輕微提示音,所有人都屏氣斂息,仿佛時間都為這場手術靜止。
固定好克氏針后,醫生又開始處理受損的血管和神經。這是手術中最為精細的部分,稍有不慎就可能導致患者手臂的功能受到嚴重影響。他拿起鑷子和縫合線,在顯微鏡下聚精會神地操作著,將斷裂的血管和神經一點點縫合起來。他的手指靈活地穿梭在微小的組織間,每一針都縫得細致入微,如同在創作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手術已經進行了一個多小時。醫生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濕透,但他依舊保持著高度的專注。終于,在完成最后一針縫合后,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抬起頭來,眼中滿是疲憊卻又帶著一絲欣慰。
“手術很成功,接下來就看術后的恢復情況了。”
醫生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一個多小時的高精度工作,已經讓他的雙眼布滿血絲,酸澀得如同進了沙子,每一次眨眼都伴隨著輕微刺痛。等護士和助手完整的記錄下手術的數據后,這場治療總算是圓滿的結束。
隨即手術室的門緩緩打開,醫生走了出來,對在門外焦急等待的小女孩說道:
“手術順利完成,他現在需要好好休息,后續我們會密切關注恢復情況。”
聞言許悄予心中懸著的石頭終于落了地,緊繃的神經瞬間松弛了下來,身子一軟,想站起來卻根本使不上力。這幾個小時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她不斷在腦海中設想各種最壞的結果,心中默默向菩薩祈禱著方驟還能夠平安無事。此刻,得知手術成功,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順著臉頰滑落。
小女孩隨即緩緩閉上眼睛,雙手再次合十,心中默默念道:
“菩薩,感謝您,感謝您聽到了我的祈求,讓方驟還平安無事?!?/p>
下一秒腦海中又想到了什么,雙頰上淺淺泛起了紅暈:
“菩薩,我知道他是您賜給我的禮物,我一定會好好陪在他身邊,像他保護我那樣,去保護好他,不會再讓他麻煩您啦……”
……
等和菩薩“通訊”完畢,少女慢慢的睜開眼,注視著病床上已經熟睡過去的少年。她那清亮的眼眸中,仿佛鐫刻進無數絢麗的風景,顯得溫婉而迷人。
“方驟還……等你好了以后,兩只手抱我好不好……”
小女孩輕聲的低語,臉上掛滿了含苞待放的羞怯。這樣大膽的話,放從前,她想都不敢想。
可現在,她沒法再掩飾自己,給自己找逃避的借口,她已經無可救藥的喜歡上了病床上那個僅僅認識了幾天的男孩。
在手術室外等待的時間里,她想過也許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自己只是還沒有醒來,甚至反復用力地去回想這些天發生的種種,試圖去尋找和那個男孩發生的全部畫面其實是只存在在夢境中的證據,可想著想著,一行行淚水不自覺的淌過她的臉頰。
那個飛身抱住她的身影,那驟熱的體溫,還有那轟隆的心跳,哪會是在做夢啊?
就算在夢里,也沒有那么傻的人吧。
“笨蛋……”
“方驟還你是個大笨蛋……”
少女透過玻璃,在心里悄聲的“罵”著里面的男孩,可嘴上卻微微一笑,宛如春花般明媚。
正出神之際,一個溫柔的聲音拉回了她:
“是許悄予,許小姐吧,這邊有一個您的核磁檢測預約,您看您現在方便嗎?”
小姑娘聞言愣了一愣,自己什么時候約過核磁了?甚至這是在哪家醫院她好像都沒來得及關注,腦子里全是受傷的方驟還。
可對方連她的姓名都準確無誤的說了出來,明顯不是誤會。
隨即小女孩疑惑的答道:
“不好意思,我沒預約過啊,是不是你們搞錯了呢?!?/p>
“您說笑了許小姐,我們的系統是不會出錯的?!?/p>
護士說罷,又拿出手機,低頭看了看頁面上的資料。
“這邊顯示是一位姓方的先生在兩個小時前為您準備的加急通道,拍完今天晚上就能出結果?!?/p>
聽到“方先生”三個字,小女孩不由心里一暖。
“原來是他,可兩個小時前不是還在救護車上嗎?”
“他那時候還在想著我的腳踝……”
“他怎么…”
“怎么傻成這樣啊……”
強忍住喉嚨處一下子突然涌上來的酸澀,小姑娘勉強著抬眸淺笑:
“那麻煩您帶路了,謝謝?!?/p>
“好的這邊走?!?/p>
……
這不是許悄予第一次做核磁檢測了,之前五年級時有一次她手臂摔傷,許明謙就帶著她來到了工作的醫院里“體驗”了一把這新奇的機器。
所以小姑娘很清楚整個檢測的流程。自覺將口袋里的手機放旁邊后,就乖乖脫了鞋躺上了檢測臺。一旁的護士走過來,微笑著遞上蒸汽發光眼罩和耳塞,輕聲道:
“是方先生特意交代準備的,他說您怕黑,讓務必給您這些?!?/p>
許悄予微微一怔,記憶慢慢涌上了心頭。
那是她在上初一時,當時電影院上了部國外的恐怖片,秦欣媛過生日時就拉著她一塊去看,他倆都是膽子不大的,在這以前別說恐怖片了,稍微寫實一點的戰爭片都不敢看,但好閨蜜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風,突然“勇猛”了起來。受對方的“挑撥”,許悄予就干脆選了個午夜場,“火上澆油”了一把。
結果可想而知,大半年的時間小姑娘晚上躺著都得在旁邊開個小夜燈,一直到了初二才敢重新“閉燈”睡覺。
甚至有一次學校晚自習的時候突然停電,她正好在打印室幫老師印資料,路過的保安大爺還以為里面沒人了,就把門給鎖上了,等后來她被老師找到的時候,小姑娘已經在里面關了有一節課。
天知道當時的她有多絕望和害怕。只記得出來后自己趴在桌子上哭得稀里嘩啦,誰安慰都沒用,最后還是衛潔急火火的趕來學校給她接回去了家,又向學校請了兩天的假,給小姑娘緩緩,這才重新調整過來。
從那以后,她怕黑的事情班上基本就人盡皆知了。
想到這,小女孩不由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從護士手中接過眼罩和耳塞。她本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已經徹底戰勝了怕黑的毛病,這些“特殊待遇”早已不再需要。可在她不知道的角落,有個男孩卻依舊替她記得,記得她曾經的脆弱,記得她心底最深處的恐懼,甚至在她自己都快要遺忘的時候,還默默為她考慮周全。
看著手上的“專屬裝備”,少女的眼眶慢慢濕潤了起來。今天仿佛是要流干了她一輩子的眼淚,甚至她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淚失禁”。
還不等小女孩多想,頭頂的指示燈兀的在此時亮起,碩大的機器伴隨著“嗡嗡”聲緩緩開始啟動,狹小的空間一下子變得漆黑一片。許悄予也停止了回憶,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又輕輕的戴上眼罩,塞好耳塞,慢慢閉上了眼睛。
被儀器包圍的那一刻,小女孩的心中滿是感動與安心,因為她知道,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有人會默默守護著自己。
等許悄予好不容易結束了核磁檢查,從那幽閉的空間里出來,不由長舒一口氣。她半坐在檢查室旁的椅子上,彎腰重新穿好鞋子,起身拿起手機,屏幕亮起,映入眼簾的是微信上那醒目的“23條未讀消息”提示,還有兩個未接電話,都是衛潔打來的。
小女孩心里“咯噔”一下,指尖微微顫抖著點開微信,聊天框里滿是媽媽焦急的詢問:
“悄悄,你怎么不接電話?發生什么事了?”
“你班主任打電話過來說你摔跤了,已經被救護車接去醫院了,現在怎么樣啊悄悄?快回媽媽消息!”每一條消息都像一記重錘,敲在她的心尖上。
許悄予來不及細想,趕緊回撥過去,電話剛一接通,就聽見媽媽帶著哭腔的聲音:
“悄悄,你可算回電話了,你到底怎么了?”
小女孩鼻子一酸,顫抖著聲音忙安慰道:
“媽,我沒事,就是剛剛在做核磁檢查,手機調了靜音沒看到消息?!?/p>
“真沒事?你可別騙媽媽,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媽媽說?!毙l潔的語氣里滿是擔憂。
小女孩用力點點頭,哪怕媽媽看不見。
“真沒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扭傷了腳,來醫院檢查一下,結果還沒出來呢,您別擔心?!?/p>
許悄予不敢把完整的事情經過告訴衛潔,以對方的性格,知道她是從樓梯上摔下來的,能直接嚇昏過去,只得編了個善意的謊言。
電話那頭,媽媽長舒一口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記得等結果出來要第一時間告訴媽媽!”
……
掛了電話,小女孩望著醫院走廊的人來人往,攥緊了手機,心里默默祈禱結果能一切正常。
她真的不想讓愛自己的人都為她擔心。
隨即孃蹌著重新坐回了輪椅,雙手推著輪子,準備回手術室外去找那個“傻瓜”。
不知道為什么,在他身邊,自己不安的心緒能安定許多。
才走到半路,護士就來告知說方驟還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下來,轉去了普通病房休息。
小女孩聽完臉色一喜,手上推輪椅的力氣一下子大了起來,匆匆的在走廊上行進著,心急如焚地尋找著少年的病房。
終于,在一扇半掩的門前,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男孩。
仔細看去,后者的頭發微微凌亂,臉色依舊有些蒼白,像是失血過多還未完全恢復。原本充滿線條感的手臂此刻被雪白的石膏層層包裹著,從被子里突兀地伸出來,顯得脆弱又無助。點滴管里的藥水一滴一滴落下,仿若時間都變得緩慢沉重。
見狀少女的眼眶瞬間紅了,推著輪椅輕輕走到床邊,聲音帶著哽咽和嗔怪:
“你怎么這么傻啊,為了護著我,把自己傷成這樣?!?/p>
呢喃著小女孩又小心翼翼地握住方驟還未受傷的手,似是要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他。
“你知道嗎,剛剛在檢查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你。我好害怕,害怕你會有什么事?!?/p>
女孩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怕驚擾了這份寧靜,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原本白嫩的耳根此時已經掛上了微紅的漣漪。
“方驟還,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知道被一個人喜歡可以這么幸福,我沒有勇氣告訴你……我真的好喜歡你獨一無二的偏愛,也好喜歡被你那樣抱著,你能不能快點好起來,再抱抱我……”
“從前媽媽告訴我,在我上大學以前絕對不能早戀,但我真的好喜歡你,就算我的記憶里只有這短短幾天的你,也好喜歡你啊……”
“我不知道以后我們會發展成什么樣,但我能感覺到你對我的認真,原諒我還沒有勇氣,去大聲的回應你的感情,但我會一直一直喜歡你,就像你喜歡我那樣,認認真真,獨一無二……”
“方驟還,我餓了,想吃雞湯餛飩,下次你買給我好不好……”
“還想喝鮮榨果汁,你也買給我好不好……”
說到這,少女的聲音中已經塞滿了哽咽,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細小的水珠不受控制似地從眼角滾落滴在床單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漬。原本懸在耳后的發絲,也伴隨著她的動作抖落下來,一縷一縷被浸濕粘在了臉上。
或許是疲憊與擔憂達到了頂點,許悄予的眼皮越來越沉,這一天經歷的恐懼、擔憂和疲憊,如潮水般將她淹沒。不一會兒,便趴在床邊,握著少年的手,漸漸進入了夢鄉。她的呼吸輕柔而平穩,偶爾發出細微的夢囈,眉頭還微微皺著,似是在夢中仍為少年的傷勢憂心。
病房里,只剩下儀器輕微的滴答聲,以及兩人均勻的呼吸聲,交織成一曲無聲的守護之歌。
更新時間:2025-04-09 01:33: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