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是被潑了一層濃稠的黑墨,鉛云低垂得仿佛要壓到地面,鵝毛大雪從天而降,紛紛揚揚地鋪滿了濟南府章丘與歷城交界處的荒野(今山東省濟南市章丘區與歷下區交界處)。不知走了幾天,寒風如無形的刀刃,裹挾著雪粒子肆虐地撲打在人臉上,刺得皮膚生疼,連呼吸都帶著鉆心的冷意,吸進肺里像是吞了一把冰針。雪幕厚重,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遠處的山巒和枯樹都被吞沒,只剩下一片混沌的蒼白。張滿貴裹著一件破得露出灰白棉絮的棉襖,佝僂著背,艱難地邁著步子走在雪地里。他的腳下,積雪已沒過小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濕冷的泥沼中,鞋底被冰水浸透,腳趾麻木得幾乎沒了知覺,靴子里滲進的雪水凍成冰碴,硌得他每邁一步都咬緊牙關。身后跟著三個年輕人——柱子、狗剩和石頭,三人同樣衣衫襤褸,棉襖上補丁摞補丁,扛著幾把銹跡斑斑的鋤頭和鐵鏟,頂著雪幕踉蹌前行,腳步虛浮,仿佛隨時會被狂風掀倒。他們低著頭,肩上扛的工具在風中微微晃動,發出低沉的碰撞聲,像是在這荒野里低吟的哀歌。
張滿貴喘著粗氣,每一口呼出的白霧都在寒風中迅速消散,化作細小的冰粒墜落,落在雪地上,很快被新雪掩埋。他低頭看了看手中攥得發皺的地圖,那是一張粗糙泛黃的紙,邊緣已被磨得發毛,墨跡在昏暗的雪光下模糊不清,幾處線條甚至被他的汗水洇得暈開了,像是被淚水浸過一般。他忍不住低聲咒罵:“這鬼天氣,老骨頭都要散了!王爺啊,您可真會挑時候!”聲音沙啞,透著疲憊與不甘,瞬間被呼嘯的風聲吞沒。他的手指僵硬如冰,關節處隱隱作痛,指尖被寒氣染成青紫,可他還是死死攥著那張地圖,像攥著一條命根子。地圖上用炭筆勾勒出一片低矮山丘的輪廓,旁邊標注著“石灰”“銅”等字樣,那是李恪從晶核中抄下的后世礦藏位置,雖不精確,卻是他的救命稻草。他瞇起眼,借著微弱的光線反復確認,手指在地圖上摩挲,腦海里回想著李恪交給地圖時的情景——王爺那雙冷冽如刀的眼睛,沉聲說:“滿貴,這圖是青州的命脈,你得給我找著!”他咬了咬牙,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又被刺骨的寒意壓了下去。
柱子跟在后面,縮著脖子,雙手揣在破袖子里,嘴唇被寒氣染成青紫,牙齒不時打著顫,發出輕微的“咯咯”聲。他一邊走,一邊嘀咕:“滿爺,這圖靠譜嗎?咱可別稀里糊涂葬在這雪里!這雪幕厚得跟天塌了似的,連方向都摸不著!”他的聲音夾著埋怨,更多是對未知的畏懼。風聲呼嘯,雪粒子如細砂打在臉上,他低頭躲避,眼神里透著一絲慌亂。他想起昨夜在皇莊喝的那碗熱粥,稀得能照出人影,可那點暖意早已被這冰寒的荒野吞噬。他心里早就打了退堂鼓,可看著張滿貴佝僂卻堅定的背影,又不敢明說,生怕惹惱這倔老頭。
狗剩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鋤頭,鼻涕在鼻尖凝成冰碴,嘴唇凍得發烏,臉頰被寒風吹得像兩塊紅磚,可他還是咧嘴擠出一絲笑:“有米吃,凍死也值!滿爺說王爺賞五十兩,夠俺娘吃一年白面了!”他是個直腸子,沒什么彎彎繞繞,只要能填飽肚子,哪怕拿命換也干得出來。 他的棉襖破得露出半邊肩膀,寒風鉆進去,刺得他直哆嗦,可他咬著牙一步步挪,眼神透著一股愣勁兒。他低頭看了看腳下的雪,腦海里浮現出母親那雙枯瘦的手,捧著半碗黍米粥顫巍巍喝下的模樣,他心里一酸,腳下不由加快了幾分,嘴里嘀咕:“娘,俺得給您弄點白面回來!”
石頭走在最后,眼珠子滴溜溜轉著,瘦削的臉上凍出幾塊紅斑,眼角被風吹得泛紅。他試探著開口:“滿爺,王爺真給了五十兩?這石灰礦要是值錢,咱能不能多分點?”語氣里帶著貪婪與懷疑,五十兩對他們這些底層人來說如同天文數字,足夠在村里蓋個泥瓦房,再娶個媳婦過幾年好日子。他一邊說,一邊偷瞄張滿貴的背影,手指在袖子里搓了搓,像在盤算小九九。他想起前些日子在集市上見過的私鹽販子,腰間鼓囊囊的錢袋子叮當作響,那股羨慕勁兒又涌上心頭,他暗道:“這礦要是真值錢,弄點私貨也不賴……”
張滿貴沒回頭,只是冷哼一聲,手指緊緊捏著地圖,低聲道:“少廢話!王爺的圖要是假的,咱還能在這兒喘氣?柱子你這膽小鬼,狗剩你個夯貨,石頭你個賊眼珠子,都給我閉嘴!”他聲音雖低,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像是多年伺候王府練出來的氣勢。 他心里暗罵這三個兔崽子沒出息,可又明白他們不過是苦日子熬出來的泥腿子,見識短也怪不得他們。三個年輕人對視一眼,柱子縮了縮脖子,狗剩撓了撓頭,石頭撇了撇嘴,沒敢再多問,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在這茫茫雪夜里跋涉。 他們腳下的雪越積越厚,每一步都像在與天地較勁,風聲如鬼哭,雪粒子撲面而來,刺得眼角生疼。
雪幕愈發厚重,天地間只剩呼嘯的風聲和腳下踩雪的“咯吱”聲,偶爾夾雜著鐵鏟碰撞的低鳴,像是在這荒野里低語的亡魂。 張滿貴瞇著眼睛,借著微弱的雪光辨認地圖上的標記。 他猜測目標是一處石灰礦——濟南周邊多石灰巖,燒成石灰能蓋房修路,是青州重建的命脈。 他暗道:“王爺說石灰礦近,銅礦遠,先找近的,穩住根基再說。這鬼地方,風大雪厚,找著了也得費老鼻子勁!”他咬了咬牙,強撐著往前走,腦海里浮現出李恪那雙冷冽的眼睛和低沉的囑托:“滿貴,石灰礦是第一步,找著了,青州的路就寬了。 ”他抬頭望了望天,鉛云壓得更低,像是要把他這把老骨頭碾碎,他低罵一聲:“老天爺,你也跟俺過不去!”可腳下卻沒停,步子雖慢,卻透著一股倔勁。
約莫一個時辰,四人腳步愈發沉重,寒意如針刺入骨髓,腿腳僵硬得像灌了鉛。風聲稍緩,可雪粒子依舊如細刃般撲面,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終于,他們翻過一座低矮的雪丘。丘頂的風更烈,雪粒子如針扎在臉上,刺得眼角泛淚。張滿貴停下腳步,喘了幾口氣,胸口像被冰塊壓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痛,肺里像是灌滿了冷氣。他抬眼一看,頓時愣住。丘下的洼地里,一片灰白色的巖石裸露在雪中,表面覆著薄薄的冰碴,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微弱的反光。巖石邊緣被寒風打磨得嶙峋嶙峋,像沉睡的巨獸骨骸,靜靜埋在這荒野深處。四周的雪被風吹得堆成小丘,露出幾塊巖石的棱角,像是在這白茫茫的天地間低語著什么。
他揉了揉眼,生怕看花了,又狠狠掐了下大腿,疼得齜牙咧嘴,這才確信不是幻覺。 他忙招呼身后三人:“快過來瞧瞧!別磨蹭!”聲音壓不住激動,嗓子啞了幾分,像是被這冰寒的荒野憋了太久,終于有了宣泄口。柱子幾個跌跌撞撞跑過來,腳下踩著積雪,幾乎摔了好幾跤,柱子還滑了一步,摔了個狗啃雪,嘴里罵罵咧咧:“這破地方,連個站腳的地兒都沒有!”狗剩和石頭扶著他,三人順著張滿貴的目光看去,也瞪大了眼,凍得發紅的臉上滿是驚愕。
狗剩咧嘴笑起來,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嘴:“滿爺,這是啥?石頭?”他雖不識字,但聽過石灰的用處,知道燒一燒就能變白粉,值錢得很。他興奮地搓了搓僵硬的手,像是已看見銀子在眼前晃。他蹲下身,用凍得發紫的手指摸了摸巖石,冰冷的觸感讓他縮了縮手,可那股興奮勁兒卻沒減,低聲道:“這要是能弄回去,俺娘就不用住那漏風的草棚了!”
張滿貴蹲下身,用冰冷的手摸了摸巖石,指尖觸到刺骨的表面,傳來一股寒意,像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冷。 他從狗剩手里搶過鋤頭,用力敲下幾塊,巖石崩裂,露出細密的白色紋理,帶著淡淡的土腥味,像是從地底深處透出的氣息。 他眼里閃過一絲狂熱,低聲嘀咕:“成了!王爺這圖是寶貝!這石灰礦要是挖出來,青州的房舍就不愁了!”聲音雖低,卻壓不住激動,手里的鋤頭微微顫抖,關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回頭看了眼三個年輕人,沉聲道:“瞧見沒?這可是王爺的命根子,青州的命根子!”
柱子蹲下來,撿起一塊巖石,鼻尖幾乎貼上去,瞇著眼看了半天,低聲道:“這要是石灰礦,咱可發了!滿爺,這得值多少銀子?”語氣滿是期待,眼瞪得像銅鈴,恨不得立刻抱回家。 他腦海里浮現出村里那座破廟,年年漏雨,逢雨天就得拿盆接水,要是有了石灰,修個結實屋子,再也不用半夜凍醒了。
石頭眼珠一轉,嘿嘿笑道:“滿爺,五十兩夠不夠分?這礦要是挖出來,少說幾千兩吧?”他半玩笑半試探,手指搓著袖口,眼神透著貪婪,心里盤算著多分點好日子。 他甚至想到,要是能偷偷藏幾塊,賣給私販子,換點酒肉也不錯。 他偷瞄了張滿貴一眼,見他臉色一沉,趕緊收了笑,低頭裝作看雪。
張滿貴瞪他一眼,冷聲道:“分個屁!這是王爺的命根子,你敢動心思,老子剁了你的爪子!”他抖了抖身上的雪,從懷里掏出一根炭筆,準備標記位置。 炭筆被寒氣凝硬,他哈了幾口熱氣,暖了暖手指,才在地圖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圈,手指幾乎握不住筆。 他喘了口氣,低頭看著地圖,暗道:“石灰礦找著了,銅礦還得再探。 這一步成了,王爺的青州就有了第一塊磚。 可這鬼地方,風大雪厚,挖起來怕是要費老命了?!彼ь^望了望天,鉛云低垂,像是壓在心頭,他低罵一聲:“老天爺,你可別再下雪了!”
雪幕稍歇,天邊隱隱泛起一絲魚肚白,晨光透過厚重的鉛云灑下,照得雪地泛著微弱的白光,像是一層薄紗鋪在荒野上。張滿貴標記完石灰礦位置,喘了幾口氣,胸口的刺痛稍緩,像是被寒氣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回頭看了三人一眼,沉聲道:“歇口氣,再往北走。地圖上還有個銅礦,離這兒不遠,找著了才算大功告成!”聲音低沉,帶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頭。他知道,石灰礦雖重要,銅礦也是青州翻身的關鍵——銅能鑄錢,能打器,青州的財路全指著它。他低頭看了看地圖,手指在“銅”字上摩挲,腦海里浮現出李恪那張冷峻的臉,低聲說:“滿貴,銅礦找著,青州的兵甲和銀子就有了。你可別讓我失望!”他咬了咬牙,心里暗道:“王爺信我這把老骨頭,我得給他爭口氣!”
柱子搓著手,呼出一口白氣,低聲道:“滿爺,還走?這雪剛小點,腿都僵了!”語氣帶點埋怨,腳下的雪踩得“咯吱”響,他低頭看了看凍得發紅的腳,靴子濕透,像是灌了冰水。他想起昨夜在皇莊睡的那張破草席,硬邦邦硌得腰疼,可比起這荒野的寒意,那草席簡直是天堂。可見張滿貴眼神一瞪,他趕緊閉嘴,低頭踩雪,嘴里嘀咕:“這老東西,腿瘸了還這么硬氣!”
狗剩拍胸脯,咧嘴道:“滿爺說走,俺就走!銅礦聽著值錢,弄好了興許多賞點米!”他鼻涕直流,凍得發烏的嘴唇抖了抖,可眼神里還是透著愣勁兒。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鋤頭,銹跡斑斑,像是從土里刨出來的古董,可他攥得緊緊的,像攥著希望。他腦海里又浮現出母親那張枯瘦的臉,捧著半碗黍米粥顫巍巍喝下的模樣,他低聲道:“娘,俺得給您弄點白米回來,銅礦聽著就高級!”
石頭眼珠一轉,低聲道:“銅礦?比石灰值錢,滿爺,這回可得看緊,別讓人搶了!”他一邊說,一邊偷瞄四周,生怕荒野藏著眼線。他的棉襖破得露出半邊腰,寒風鉆進去,刺得他縮了縮肩,可那股貪婪勁兒卻沒減。他暗道:“銅礦啊,那可是真金白銀,弄點私貨,夠我喝上幾年好酒了!”他偷瞄張滿貴,見他低頭看地圖,沒注意自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點狡黠。
張滿貴沒理會,低頭辨了辨方向,沉聲道:“往北三里,有個山坳,銅礦就在那兒。走!”他抖了抖身上的雪,帶三人繼續前行。寒氣雖緩,依舊刺骨,四人踩著積雪,腳下“咯吱”作響,每步如踩刀尖,風聲低鳴,像是在耳邊低語。約莫半個時辰,他們來到一片低矮山坳前。山坳被雪覆蓋,遠看像個白色巨碗,靠近時,坳底雪下隱隱露出幾塊青綠色的石頭,帶著斑駁銹跡,在晨光下泛著幽光。四周的雪被風吹得堆成小丘,露出幾塊礦石的棱角,像是在這荒野里沉睡了千年。
張滿貴心頭一跳,蹲下用鋤頭刨開積雪,露出一片青綠礦石,表面夾雜冰碴,觸手冰寒,像從地底深處滲出的冷氣。他敲下一塊,礦石崩裂處露出更深的綠色,帶著金屬質感,像是藏在石頭里的寶藏。他低聲嘀咕:“銅礦!王爺這圖真是神了!”聲音壓得極低,眼底閃過狂熱,手指攥著礦石微微顫抖。他抬頭掃視四周,山坳地勢隱蔽,雪幕掩蓋痕跡,正是藏寶之地。他暗道:“石灰礦蓋房,銅礦鑄錢,青州這下有底了!可這地方,挖起來怕是要費老命?!彼丝跉?,低頭看了看地圖,手指在“銅”字上摩挲,心里涌起一股暖意——王爺的信任,比這寒氣還重。
狗剩湊過來,瞪大眼道:“滿爺,這綠石頭就是銅礦?怪好看的,能賣多少錢?”他咧嘴笑,僵硬的手指摸著礦石,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他蹲下身,用凍得發紫的手指敲了敲礦石,發出低沉的“咚咚”聲,他咧嘴道:“這聲音聽著就值錢!”柱子撿起一塊,低聲道:“這要是銅礦,咱真立功了!滿爺,王爺會不會多賞點?”語氣滿是期待,手指攥著礦石不放,像是攥著一條出路。他腦海里浮現出村里那把破刀,砍柴都費勁,要是有了銅,打把新刀,干活都麻利了。
石頭低聲道:“滿爺,這銅礦金貴,咱得藏好,別讓人瞧見!”他偷瞄山坳外,生怕有人窺探。他的手不自覺地在袖子里搓了搓,眼神里透著一股子貪婪,他暗道:“這要是弄幾塊回去,賣給私販子,夠我喝上半年的燒酒了!”他偷瞄張滿貴,見他低頭看礦石,沒注意自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點狡黠。
張滿貴正要開口,遠處傳來低沉的“得得”聲,馬蹄踩雪的悶響如地底震動,像是從雪幕深處傳來的警告。一道火把光亮撕破晨霧,伴隨粗暴喝問:“誰在那兒?”聲音裹著寒風,刺耳如刀,像是劃破了這片死寂的荒野。張滿貴心頭一緊,猛抬頭望去。七八個騎馬身影逼近,馬蹄聲漸清晰,火光映出一張張冷峻的臉——孫氏私兵,巡邏的武裝護衛。為首頭目是個絡腮胡大漢,披厚皮襖,手按腰刀,目光如鷹,銳利得像能刺穿雪幕。馬蹄濺起雪霧,鐵甲寒光閃爍,如黑暗中鉆出的惡鬼,火把的光在雪地上跳躍,像一團不安的鬼火。
“糟了!”張滿貴腦子嗡的一聲,如被重錘砸中,胸口像是被寒氣壓得喘不過氣。他迅速將地圖塞進懷里,低聲吼道:“別動,跟著我演戲!一個字別亂說!”他扔下鋤頭,佝僂著背,裝出顫巍模樣,迎著私兵走幾步,聲音發抖喊道:“官爺饒命!俺們是逃荒流民,找口吃的罷了!”他壓低嗓子,帶哭腔,像嚇得魂飛魄散。他心里暗罵:“這幫狗東西,怎么偏偏這時候來!”可臉上卻不敢露半點破綻,低頭佝僂得更厲害,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乞丐。
柱子幾個愣了一下,見張滿貴演上,趕緊低頭縮肩,裝可憐。狗剩哆嗦著念叨:“餓了好幾天,官爺行行好……”他偷瞄張滿貴,生怕說錯,凍得發紫的手指攥著破袖子,像個嚇傻了的傻小子。石頭蹲地抱頭,一聲不吭,像嚇呆了,瘦削的身子縮成一團,像是要鉆進雪里。
頭目勒馬,瞇眼打量四人?;鸸庹赵趶垵M貴滿是皺紋的臉上,破棉襖和佝僂身形像極流民。他皺眉沉聲道:“逃荒的?半夜在這挖什么?”目光掃過銅礦碎片和鋤頭,眼神添了狐疑。他下馬,靴子踩雪“咯吱”響,逼近幾步,火把的光在他身后跳躍,拉出一道長長的黑影,像是要吞沒這幾個可憐蟲。
張滿貴心跳如鼓,冷汗滲出,額頭像是結了層薄冰,可他強壓慌亂,顫聲道:“官爺,俺們哪敢挖啥!這地硬邦邦,俺們想找野菜根兒填肚子……”他偷瞄狗剩,生怕露餡,佝僂得更厲害,手撐膝蓋,像風燭殘年。他悄悄用腳踩銅礦碎片,掩進雪里,腳底無知覺,卻咬牙用力,雪地發出輕微的“咯吱”聲。他心里暗道:“這幫狗東西鼻子真靈,得糊弄過去!”
頭目冷哼,踢開鋤頭,撿起一塊銅礦碎片,捏在手上看,皺眉道:“野菜根兒?這能吃?”語氣滿懷疑,目光掃視四人。他湊到火把下,青綠表面泛金屬光澤,他眉頭緊鎖,低聲道:“這……有點像銅礦?!彼D了頓,眼底閃過警惕,手指摩挲碎片,似在權衡。他心里轉著念頭:這老東西看著像流民,可這銅礦碎片太巧。他瞇起眼,盯著張滿貴那張滿是風霜的臉,暗想:“這鬼地方,流民刨野菜說得過去,可要是銅礦……李恪那窮王爺最近動作多,莫非有貓膩?”他遲疑著,手指在碎片上摩挲,目光在張滿貴臉上逡巡,見他那副窮酸模樣,又覺不像探礦的細作。
張滿貴心里一沉,忙賠笑道:“官爺說笑,俺們哪懂這些!這地硬,俺們瞎刨幾下,沒收成就扔了……”他裝茫然,眼角掃私兵,見他們圍上來,手按刀柄,眼神不善。他故意咳幾聲,佝僂著抖了抖,像病入膏肓,聲音沙啞道:“俺這把老骨頭,餓得走不動了,哪有心思挖啥!”他擠出兩滴淚,聲音哽咽,演得逼真,像是真被這寒夜逼得走投無路。他暗道:“這老臉總算有點用,糊弄過去再說!”
頭目瞇眼盯著他,目光如刀,想挖出破綻。他心里盤算:這老東西看著不像是探子,可這銅礦碎片……他掂了掂碎片,低聲道:“李恪那窮王爺,最近鹽場搞得風生水起,要是真有銅礦……”他皺眉,又掃了眼荒野,晨光微弱,雪地白茫茫一片,確實像流民瞎晃的地兒。他遲疑片刻,低聲道:“你們這幫叫花子,半夜瞎晃什么?”語氣雖硬,懷疑卻松了幾分,像是被張滿貴的演技晃了心神。他抬頭看了看天,晨光漸亮,巡邏耗在這兒也不值當,他暗想:“興許真是石頭,犯不著在這鬼地方浪費功夫?!?/p>
張滿貴抓住機會,顫聲道:“官爺,俺們真沒地兒去,餓得沒法才出來刨點吃的……”他擠出兩滴淚,聲音哽咽,演得逼真,佝僂的身子抖得像風中殘葉。他低頭抹了把臉,手指凍得發僵,可那股可憐勁兒卻裝得十足。他偷瞄頭目,見他眉頭松了松,心里松了口氣,暗道:“成了,這狗東西沒心思細查!”頭目皺眉,又看了眼碎片,掂了掂,扔回雪里,低聲道:“興許真是石頭……”他不愿在這荒野多耗,揮手讓私兵搜身,冷聲道:“搜干凈點,別留啥!”
私兵上前,粗暴搜查。柱子被推得踉蹌,差點罵出聲,被張滿貴眼神瞪回,嘴里嘀咕:“這幫狗東西,手真重!”狗剩棉襖被扯開,瘦骨嶙峋,凍得哆嗦著縮肩。石頭抱頭不動,任拍打,瘦削的身子像根柴火棍。搜身一無所獲,地圖藏在張滿貴貼身衣襟,私兵未細查,拍了幾下就收手,嘴里罵道:“一群窮鬼,沒油水!”
“哼,一群叫花子!”頭目啐一口,上馬冷聲道:“滾遠點,別礙眼!再讓我看見,剁了你們手!”他揮手帶私兵離去,馬蹄聲漸遠,火光沒入雪幕,像是被晨光吞噬。雪地上只剩幾道凌亂的馬蹄印,很快被新雪掩埋。
馬蹄聲消失,張滿貴緊繃的神經稍松,胸口那股壓迫感散了幾分。他回頭見狗剩要去撿鋤頭,急抬腳踹他腿,低吼:“蠢貨!命比鋤頭值錢!你想再招那幫狗東西?”聲音壓低,透著狠勁,眼神如刀瞪過去。
狗剩摔進雪里,疼得齜牙,捂腿嘀咕:“就想拿鋤頭,干活沒家伙不行……”他話沒說完,被張滿貴眼神瞪閉嘴,揉腿爬起,滿臉委屈,低聲道:“俺錯了,滿爺別生氣……”他縮了縮肩,像個做錯事的傻小子。
柱子搓手,呼白氣,低聲道:“滿爺,你腦子真靈!剛才我腿都軟了,那幫私兵翻臉,咱怕連骨頭不剩?!闭Z氣添敬畏,剛才嚇得冰涼,張滿貴的鎮定讓他踏實。他低頭看了看腳下的雪,暗道:“這老東西,瘸腿還這么硬氣,跟著他興許真能混出頭!”
石頭縮著,眼珠轉,低聲道:“滿爺,他們會回頭查嗎?咱在這歇安全不?我瞧那頭目沒全信?!彼得檫h處,怕火光再現,瘦削的身子縮了縮,像只受驚的野貓。
張滿貴沉默,沉聲道:“孫氏狗腿子巡完,不會這么快回。歇口氣,天亮走。銅礦不能露,露了大禍!”他摸地圖,加了個小叉,標記銅礦,喘了口氣,暗想:“王爺信我,我得爭氣!石灰銅礦找著,青州有救……孫氏鼻子靈,得多留心眼。”他低頭看了看地圖,手指在“銅”字上摩挲,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又被寒氣壓下。
他低聲道:“走!鉆那邊雪窩歇,別露頭!”帶三人鉆進雪掩淺坑,風小,坑沿擋寒,四人擠著取暖。張滿貴攥地圖,閉眼,腦海浮現李恪囑托:“滿貴,石灰蓋房,銅鑄錢,青州指著你。你這老骨頭,頂住!”他咬牙,心里涌暖意——王爺信任,他不能辜負。他喘了口氣,低聲道:“這把老骨頭,還得撐住……”他腦海里浮現出賢妃那雙龜裂的手,捧著半碗冷粥的模樣,他眼角一酸,暗道:“娘娘吃了那么多苦,我得給王爺爭口氣!”
雪窩里,四人靠體溫取暖。雪粒子打坑沿,沙沙響,如低語。柱子蜷著身,低聲道:“滿爺,啥時候回?這雪再下,路都找不著了。”狗??s著肩,低聲道:“俺餓了,滿爺,有啥吃的沒?”石頭低頭盯著手,眼神閃爍,盤算著銅礦能分多少好處,沒敢問出口。
天色漸亮,晨光灑雪地,張滿貴睜眼,低聲道:“天亮了,走!回皇莊復命!”他抖僵腿,帶三人踏歸途。雪地腳印被風掩,仿佛未有人來。
更新時間:2025-04-09 01: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