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熵裂長歌 沒出過遠門 110987 字 2025-04-09 01: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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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如刀,掠過齊王府正殿,雕花門扇在風中吱吱作響,像是這座府邸在低語自己的衰頹與不堪。殿外的桂花樹被風吹得枝葉亂顫,幾片枯黃的花瓣飄落,順著回廊滾進殿內,落在青金石地磚上,被靴底碾出一抹暗淡的汁痕,散發出淡淡的苦澀香氣。李恪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后頸滲出的冷汗早已浸透蟒紋錦袍的立領,濕意如蛇般順著脊背蜿蜒而下,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讓他不由得微微一顫。殿內,鎏金香爐吐出裊裊沉水煙霧,濃郁的香氣混著秋日的潮濕,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他心底最后一絲僥幸。幾只飛蛾繞著燭臺撲騰,翅膀撞在燈罩上,發出細微的噼啪聲,像是在為這沉悶的殿堂增添幾分不安。

王公公站在殿中央,瘦削的身形裹在暗紅蟒袍里,臉色蒼白得像剛從棺材里爬出的尸骸,手捧明黃圣旨,指尖微微發抖。他尖細的嗓音刺耳如銹剪,緩緩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齊王李恪,德行有虧,難堪重任,即日就藩青州,七日內啟程,不得有誤,欽此——”那拖長的尾音在殿內回蕩,像是無數細針刺入耳膜,刺得李恪耳根發麻。圣旨上金線繡成的龍紋在昏暗的燭光下若隱若現,龍爪張揚卻無力,仿佛在嘲弄他此刻搖搖欲墜的命運。他低垂著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壓下胸口翻涌的屈辱,可掌心的刺痛卻只讓那股不甘更清晰地浮現。

身旁,管家張滿貴跪得筆直,卻抖得像風中的枯葉,粗布衣袍下的膝蓋幾乎要貼進地磚縫里,雙手撐地,指節泛白。八仙桌上那套官窯青花茶具不知何時歪倒,茶盞滾落,殘茶淌過桌沿,滴在波斯地毯上,洇出一片深褐色的污痕,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霉味。張滿貴偷偷抬眼,瞥向李恪,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只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像是被風吹散的煙。他那雙布滿皺紋的手攥緊衣角,像是在抓住最后一絲希望。

“殿下,接旨吧?!蓖豕锨耙徊剑瑢⑹ブ歼f來,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耐,枯瘦的手指在袖口下微微蜷縮,像是在掩飾某種不安。李恪僵硬地伸出手,指尖剛觸到那冰涼的絲帛,屏風后卻傳來一聲脆響——瓷器碎裂的清音刺破寂靜,緊接著是女子壓抑的啜泣。那聲音如針般扎進耳膜,又順著神經鉆入心底,李恪心頭一震,腦海中浮現出一抹模糊的水紅身影,纖弱地倒在地上,淚水打濕了地面。他猛地攥緊拳頭,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憑什么!”

這話如驚雷炸響,殿內的空氣瞬間凝滯。張滿貴臉色驟變,煞白如紙,像是魂魄被抽走了一半。他膝行兩步,顫抖的手死死拽住李恪的袖口,低聲哀求:“王爺慎言!慎言啊!老奴求您了,這話傳出去,咱們這府里上下百來口人可怎么辦啊!”那聲音里帶著哭腔,像是風中搖搖欲墜的殘燭,渾濁的眼里滿是驚恐。王公公聞言,手背上褐斑下的青筋猛地凸起,渾濁的眼里閃過一絲驚惶,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抗嚇了一跳。他干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陰陽怪氣道:“殿下這是何苦?青州雖不及臨安繁華,倒也清靜。陛下仁慈,特賜一萬兩安置銀,殿下好自為之,莫辜負了這份恩典。咱家還等著回宮復命呢,別讓咱家為難?!?/p>

李恪咬緊牙關,胸口起伏不定,喉嚨里像堵了一團火,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殿外,狂風驟起,枯葉被卷著砸在窗欞上,噼啪作響,仿佛天地也在為這不公咆哮。西廂房傳來一陣叮當亂響,像銅盆滾落臺階,又像誰在摔砸物件,那聲音在這壓抑的寂靜中格外刺耳,像是有人在用這種方式發泄無處安放的憤怒。他閉了閉眼,強壓下翻涌的情緒,接過圣旨,指尖觸到那冰冷的絲帛時,心底卻涌起一陣莫名的悲涼。他低頭看著那明黃的旨意,字跡工整卻冷酷,像一把無形的刀,割斷了他與臨安的最后一絲聯系。

儀仗離去,朱紅宮門緩緩合攏,沉重的門軸聲像是在為這場羞辱畫上句號。張滿貴再也撐不住,癱坐在漢白玉臺階上,粗糙的手捂住臉,低聲嗚咽起來,肩膀微微顫抖,像個無助的孩子。暮色漸濃,幾點疏星掛在飛檐間,秋風裹著桂花香掠過回廊,可那甜膩的香氣卻掩不住空氣中彌漫的苦澀。李恪站在殿前,望著天邊最后一抹殘陽,耳邊似乎還回蕩著王公公那刺耳的嗓音。他攥緊手中的圣旨,指節泛白,心中卻只有一個念頭:這日子,過不下去了。他轉頭看向張滿貴,低聲道:“起來吧,別在這兒丟人現眼?!崩掀鸵汇叮税褱I,顫巍巍地爬起來,低頭跟在他身后,像只被遺棄的老狗。

翌日清晨,晨光透過茜紗窗,刺得李恪眼皮生疼。他迷迷糊糊間聞到一股熟悉的咖啡香,下意識伸手去摸床頭,卻觸到一個冰涼的硬物。他猛地睜眼,映入眼簾的不是現代的馬克杯,而是青銅朱雀燈臺,翅羽上凝著冷白的蠟淚,燈芯早已燃盡,只剩一縷青煙裊裊。他心頭一凜,徹底清醒——自己已不在原來的世界。窗外傳來幾聲鳥鳴,清脆卻遙遠,像是在另一個時空回蕩。

“宿醉未醒罷了……”他喃喃自語,扯過錦被蒙住頭,想逃避這陌生的現實。然而,耳邊卻傳來細密的哭聲,像銀針般刺穿腦海,勾起昨夜的模糊片段:紅燭搖曳,昏暗的房間里,有人拽著他的袍角苦苦哀求,淚水打濕了地面,聲音低啞而絕望。他似乎怒火中燒,一腳踹在那抹水紅身影上,那人摔倒在地,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隨后便沒了聲息。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試圖回憶更多,卻只覺頭痛欲裂,像有根鐵釬在腦子里攪動。

就在這時,一股淡藍色數據流如瀑布般涌入意識,冰冷而迅猛。《大啟地理志》中青州的山川河流,《景和朝賦稅實錄》中繁瑣的賬目數字,《火器發展史》中火銃的構造圖……無數書頁在他腦海中飛速翻動,字跡如流水般淌過,最后定格在一幅三維人體解剖圖上,大腦處嵌著一塊幽藍晶石,散發著詭異的光芒,像是在無聲地注視著他。他猛地一震,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緊被角,心跳如擂鼓,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這是什么?他試圖集中精神,卻只覺那晶石的光芒越來越亮,像要把他的意識吞噬。

“王爺,該用藥了?!钡窕ㄩT吱呀一聲被推開,張滿貴捧著鈞窯藥盞走進來,手抖得厲害,湯藥晃出幾滴,落在他的粗布鞋面上,燙得他眉頭一皺,嘴里卻不敢吭聲。李恪怔怔盯著碗中映出的陌生面容——蒼白、陰郁,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眉間皺紋深得像刀刻,完全不似自己記憶中的模樣。他心頭一緊,手一顫,藥盞摔在地上,湯藥潑在織金地毯上,泛起一陣白沫,散發出濃烈的苦澀氣味,刺得他鼻腔一酸。

張滿貴撲通跪下,慌亂道:“老奴這就去重煎!王爺息怒!”他伸手去撿碎片,指尖卻被劃出一道血痕,殷紅的血滴在藥汁里,暈開一圈詭異的花紋,像一朵綻放在地獄的花。他低頭看著那血跡,聲音發顫:“老奴笨手笨腳,害了王爺的藥……”李恪擺擺手,沙啞道:“不用了?!彼酒鹕?,融合了原主記憶后,皺眉問道,“府里還剩多少銀錢?”

張滿貴瞳孔猛縮,手指僵在半空,血珠順著指縫滴落,他卻渾然不覺。這問題從揮金如土的九皇子口中說出,比蠻族破關還讓他膽寒。他顫聲道:“現銀八百兩,寶鈔三千貫……可寶鈔早沒人收了,市面上連個燒餅都換不來。”他指著墻角一堆泛黃的典當契據,“隆昌當鋪還押著娘娘的翡翠頭面和一對鎏金耳珰,月底若湊不齊贖銀,就要被賣給北地胡商了。小的昨兒去問了,連本帶利要一千二百兩,咱們哪有這銀子??!”

“上月您為給醉月樓花魁贖身,把東市綢緞莊抵了三千兩?!睆垵M貴抖開一張褪色的綢布,上面的墨跡早已模糊,聲音低得像蚊鳴,“還有南熏門的酒肆,前年水患沖了地基,修繕花了兩千兩,如今連酒客都不上門了。掌柜說,昨兒還有人上門討債,砸了三張桌子才走。”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前日您醉酒摔了那套汝窯瓷器,賬房算了算,值五百兩,如今碎得連渣都不剩了?!?/p>

窗外傳來女子尖笑,兩個丫鬟抱著空蕩蕩的妝奩匆匆走過,裙角帶起一陣塵土,其中一個低聲道:“這王府連個像樣的胭脂盒子都沒了,還不如街邊賣菜的婆子?!崩钽≈挥X氣血上涌,身子一晃,扶住門框才站穩。他咬牙暗罵:這前身真是敗家至極,把偌大王府折騰得連個體面日子都過不下去!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轉身走進賬房,想看看這破落府邸到底還有什么能指望的。

賬房里霉味刺鼻,昏暗的光線從破窗透進來,照在黃梨木箱上,幾只潮蟲從《孝經》殘頁里竄出,爬過箱蓋上的雕花,留下一串細小的濕痕。張滿貴展開一張臨安商鋪圖,紅點只剩兩處:南熏門的歸云樓和旁邊的茶肆?!斑@是娘娘二十年月例攢下的最后家底?!崩掀吐曇舭l澀,眼角泛起一層水霧,“若再不想法子,怕是連下月的米糧都買不下了。昨兒廚房說,米缸只剩半斗,連雜役都吃不飽了?!彼D了頓,低聲道:“還有個老賬,醉月樓的柳姑娘說,您贖身時許了五百兩尾款,一直沒給,她昨兒派人來催了?!?/p>

李恪揉著脹痛的額頭,望向府外,眼神漸漸堅定。再這么坐吃山空不是辦法,不如出去尋些生路,總不能困死在這破落王府里。他整了整衣袍,大步邁向府外,身后張滿貴欲言又止,最終只化作一聲長嘆,拖著沉重的步子跟了上去。

東市長街在他下轎的那刻驟然寂靜。賣炊餅的漢子手一抖,面盆翻倒,蒸籠滾進陰溝,熱氣混著污水味撲鼻而來,熏得他皺了皺眉;綢緞莊掌柜哆嗦著放下門板,銅鎖咔嗒脆響,像是在鎖住自己的驚恐,嘴里還嘀咕著:“這瘟神怎么又來了……”一個帷帽婦人慌忙避開,金步搖勾住簾子,珍珠滾到他靴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在寂靜的街頭格外刺耳。

“喲,這不是齊王殿下?”脂粉香夾著酒氣撲來,倚欄的龜奴斜靠在醉月樓門口,陰陽怪氣道,“前幾日輸給劉侍郎的三進宅院,房契還算數嗎?聽說劉大人昨兒還請了戲班子,在您那宅子里唱了一宿,鑼鼓響得半個東市都聽見了?!彼肿煲恍Γ冻鲆豢邳S牙,“您那花魁柳姑娘如今可水靈了,天天在樓里彈琵琶等人贖呢?!睂γ娌杷翝娤乱槐K隔夜茶,水漬在石板上炸開,像無聲的輕蔑,茶肆里的茶客探出頭,低聲議論:“這齊王還敢出門?聽說連褲子都當了?!?/p>

李恪停在糖畫攤前,老藝人枯瘦的手抖得厲害,糖稀畫出一條扭曲的龍,龍頭歪斜,像在嘲笑自己的無能。他掏出塊碎銀,“本王要這個?!痹捯粑绰?,老人卻撲通跪下,顫聲道:“求王爺放過我孫女……小的這條老命給您磕頭了!”額角舊傷崩裂,血濺青磚,暗紅如梅,刺得李恪眼角一跳。他皺眉道:“起來說話。”腦海中,晶核調出刑部卷宗:三月前,九皇子當街強擄民女,御批“荒唐”二字觸目驚心,卷宗末尾還附著一張血跡斑斑的狀紙,訴說那女子被擄后不堪受辱,自盡于家中。他攥緊拳頭,喉頭發緊,半晌才低聲道:“起來,本王不追究。”老藝人愣住,淚水混著血淌下,哽咽著叩謝:“謝王爺開恩……謝王爺開恩……”

暮色沉沉,他回到王府,望著檐角殘缺的嘲風獸發呆。晶核投射出兩間酒肆的營收曲線:三年前翠綠上揚,如今血紅斷崖,像是被人一刀斬斷的命脈。張滿貴捧著冷茶走來,低聲道:“王爺,正廳的紫檀家具昨兒被當鋪收走了,如今換了竹編的,連丫鬟們都笑話咱府里寒酸。昨兒還有個小丫頭偷了根銀簪跑了,說是再不跑連飯都吃不上。”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廚房的柴火也快沒了,今兒燒的是拆下來的窗欞?!?/p>

后廚飄來焦糊味,他循聲走去,見一雜役縮在角落偷啃饅頭。少年察覺動靜,撲通跪下,破襖綻開,露出腰間青紫鞭痕,與賬本“懲戒逃奴二十文”嚴絲合縫。他眼神一暗,低聲道:“起來吃,別跪著?!鄙倌赉蹲?,手中的饅頭掉在地上,沾滿灰塵,眼神卻滿是驚恐,像只被逼到絕境的小獸。李恪皺眉,轉身離開,心頭卻沉甸甸的:這府里,連下人都活得像鬼一樣。

翌日寅時,梆子聲未散,月光清冷如霜。李恪的轎輦碾過御街薄霜,車輪聲沉悶,像在碾碎他最后的希望。朱雀門前,銅釘泛著寒光,戍衛甲胄凝露,氣息化霧,森冷的殺氣彌漫在空氣中。他仰望九十九級漢白玉階,奉天殿琉璃瓦浸在墨色中,檐角銅鈴被風撞出嗚咽,像在為他送行。他下了轎,風吹過蟒袍,袍角翻飛,像一只折翼的鳥。

“殿下請回。”戍衛統領橫戟攔路,玄鐵護腕撞出火星,“陛下口諭,齊王直接赴青州,不得入宮。”李恪攥緊袖中玉佩,寒意滲入膝蓋,刺得他骨頭生疼。階上宮燈搖曳,宮女捧著鎏金食盒走過,暖香與葷腥撲鼻,像一記無形的耳光,提醒著他如今的落魄。他咬牙叩首:“臣弟李恪,求見父皇!”額頭觸及蟠龍浮雕,聲音喑啞,帶著一絲顫抖,額角滲出血絲,染紅了白玉。

日影漸移,朱漆宮門緊閉如棺。他的倒影狼狽不堪:金冠歪斜,蟒袍團龍似垂首,像是被踩進泥里的殘花。身后環佩叮咚,三皇子李恒掀開轎簾,譏笑道:“九弟這是演給誰看?父皇昨在麟德殿大發雷霆,說你把李氏臉面扔進了醉月樓脂粉堆,氣得摔了御案上的玉如意,還說早知你如此不堪,當初就不該留你這禍根?!苯鸾z糕屑落在他頸后,刺癢難耐,像在嘲笑他的無能。李恒懶洋洋地靠在轎中,手指敲著轎框,“聽說青州瘟疫橫行,餓殍遍野,九弟可得小心,別死在半路上,尸骨都沒人收?!?/p>

王公公走來,枯手掐住他肘彎,低聲道:“賢妃娘娘在芷蘿宮候著,陛下許您母子話別一刻鐘?!彼话胪习胱Т┻^斑駁月洞門,老槐虬枝下,賢妃踉蹌起身,腕間藥紗滲血,發間銀簪磨花,像是被歲月磨盡了光澤。她瘦得像一陣風就能吹倒,眼神卻滿是柔情。她塞給他鎏金耳珰,淚落蟒袍:“青州苦寒,帶上這個,路上若缺銀子便當了吧。莫苛待隨行之人,他們也是命苦?!彼D了頓,低聲道:“你父皇昨兒還問起你,說你若能改過自新,未嘗沒有回來的日子?!碧O抬走最后燭臺,內侍尖聲道:“貴妃說這些晦氣物件沖了風水,全要扔去亂葬崗?!辟t妃身子一顫,險些摔倒,李恪忙扶住她,手卻觸到她冰涼的指尖,像握住一塊寒玉。

暮鼓響,賢妃佝僂身影貼著宮墻,銀簪映殘陽,像一抹即將熄滅的火。李恪回望,心中酸澀難當。錦兒忽指宮道:“看!”織機被拆成碎木,云錦踐踏泥中,像是被碾碎的舊夢。王公公抖出荷包,幾枚銅錢叮當落地,像對母子的羞辱。賢妃低聲道:“這是我最后攢下的幾文,給你路上買點熱湯喝吧。”李恪喉頭一哽,接過那輕得幾乎感覺不到分量的荷包,眼眶發熱。

馬蹄疾響,三皇子李恒冷笑:“青州餓殍遍野,你那萬兩銀子夠買幾口薄棺?九弟好自為之,別連累了賢妃娘娘。”笑聲刺耳,李恪攥緊拳頭,指甲幾乎掐出血來。他低頭看著母親瘦削的背影,心中暗道:總有一天,我要回來,讓這些嘲笑我的人閉嘴。

六日后,臨安碼頭天未亮,漕船青龍旗在晨風中微晃,旗角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李恪踏上甲板,張滿貴追來,喘息道:“賀儀清點完,鍍金銅佛十二尊,蟲蛀貂裘二十件,戶部王侍郎塞了五百兩銀票,說是給王爺路上添點暖。”他頓了頓,低聲道:“還有個小箱子,是賢妃娘娘昨夜派人送來的,里頭是幾件舊衣和一封信?!崩钽椓藦椼y票,冷笑:“臨安買五百石米,青州怕只值二百石,這點銀子連棺材板都買不起?!彼蜷_箱子,見幾件洗得發白的衣袍疊得整整齊齊,信封上墨跡微干,小楷寫著:“兒行千里母擔憂,青州路遠,勿忘初心?!?/p>

晨霧中,一騎擲下包裹,幾錠官銀滾出,字條寫“芷蘿宮槐樹下”。李恪望向宮墻,銀簪光芒一閃,像是母親最后的目光。他摩挲母親家書,小楷躍然紙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弊舟E顫抖,像在風中搖曳的殘葉。他攥緊信紙,心頭一震:母親這是提醒他,民心才是根本。

船解纜,錦兒與船夫低語:“青州真連年歉收?”“何止!去歲黃河決堤,刺史還強征修堤銀,百姓賣兒賣女都填不滿那窟窿。”老船夫瞥向李恪,“貴人莫飲井水,易染時疫,去年碼頭死了半條街的人,連棺材都沒得裝,扔進河里喂了魚?!彼D了頓,低聲道:“聽說青州刺史貪得無厭,朝廷撥下去的賑災銀,全進了他腰包,百姓如今連樹皮都啃光了?!崩钽÷勓?,眉頭緊鎖,手指摩挲著官銀,掌心被烙出紅痕,燙得他心頭一顫。

漕船駛離,臨安燈火湮滅,母親書頁在風中簌簌翻動,像蝶破繭,又像殘魂在風中低語。李恪站在甲板上,望著漸行漸遠的城墻,他轉頭看向船艙,錦兒正整理行囊,低聲道:“王爺,船上帶的米糧只夠半月,青州若真如他們所說,咱們得早做打算?!崩钽↑c點頭并未多說什么

船行半日,霧氣漸散,遠處傳來隱約的號子聲,船夫們赤著腳,拉著纖繩,步履沉重。李恪倚著船舷,望著渾濁的河水,心中漸漸生出一絲斗志:這破落的人生,總得搏一搏。

更新時間:2025-04-09 01: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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