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后，路上的車馬與行人逐漸多了起來，常安城的輪廓也漸漸映入眼簾。

遠遠看去，巍峨高聳的城墻，宛如一頭匍匐的巨獸。在陽光照耀下，古樸而又厚重，讓人不禁心生敬畏。

城內連綿的建筑無邊無際，亭閣錯落，樓臺高聳。隱沒在一片朦朧的煙霧之中，滿滿的人間煙火氣息……

第一次看到如此恢弘的古城，不由得涌起一陣感慨，心情也隨著逐漸地激動起來。

若是這次常安之行順利的話，回去后就有足夠的本錢，開啟自己新的商業征程了。

到時在縣城租個店面，先開家酒樓，早就想念后世的那些美食了。

“老兄，常安城哪個集市最熱鬧？”沐云飛迫不及待地向車夫詢問道。

“那肯定是東市了，而且離著城門又近?！?/p>

“嗯，那等下先在東市附近找個有貨倉的客棧。先卸一車在客棧，另一車直接拉到集市去?！?/p>

“有的，東市內就有好多客棧，都帶貨倉的。”

“好，那就去東市?！?/p>

又走了一會，馬車向西轉了個方向。高大的城門便已依稀可見，足有七八米高，門樓上刻著巨大的“宣平”二字。

與縣城不同，這里的衛兵各個身穿耀眼的甲胄，手持長矛，整齊地分列城門兩側。即便遠遠看著，也是散發著強烈的壓迫感。

但此時的沐云飛已顧不上緊張，心早就飛到了城里。巴不得現在馬上就擺攤賣起爆竹來。

車夫扯了下韁繩，馬車忽地又一轉頭，向著北邊的岔路走去。

“老哥，為何不進城？”沐云飛有些不解，疑惑的看向車夫。

而車夫亦是一臉疑惑，看向沐云飛，反問道：“小兄弟，你...第一次拉貨來常安？”

“嗯，是的?！?/p>

車夫笑了笑，轉過頭去抖了下韁繩，“拉貨不能走宣平門的，要從北邊的廚城門，交了關稅才能進的。”

還要交稅？倒是忘了這個茬了。交稅倒是不慌，只是給柳絮的那一把，也不知抓去了多少。若是不夠交稅的，可就麻煩了。

“飛哥，不夠的話，我這還有十個銅錢呢?！?/p>

見沐云飛神情緊張地，在數包裹里的銅錢，小春豪爽地安慰了一句。

車夫看了眼沐云飛，微微笑了下：“小兄弟莫慌，就兩車爆竹，交不了幾錢的?！?/p>

車夫邊說著，也不時地看向沐云飛數著的銅錢，神色漸漸起了變化。

沐云飛數完錢，一抬頭，正好瞧見。

這是在擔心不夠車錢了？

“老兄，不必擔心，車錢留出來的。”

幸好。剛剛數了下，付了車錢后，還有六十幾錢，應是夠了的。

“哦，哈哈?！避嚪蚋尚α讼?，沒有說話。

見此，沐云飛索性數出八十錢遞了過去，“老兄，這是車錢，您先收好。”

原是想，等卸了貨，再給車錢的。這提早給了，怕后面不好說話了的。

但現在，若是老惦記著車錢，怕是也不會太好講話。這車夫，兩次接觸下來，也算是厚道，沒必要讓他擔心了。

車夫收了錢，揣進懷里，又恢復了笑容。

“小兄弟，我經常給城里莫老爺家送貨，跟廚城門的幾個門吏也算是臉熟?！?/p>

“等下把你們符傳給我，我去幫你們交，省去不少盤問。交了多少，等下你再給我。”

“那就麻煩老兄了，稅錢要交多少？”能快點進城，那自然是最好了。

“不多，等下遞了符傳，報了數給門吏，他會說的。估摸最多也就二十錢。”

等等，前面說什么？

“符傳？”這是什么？從來沒聽說過。

“吁～?。　甭犞逶骑w似乎并不知道符傳，車夫猛地拉住韁繩，將馬車停了下來。

一臉驚愕地看向沐云飛和小春，“你們，沒…沒符傳？”

符傳？看著車夫一臉震驚的樣子，想必是很重要的東西，莫不是通行證？

車夫的臉嚴肅了起來，語氣也加重了幾分。

“大兄弟啊，這可玩笑不得?。]符傳，莫說進城，弄不好，還要抓去服幾個月徭役！”

?。窟@就要服徭役?。窟@么嚴重？這古代被抓去服徭役的情景，電視上可沒少見。那真的是，有的去，沒的回。

幸好，這車夫老兄問了下。

“老兄，那符傳，在哪里辦？我現在就去辦。”

車夫一臉無奈，搖了搖頭，“肯定來不及的，要回縣城，到鄉所去辦?！?/p>

“先不說今天能不能辦下來，就算騎馬回去，辦好再趕回來，怕是城門也是要關了?！?/p>

“那，老哥，要不先在城外住上一晚？”都走到這了，總不能再拉回去。對付一晚也就耽誤半天的時間。

“一樣的，沒符傳，城外的客棧也是不讓住的，常安可不比縣城?！?/p>

“而且，今天不趕回去，東家那邊我們也不好交代?！?/p>

“沒符傳，就只能先拉回新豐了，現在回去，天黑前還能趕到縣城?！?/p>

拉回新豐……

沐云飛跳下馬車來，望著滿車的爆竹，一時沒了方向。

再拉回去，這一天白折騰了不說。新豐那邊大集都開了好幾天了，萬一賣不動了，恐怕是真的要虧。

不行，不能回去，再想想，肯定還有辦法......

“飛哥……”見沐云飛愁容滿面，已來回踱了兩圈，小春跳下車來。但，也不知要說什么。

繼而，猛一抬眉毛，像是想到了什么，“飛哥，要不，咱也找個人收了？”

沐云飛停下腳步來，頓了片刻。

將手搭在小春肩膀上拍了兩下，“行啊，小春，會想點子了?！?/p>

小春嘿嘿地憨笑了兩聲。

倒也是個辦法，剛也這樣想過。只是，進不了城，一時到哪去找合適的人收。

而且也不甘心，轉手給別人，價格自然是不能太高?，F在的境況，哪怕多賺一錢，也是好的。

沐云飛糾結的性子一上來，總是拿不定主意。

前世，生意雖說做的不錯，但背后，沒少了蘇茜的一錘定音。

小春的話，也算是提了點心氣，或許可以到城門那里碰碰運氣？

“老兄，要不先往前走著？到了城門那，我再想想辦法?！便逶骑w有些乞求地看著車夫。

車夫嘆了口氣，無奈，又將車趕了起來，沖著后面喊了聲：“周福，跟上！”

上了車，沐云飛耷拉著腦袋，已是沒了先前的激動勁。

不知道，能不能碰到個，聽過觀音娘娘傳聞的商人?；蛟S還有的談，可是要怎么去問呢。

“要不……”或許是見沐云飛也不容易，轉頭瞅了幾眼后，車夫終是開了口。

但遲疑了下，又不停地搖著腦袋，“哎……也不行?！?/p>

“老哥可是有啥法子？”聽著車夫的話，似乎還有轉機，沐云飛急忙問道。

“去年，莫老爺府上一個下人跟車，也是忘了符傳，給門吏塞了些錢，也就讓進了。”

“不過都是那下人去辦的，我只在遠處看著，也不知是不是早都認識。那莫老爺是廚城門門侯的丈人，說話好使著呢。”

“所以，我們去不一定能行的。而且，你們這沒符傳，就算進了城也是沒用的?！?/p>

聽車夫說完，沐云飛忙將剩下的銅錢都塞給了車夫，“老兄，你不是跟門吏認識嘛，幫試一下?！?/p>

“只要進了城，我還有辦法。若能成了，回去再謝過老兄?！?/p>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也只能搏一搏了。進了城，辦法總會多一些。

“好吧?！避嚪虬欀碱^猶豫了會，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還沒問過，老哥尊姓大名？”

“周泰，后頭是我族弟周福。”

跟車夫又聊了會，沐云飛這才弄清楚，這次出來真的是太冒失了。

本以為，就擺個攤，想去哪就去哪，想在哪擺就在哪擺。那清明上河圖上，好像就是這么畫的。

但實際是，要遠比想象的嚴厲得多。

在這里，除了官差，普通百姓是不讓隨意走動的。有事或行商，只要是離開縣城，就要先辦個符傳，寫明身份、事由以及目的地。

否則，莫說是常安城，就連很多縣城也是進不去的。

新豐是因在潼關那邊就查過了，所以潼關內的幾個縣，也就看到可疑的才盤問一下。

而賣東西，也不是想擺哪就擺哪。必須要到指定的地方，交了市租才能賣。

只有趕大集，一個月也就一兩次，又都是附近交過田稅的農民，所以才沒來收市租。

若是新豐內城的那個后街市集。長期擺攤的話，不但要交市租，還要先登記了市籍。

登記了市籍，從此就是正宗的末民——商人了。

這又是關稅又是市租的，還沒有符傳。隱隱的感覺這一趟，怕是不會順了。

心緒越來越沉，逐漸的雜亂起來。不過，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

若是蘇茜這會在身邊就好了，還能有個人能商量商量。

......

看來真的只是臉熟。

離著城門還有段距離，周泰便停下了車。跑到城門旁的一個木棚前，和一個二十出頭的門吏說著什么。

那門吏只是冷臉聽著，卻從未正眼看一下周泰。

直到周泰將銅錢塞進手里，才抬眼說了幾句話，依是冷著臉。

看著周泰近乎哀求的身形，已是大概猜到，八成是行不通了。

沐云飛將心一橫，富貴險中求！這個時候即便天塌下來，也要試上一試了。

“小春，拿些爆竹下來！撿大的，多拿些！”

拾了些路邊的干草和散落的碎樹枝，堆了一小堆。

點著后，小春已把爆竹抱了過來?，F在，只等著周泰回來時的表情了。

火漸漸旺了起來，周泰已拖著沮喪的小步，走了回來。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結果了。

“小春，放爆竹！”

“好?！毙〈簩⒈褚还赡X地都扔進了火堆。

這一放，引來的是士兵還是路上的商人，是抓去勞役還是會柳暗花明，只能聽天由命了。

由于都是挑的大的，爆竹的響聲，比那日山神廟里放的幾顆，還要響上許多。

隨著爆竹的不斷響起，大量的青煙從火堆上升起。

城門那邊的人，無不向這邊探頭張望，就連正在盤查的士兵也停了下來，好奇地望向這邊。

周泰則三步并作兩步，小跑回來，見沒有士兵跟過來，才松了口氣。

神色驚恐，聲音也近乎要罵娘了，“小兄弟啊，怎么這么胡鬧！把士兵招來了，怪罪起來，可就麻煩了。”

就在此時，又有兩個爆竹接連響起，將周泰嚇得一激靈，更加慌亂起來。

“趕快走，趕快走！”說著，便拉起韁繩，調轉馬車。

沐云飛不甘的望著城門方向。然而，期盼的商家并沒有出現。

倒是引來了一位配著長劍的武將，從門洞內走出來，與一位士兵說著什么，不時地望向這邊。

“不好！是門侯，快上車，快上車！”周泰驚慌的催促起來。

沐云飛也已不敢再看，和小春趕快跳上了車。

“站住?。　?/p>

還沒等馬車動起來，城門那邊的喊聲已是傳了過來。

轉頭看去，一個士兵正奔過來，后面還緊跟著兩個拎著長矛的士兵。

“完了，完了！”周泰跳下馬車來，慌張的望著奔過來的士兵。

“老哥，我過去吧。”沐云飛跳下車來，攔在周泰身前。

“小春，等下跟著周泰他們。若問你，就說是跟著趕車的。”說完朝著士兵走了過去。

也不知突然哪來的勇氣與冷靜。只覺得事情都是自己搞出來的，等下無論問什么，都自己承擔下來。

一陣冷風吹過，感覺空氣一下冰冷了許多，腳底像是凍僵了一般。

“軍爺在喊我們？不知有何吩咐？”沐云飛故作鎮靜，點著頭，對跑在前面的士兵問道。

“這爆竹是你的？”

本已準備好了，會被上來就劈頭蓋臉的一頓喝斥。但士兵話語間似乎并沒有太大的怒意，只是有些喘著粗氣。

“是的，軍爺。”緊繃著的心，也稍放松了些。

“跟我們走一趟吧，侯副大人有話要問你。”

“哦......好的。”

士兵的語氣雖然平和，但后跟上來的另兩個士兵，還是走到身后，將沐云飛夾在了中間。

一個在前面帶路，押著沐云飛朝城門走去。

心中抱著一絲僥幸，或許這就是轉機。

但身后士兵沉重的腳步聲，和甲胄碰撞的嘩啦聲，還是讓背后不停的冒著冷汗。

本以為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愉快之旅。

不成想，還沒進得城門，就已是焦頭爛額了。

回頭看了眼，小春已跳下車來。

正望著自己，眼淚早已在眼眶中打起轉來......

更新時間：2025-04-07 17:3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