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姑娘餓了吧？”

沐云飛的問話，打破了山神廟里片刻的安靜。冷靜下來后，才想起和小春還沒吃過東西。

看著柳絮二人，并不似先前在縣城看到的流民那般，面部瘦骨嶙峋。也不知吃過東西沒，便順嘴問了一句。

聽到沐云飛的問話，柳絮身子猛地顫了一下，原本黯淡的眸子，漸漸映出對面的火光。

隨即，又害羞地將頭深深埋下。

柳青則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立刻又恢復了冷漠的眼神。

像似要開口拒絕，但轉頭看了眼柳絮的樣子，也將頭低了下去。

看來是真的餓了。否則，若按柳青前面那拒人千里的態度，早就一句話懟回來了。

只可惜，沒什么好“招待”的，兩張蒸餅，一壇咸菜。若是昨日，還有豬頭肉吃。

但現在，還不到大吃大喝的時候。

昨日，僅兩份豬頭肉就花了二十錢，說是一斤，也就后世的半斤不到。

再加上，回來時天色已晚了。所以，就只買了兩個蒸餅。

“飛哥。我也早都餓了。”

小春將蒸餅拿出來，一人一個放在火上烤熱。

待烤好，怕自己過去她們又驚慌，讓小春拿了一個送過去。

自己則起身去拿藏在佛龕后的咸菜。

看到小春遞過來的蒸餅，柳青并未客氣。

話也沒說，一把接了過去，撕成兩半，將較大的一半給了柳絮。

兩人開始還矜持著小口吃著，只吃了兩口，便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了起來。

沐云飛將咸菜拿過來時，兩人已是將蒸餅吃得干干凈凈。

看著柳絮狼狽的樣子，心下一沉。驚訝的同時，心中也泛起一絲酸楚。

平時和小春兩人，即便一天沒吃，也從未如此過，幾乎是將半張餅整個吞了下去。

兩個姑娘家，要餓到什么程度，才會如此狼狽。

小春亦是看得目瞪口呆，沒等沐云飛說話，便爬起身過去。

將另一個蒸餅直接塞在柳青手上，默默轉身回來。

“公子，不......不可，你們也餓著呢?！?/p>

柳絮看著柳青手里的蒸餅，咽了下口水，聲音有些顫抖地柔聲說道。

將咸菜壇捧過去，放在二人面前。

“沒事，吃吧，我們…我們不餓。”

說完，柳絮眼中已泛起淚花。柳青亦是咬了咬嘴唇，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看得出，雖然已經表現了很強的善意，但柳青還是十分的警惕，不想有太多的情感表露。

不忍再看，起身走到佛龕旁，找了個看不到她們的角落坐下。

看著她們難受，自己也難受。

“小春，別找了，沒了?！?/p>

小春在佛龕后翻找著，應是在找粟米。前幾日就已吃完了，想著這幾日賣了爆竹，就去縣城了，也就沒再買。

小春無奈地走了過來，挨著沐云飛坐下。

“可以去烤烤火，夜里冷?！便逶骑w對著外面喊了聲。

一陣起身和狼吞虎咽的聲音過后，山神廟里又漸漸安靜了下來。

過了不久，柳絮和柳青各抱著一大捧麥草，走過來小心翼翼的放下，又轉身回去。

走了兩步，柳青停了一下，背著身，聲音已不似先前那般抵觸。

“我們是準備去新豐縣城，到這里時天快黑了，看到山上有個廟，就上來了?！?/p>

繼續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說了句，“明天一早，我們就走?！?/p>

...…

第二日，凌晨。

一夜輾轉反側，沐云飛終是難以成眠，夢中不知驚醒幾何。

天剛露白，便再也睡不著了。

推開廟門，坐在石階上，任冷風吹著，讓自己好好地冷靜一下。

雖是一場誤會，但不可否認。

柳絮的出現，確實讓自己本已平靜的心，又再次勾起無盡的哀思，陣陣地撕裂著。

這種揮之不去，又求之不得的刺痛，總有一天會讓自己抓狂。

想起了那句詩，“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p>

真不知，這種痛苦何時才能消失......

“喲，還會吟詩啊。”柳青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隔了一夜，語氣中少了些許生疏。

整理了下心情，回頭望去，看見柳絮也一起走了出來。

“??！”轉頭的剎那，柳絮柳青二人，同時輕聲驚呼起來。接著，便各自捂嘴偷笑。

“笑甚？”疑惑地看著二人，臉上有花？也不看看你們那大花貓一樣的臉。

“公子，你……沒事吧？”柳絮有些關切的問道。

“無礙，睡不著，出來透透氣?！便逶骑w隨口應了一句。

柳青放下手，恢復了冷漠的表情，“我們……，要走了。”

“知道去縣城怎么走嗎？”沐云飛站起身來。

若是去縣城，無論哪個方向過來，順著官道都不該走到東山村來。

看著兩人一臉的迷茫，“帶你們過去吧，正好也要經過縣城?！?/p>

“小春！”不等二人答話，沐云飛便朝廟里喊了起來。

喊了幾聲后，小春才揉著眼睛從廟里出來，圍著沐云飛的頭看個不停。

“飛哥，痛不？”

痛？沐云飛這才忽覺頭上隱隱作痛，伸手摸去，昨夜被柳青敲的地方，已鼓起雞蛋大小的包。

這妮子手勁夠大的，昨夜，可是一棍子差點將自己敲暈過去。

擠著眉頭，抬眼看了看柳青。

柳青則把目光飄向遠方，故意不去看沐云飛，嘴角一抽一抽地，強忍著笑意。

“走吧，下山！”

一路上，四人隔著段距離，走下山來。

到村口時，天已開始放了亮。雇的兩輛馬車也剛好趕到，小春領著進了村。

三人等在村口，柳絮、柳青仍是隔著段距離，站在沐云飛身后。

沐云飛揉著頭上的包，越是覺得疼痛，心中一時不爽，又轉過頭看了眼柳青。

柳青依然目光飄忽，故意不去與他對視。

而柳絮此時正望著沐云飛，想著，看似落魄的兩個小農，到底是何身份，竟雇了兩輛馬車。

既然村里有房子，為何又要住在山神廟里。

正想的愣神，見沐云飛猛地回頭，慌忙害羞的低下頭。

轉眼看了看柳絮，的確和蘇茜長得非常相似，心中不禁泛起一絲不舍。

到了縣城，就要分別了，這一別，還會不會再相見。

想起那日，衙吏在抓流民時的情景。兩人若是流民的話，到了縣城，會不會被抓到校場去？

“到了縣城，可有落腳處？”轉過身來，問向二人。

柳絮想了想，輕聲答道："到了縣城，去尋家父。"

“你們是？與令尊走失了？”沐云飛試探著問了一句。

柳絮沉默了片刻，柳青搶著說道：“沒有，爹就在縣城等我們。"

"哦，那之后有何打算？"若是留在縣城的話，倒是可以托白大哥他們照顧一二。

“找到爹就離開了。你不用惦記了！”柳青仍是冷冷的答道。

瞥了柳青一眼，又看了看低著頭的柳絮，無趣地轉過身去。

“我惦記？看看你倆那大花臉。我是在想，若是頭被你敲壞了，到哪去找你?！?/p>

聽著身后兩人氣鼓鼓的聲音，沐云飛心中不禁一陣暗笑。

惦記？倒是還真有一些。

雖從眼神中看不到蘇茜的影子，但每次看著柳絮，也會覺得很欣慰。

不過，顯然兩人對自己仍是很戒備。或許，只是在躲避什么人，根本不是什么流民吧。

罷了，不想多說就不說了吧，自己也別操心了。

本就萍水相逢，何須計較。今日之后，便是泯然眾人了......

直到小春等人趕著馬車出來，對著背后說了句。

“你們坐后車，我們不進內城，在外城放你們下來?！?/p>

待眾人都上了車，車夫一聲長嘯，兩輛馬車緩緩離開村子，向縣城駛去。

...…

新豐縣外城。

“停車！”

到了岔路口，沐云飛喝住馬車。岔路一邊是通往內城，另一半則是直接通往常安城。

“到了！”

就要分別了，努力壓著突突跳動的心。沒有下車，對著后面喊了一聲。

不是不想下，只是那種氛圍讓人難受，也不知要說些什么。

等了片刻，扭頭看了一眼。

兩人已下了車，站到了路邊。見沐云飛沒有下來，柳絮屈膝行了個禮。

“小哥，走嗎？”車夫問了一句。

長嘆了口氣，“走吧?！?/p>

終是沒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兩人仍站在原地望著，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活脫脫的兩個小乞丐。

“等等！”沐云飛又叫停了馬車，包裹中抓起一大把銅錢，快步來到二人面前。

將銅錢遞到柳青面前，“小心收著，莫被賊人惦記了?！?/p>

柳青沒有去接，倒是一直害羞的柳絮，捧起手伸了過來。

“阿姊！”柳青想要阻止，沐云飛已將銅錢放到柳絮的手中。

“多謝公子，找到家父，就還給公子?！苯舆^銅錢，柳絮忙左右塞入袖口。

“不用了，我們今天不回來的?！?/p>

深深地再次看了柳絮一眼，轉身離開。

“啟程！”

“駕！”

這次是真的走了，再回頭看時，柳絮和柳青已朝內城方向走去，漸漸消失在人群之中。

走了一段，越覺得有些后悔，和蘇茜如此相像，就這樣錯過了。

前面怎么那么痛快，就說不用還了，若回來還錢，還能再次相見。

也罷，不能總活在蘇茜的影子里，總是要開始新的生活。

若在這里生活下去，也總是要娶妻生子。而且，貌似這里可以娶不止一個老婆。

想著想著，不禁偷偷樂了起來，心情也一下好了許多......

更新時間：2025-04-07 17:3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