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豐縣,城外。
沐云飛與小春,正趕往縣城的路上。
昨日,已將制作爆竹之事,盡數托付給了李叔,又交代了些細節。天一亮,便趕往了縣城。
一來,要把帛書當了,籌備接下來去其它村,收爆竹的錢。
二來,去縣城轉轉,盤算下,年過了之后,再做些什么。畢竟,年后爆竹就沒人要了。
新豐縣離著常安城,約兩個時辰路程。自潼關來往常安的客商,都要途經此地,常常夜宿于新豐,再行前往常安。
停留的客商多了,縣城也熱鬧起來,茶鋪、酒肆、客棧隨處可見。
城中店鋪曾一度緊俏,一些商戶,便將鋪面開到了東城門外。
日子久了,在東城門外,竟形成一座,比內城還大的外城。
昔日之繁華,可見一斑。
上了官道,一路隨處可見,三五成群的流民,步履蹣跚,攙扶而行。
衣衫單薄破舊,不住地顫抖著。
離外城不遠處,更是聚集了大量流民,于官道兩側,排起數條長長的隊伍。
黑壓壓的近千人,卻是死寂一般,鴉雀無聲。
隊伍的盡頭,一排簡易的粥棚里,堆起數個土灶,碩大的陶釜,正冒著熱氣。
七八個中年人,皆穿一身白衣,正挨個舀著米湯。
“讓開?。?!”
一群穿著官服的衙吏,騎著快馬,大喊著從縣城方向飛奔過來,足有三四十人。
為首幾人,腰間挎著環首刀,其余眾人,皆人手一根殺威棒,氣勢洶洶。
路上行人,紛紛慌忙躲避,沐云飛與小春,也急忙退下官道,站在路邊。
“誰讓你們在這里設粥棚的???”
馬剛停穩,為首的衙吏,便大叫著跳下馬來,一腳將離著最近的陶釜,踢翻在地。
“你?。。 逼渲幸粋€佩著短劍的白衣人,氣急地就要去拔劍,被身旁的人慌忙拉住。
為首的衙吏,狠狠地瞪了佩劍白衣人一眼,轉身上馬。
“縣尉大人有令,新豐縣境內所有流民,必須前往校場,不得停留聚集!”
說完,對著身后的衙吏,下令道:“全部帶走!”
衙吏們四下散開,將流民聚集到一起。幾個想偷溜走的,也被快馬趕上,打翻在地?;蚶^發,或拉著領子,拽了回去。
“官爺!俺老鄉說,去了校場,就全被官軍給帶走了。俺是來投奔親戚的,您就放了俺吧…”
一個想要逃的流民哭喊起來。
“起來!過去??!”衙吏并不理會,兇狠地吼了一聲,舉起殺威棒,便又要再打。
噌~~!
為首的那個衙吏,一把將環首刀抽出,喊道:“都給我安靜!大家聽著,不必擔心,朝廷必會有所安排?!?/p>
“若再有膽敢逃跑、妖言惑眾者,格殺勿論!”
人群,瞬間被嚇得老實下來,近千人,任由著三四十個衙吏驅趕,往校場走去。
為首的衙吏,驅馬來到佩劍的白衣人面前。
“你們白衣會,最好也老實點,跟縣衙作對。惹怒了縣尉大人,把你們全當暴民抓起來!”
不等白衣人說話,便拍馬轉身離開。只剩下幾個白衣人,恨恨地站在當地。
“這群衙吏真是可恨,根本不管這些人死活?!毙〈阂е勒f道。
沐云飛目光空洞地,凝視著這一切,動了動嘴角,還是沒說什么,長嘆了口氣。
不知這些人,接下來的命運會是怎樣。眾目睽睽之下,尚且如此,去了校場,恐怕會是更加悲慘。
這朝廷,腐朽如此,怪不得就要被推翻了?,F在倒是覺得,五年還是太久了些。
“飛哥,在想啥呢?!?/p>
“沒事,小春。走吧,咱們先進城吧?!?/p>
……
進了外城,眼前立刻換了一副場景。
大大小小的店鋪,林立街道兩旁,不時的傳來吆喝聲,嬉笑聲。與先前城外的情景,宛若兩個世界。
沐云飛先找了家當鋪,將那五卷帛書,當了五百文錢。將銅錢收好,臨走,囑咐了掌柜,好生保管。
原本,沐云飛是想,把那幾卷帛書,直接賣掉,這樣可多換一些錢。
不過現在,他要為這個小農夫,保留住最珍貴的東西。
離開了當鋪,和小春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
稍事休息,下到樓來,找了個中間位置坐下。
一番狼吞虎咽后,沐云飛四周打量起來。臨近除夕,客棧內還是坐了不少往來的客商。
城外那些施粥的白衣人,竟也在客棧里,圍坐在角落,一個個沉默不語。應是還在氣憤于那些衙吏的惡行。
不多時,旁邊一桌食客的談話,引起了沐云飛的注意。
“爹,我要買爆竹?!?/p>
“好,等年集開了,爹就帶你去買?!?/p>
“爹,今年可不可以多買一些,娘說,多放些爆竹,我就不會夢見大馬猴了?!?/p>
同桌的另一食客,接過話來,“今年是要多放些爆竹,哎…這一年太不順了?!?/p>
“嗯,去年老八家就沒放。結果,沒出正月,老娘就染了瘟,沒了?!?/p>
“聽他大嬸子說,這爆竹只能驅山鬼,對那瘟神卻是沒用?!?/p>
聽到這里,沐云飛心中一喜,忙轉身對二人說到:“對那瘟神,普通的爆竹是不行,得找一種特殊的爆竹?!?/p>
“哦,爆竹不都一樣,還能有啥不同?”食客見一鄉野小農,鄙夷的質問道。
“你們可知道,那瘟神最怕什么?”沐云飛站起身來,問向那兩位食客。
兩人搖了搖頭,周圍的食客,也紛紛靜下來,好奇的望向這邊。
“那瘟神,最懼青煙。普通的爆竹,煙霧少,且是黑煙,所以那瘟神并不懼怕?!?/p>
“懼怕青煙?為何從未聽聞?”
“不知這位小兄弟,從何得知?”
“是一神仙說的,說有一爆竹,響聲震天,青煙繚繞,可驅瘟神?!?/p>
經過被趕出村一事,沐云飛知道,現在的人都迷信。
所以就想著,把這爆竹,說得神乎一些,才能真正賣個好價。一次沒人信,說多了自然就會有人信。
“小兄弟,莫要逗吾等,那我問你,那仙人可說,去哪尋這爆竹?”
眾人聽了,都呵呵笑了起來。
“神仙說了,用心去尋便是。諸位若不信,也是無妨?!?/p>
見眾人一時也不會信,便想就此打住。說多了,反而更加生疑。只要傳開了,目的也就達到了。
“喲,這不是那瘋子嘛,又在這兒胡說八道呢!”
四個混混模樣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冷笑,眼神中還透著一股陰狠勁兒。
走在前面的一人,正是二狗子的大哥,大狗子。
沐云飛暗自叫苦,說瘟神,這瘟神就來了,被他這么一攪和,這幫人還不真把自己當瘋子了。
這大狗子,二十出頭,比二狗子有股狠勁,從小就敢跟他爹對著干。
平日里游手好閑,沒事就跑到縣城里,斗雞走狗,輸光了,就跟對家撒潑斗狠。
后來結識了一幫臭味相投的死黨,自稱“俠兒”,在斗雞巷里,更是橫行霸道,無人敢惹。
幾個混混走進客棧來,隨意往食案上一坐,一臉邪笑地,看著沐云飛。
大狗子則徑直走了過來,指著沐云飛對眾人說道。
“這就俺們村一瘋子,染了瘟,還被個狐貍精把魂勾了。整日里瘋瘋癲癲的,早被村子給趕出來了?!?/p>
又盯著沐云飛,陰陽怪氣的說道:“那狐貍精叫啥來著,對,蘇茜。找到蘇茜那狐貍精了沒?哈哈…”
聽著大狗子,一口一個狐貍精叫著,沐云飛攥著拳頭,恨不得上去抽他兩個大嘴巴子。
“大狗子,你放…”小春跳起來,剛罵了半句,被沐云飛一把攔住。
雖然沐云飛也是恨得牙癢癢,但明擺著,大狗子這是找茬來的,定不會善罷甘休。
真動起手來,自己和小春,定要吃虧不說。
萬一影響了正事,錢賺不成,恐還要連累,害苦小春一家。
“大狗子,你既然知道我染了瘟,昏了四天四夜。那你可知道,我怎么突然就活過來了,好端端的站在這里?”
沐云飛轉念一想,正好,既然你要爆料,那就給咱,做回“托兒”。
大狗子眼珠子滴溜轉了幾圈,鬼知道你咋就突然活過來的。說你是被狐仙救了?但怎么感覺,這么一說,倒是在幫他了。
“什么?四天四夜還能活過來?”
“莫不是真被神仙給救了?”
旁邊人開始議論起來。畢竟,莫說四天四夜,就算兩天兩夜,一般人也是熬不過來。
“你們可曾聽過,救苦救難的觀世音娘娘?”說到這個份上了,沐云飛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編下去了。
眾人一開始都直搖頭。
不一會,不知誰說了句好像聽說過,接著第二個人、第三個人都跟著說起來。
“沒錯,救我的,正是那觀音娘娘?!?/p>
“那日,昏迷之中,忽然,天上灑下一片金光,接著,觀音娘娘便浮現于天空之上?!?/p>
“那觀音娘娘面容慈祥,身披白紗。左手托著玉瓶,右手持一玉如意,盤坐于蓮花之上?!?/p>
“娘娘說我陽壽未盡,不該有此一劫,幫我驅了瘟,還教了這驅瘟之法?!?/p>
沐云飛一板一眼地,照著觀音菩薩的樣子,一口氣說出來。
眾人已是聽得有些信了。
“觀音娘娘?別逗了!我看,就是你那狐貍精吧。哈哈…”
大狗子哈哈大笑起來,身后那幾個混混,也跟著哄笑起來。
“你這后生,怎的如此無禮!”
“是啊,著實可恨,連觀音娘娘也敢冒犯?!?/p>
大狗子終于引起了眾怒。
雖然幾個混混,都冒著狠勁兒,但也架不住客棧里人多。
你一言,我一語地,圍了七八個人過來。
沐云飛又添了把火,猛地轉身,指著大狗子喝道。
“大狗子,惹怒了觀音娘娘,若是收了那驅瘟之法,你如何擔待得起???”
眾人一聽,更是圍著大狗子,責罵起來。
更新時間:2025-04-07 17:3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