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功依循鬼點子楊秀才的妙計剿滅了前往金雞洞營救“洞神”的神兵后,省軍原本計劃撤到印江縣城,召開一場盛大的慶功大會,以此慶賀他們的滅壇勝利。在慶功大會之后,他們還打算詳細商議如何清剿冉少波的紅色支隊,徹底掃除這股讓他們頭疼不已的勢力。部隊已經準備就緒,就等一聲令下拔營啟程。
就在這時,楊秀才眼珠子滴溜一轉,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絕妙的靈感。他伸出手指,指向半崖里的金雞洞,對身旁的一名長官說道:“長官,您瞧,這金雞洞可是近幾年黔東印德地方神匪亂民犯上作亂的禍源吶。”緊接著,他微微弓身,一臉諂媚地向長官建議道:“治標要治本,鏟草應除根。既然咱們都已經到這兒了,不如派人進洞去好好查看一番。我就不信那洞里真有什么從天上降下來的、了不得的仙神。您想啊,要是真有那般厲害的仙神庇佑,神匪們能這般慘敗嗎?依我看,說不定是有圖謀不軌、蓄意與政府作對的刁民在那里面搞鬼呢。”
省軍長官聽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覺得楊秀才師爺的這番建議確實極有道理。于是,他當即決定派幾個人進洞去搜查一番。然而,當長官開始動員士兵時,不管他如何苦口婆心地解釋,又許下怎樣的承諾,就是沒有一個人主動報名參加搜洞隊。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滿是恐懼和猶豫,畢竟那神秘的山洞里到底藏著什么,誰也說不清楚。
省軍長官無奈之下,咬了咬牙,表態獎賞探洞隊員每人一塊光洋。為了激勵士氣,他還許下重諾,說若是能捉到“洞神”,另外再加賞五塊大洋。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話還真應驗了。在銀元那誘人的光芒的吸引下,終于有八名士兵決定冒險一試,用自己的膽量換取這白花花的銀錢。他們報名參了探洞隊,緊緊握住短槍,仔細檢查了子彈是否充足,背上據說可以避邪鎮妖、寒光閃閃的鬼頭大刀,手持火把。在激昂的軍號和喧天的鑼鼓聲的鼓舞下,他們借助鐵鉤繩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爬上半崖,緩緩靠近洞口。
當隊員們靠近洞口時,只見有淡淡的霧氣如輕紗般自洞中悠悠飄出。他們屏氣斂息,傾耳聆聽,里面仿佛傳來一些怪異的聲響,似有若無,讓人毛骨悚然。剎那間,隊員們只覺脊背發涼,雙腿發軟,心里直后悔不該貪圖這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銀錢,跑到這異鄉的神秘洞中冒險??墒牵麄円呀洶l過誓,也收下了銀元,此時后悔又怎么來得及呢?要是不進洞去探個究竟,就這么打退堂鼓,長官手中那冰冷的槍可不會輕易饒人。想到后退是死,而前進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這八名勇夫又勉強生出些膽量來,抖擻精神,小心翼翼地鉆進洞去。
金雞洞洞口雖然看起來不大,里面卻十分寬敞、空闊,而且暖和干燥,與外面的陰冷潮濕形成鮮明對比。搜洞隊員們進洞后,立即呈一字型散開,謹慎地搜索前進。在黯淡的火光映照下,他們看到了形態各異的石鐘、石柱、石盆、石鼓,還有一些宛如飛禽走獸狀的巖漿石,除此之外,再沒有發現什么別的異常東西。他們繼續前進了二三十米后,空間漸漸變得狹窄起來,最后形成了一個洞中圓洞。進不進這個洞呢?隊員們面面相覷,心中滿是猶豫。最后,還是探洞隊長咬了咬牙,下定決心道:“既然來了,要探就探個水落石出!”說罷,他第一個貓著腰鉆過洞去。其他隊員見狀,也只好硬著頭皮,跟在隊長屁股后面鉆進洞去。
然而,他們萬萬沒有料到,鉆過洞去,前行不到五米,在昏黯的火光中,他們幾乎同時發現了在前方的正中盤坐著一個瘦人的影子。那影子在火光的搖曳下,顯得格外詭異。探洞隊長大喝一聲:“什么人!”同時迅速命令隊員們散開,做好戰斗準備。這聲大喝在洞內來回激蕩,仿佛有若干人在四面八方齊聲吼叫:“什么人!什么人!什么人……”
這不斷重復的吼聲讓探洞隊員們驚恐萬分,他們只覺得背脊發涼,兩腋冒汗,握著槍的手不自覺地劇烈抖了起來?;艁y之中,探洞隊長率先向影子開了火。“砰!砰!砰!”三聲槍響劃破了洞內的寂靜,也稍稍鎮靜了嚇得失魂落魄般的隊員們。大家見狀,紛紛鼓起勇氣,迅速舉槍射擊。可是,那黑影卻如同鬼魅一般,飄來晃去,怎么也無法擊中。相反,有幾名探洞隊員卻慘叫著倒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地面,他們再也爬不起來了。
莫非這真的是仙神妖怪?隊員們心中充滿了恐懼,心想再這么斗下去,肯定全部都會完蛋在這洞里,連個報信的人都留不下。于是,在隊長的撤退命令下,僥幸未傷著的三名探洞隊員慌忙緊跟在隊長身后,如喪家之犬般急急然逃出金雞洞。他們在慌亂中沿著繩索掉下崖,驚魂未定地結結巴巴向長官報告完洞中遇到的情形后,便都雙眼一黑,昏死過去。
聽罷探洞情況報告,官兵們頓時炸開了鍋,他們以為洞中真有仙神存在,一個個嚇得驚慌失色。省軍長官趕緊安排人對昏死過去的部下進行緊急搶救,隨后召集有關人員,七嘴八舌地分析洞中黑影是人是鬼,并研究應對方案。有人主張派人再進洞去捉拿,有人則提議燃貼紙、燒炷香,賠個不是,請求仙神原諒。就在眾人爭論不休時,楊秀才、楊師爺站了出來,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楊師爺胸有成竹地說:“要是真的是仙神,能讓隊長他們活命逃離嗎?依我看,肯定是武林高人隱居洞里,裝神弄鬼,犯上作亂?!苯浰@么一提示,大家都覺得有道理,于是紛紛贊同另派武功好、槍法準的敢死隊進洞捉拿。唯有楊師爺連連搖頭否定。楊師爺皺著眉頭,沉思片刻后,又想出了一條妙策:“用辣煙子薰?!?/p>
這確實是一個絕妙的辦法。長官聽后,興奮地拍手稱神,激動中當場獎賞了楊師爺二十塊大洋。隨后,他立即命令士兵們四處收集柴草和辣椒,堆集在洞口邊。士兵們先用干柴焦草燃起熊熊大火,火勢起來后,再將濕柴生草和辣椒放在上面。一時間,濃煙滾滾,辛辣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接著,士兵們又用松木枝丫,奮力將濃濃的青煙趕進洞去。
這辦法果然生效了。不到一頓飯工夫,便聽見咳嗽聲自洞中頻頻傳出??人月曉絹碓角逦?,不一會兒,一個滿頭白發的干癟老頭沖破濃煙,飛一般地沖下崖底。崖下嚴陣以待的眾官兵見狀,一齊蜂擁而上,很快便將其捉住。他們又立即撲滅火焰,除掉辣煙,沖進洞去搶出里面的人,然而,被搶出的人早已沒了氣息。奇怪的是,這些人都破碎了頭顱。原來,他們均中了白發老人的八卦蓮花掌。這八卦蓮花掌乃武林中絕技,若被內功深厚到極高境界的人掌握,百步之內,能斷枝碎石。由此可見,這老頭果然不是一般的武林高人。
他究竟是什么人?又來自何處?無論士兵們如何抽打逼問,他都像個啞巴一樣,閉口不言。不過,不回答也沒關系,反正省軍此行的任務是剿滅神壇和紅色支隊。既然神壇反叛刁民大部已被消滅,現在又可除去這被認為是禍根的神秘老頭,任務已完成大半。至于紅色支隊區區幾百人,只要查出他們的蹤跡,要剿滅他們絕非難事。于是,省軍決定先將這個干癟的白發老頭押到德江縣城,游街示眾,目的是教育德江縣的山民們不要相信能請到天神下凡附體、刀槍不入這些騙人的鬼話,還是老老實實做山民為好。
不料,在德江縣城游街時,人群中有人認得這干癟的白發小老頭。原來,他是多年前在印江六井溪一帶傳授武功的北方人士陳武師。這可是一個特大的收獲!省軍長官心中暗自得意,心想游完街后,先不急于將他斬首示眾,再押到六井溪一帶,讓活著的山民們看看這個裝神弄鬼、慫恿他們立神壇鬧神兵,致使他們荒廢農時、付出巨大代價的金雞“洞神”,看山民們會如何收拾他!
果然不出省軍長官所料,將這個干癟的白發老頭押到六井溪游村示眾時,省軍還沒來得及提示,六井溪僥幸活下的山民們就一眼認出了這個“洞神”原來是曾在他們村寨教授武功的陳武師,只不過頭發變白了而已。山民們的眼中瞬間燃起了憤怒的火焰,他們不顧一切地憤怒地沖向陳武師,歇斯底里地咒罵著,要陳武師還他們那些受其迷惑、為“反官、反兵、反捐”而死去的親人。
省軍長官打算讓山民們用亂棍打死這個“妖怪”。就在山民們即將動手時,卻被楊師爺制止了。楊師爺神秘兮兮地將嘴湊到省軍長官耳邊,低聲說了留下陳武師的理由。省軍長官聽后,微微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于是,省軍長官朝天開了三槍,鎮住了捏著拳頭、執著棍棒沖向陳武師的山民,大聲說道:“老鄉們,政府是不會讓他有好死的,待押到印江縣城游完街后交給你們處置也不遲!”一邊說,一邊命令部隊“保護”陳武師離開六井溪,向印江縣城開拔。
將陳武師押到印江縣城后,省軍沒有立即讓他游街示眾,而是將他關押在一個秘密的地方。隨后,省軍向全縣張貼了某月某日在印江縣城“照天燈”的公告。原來這又是楊秀才師爺出的“爛點子”,其目的是引誘隱蔽著的冉少波率紅色支隊上鉤,前來營救他的師父陳武師。
這招還真的很靈。張貼公告不到一天,隱蔽在梵凈山中的冉少波很快就獲知陳武師被省軍捉拿關在縣大牢里,某月某日要被處“照天燈”酷刑的消息。冉少波得知恩師遇險,心急如焚,他不顧熊永清的苦苦勸告,毅然決定率紅色支隊全部人槍,出奇不意打進縣城,救出他的恩師。熊永清見勸說無效,無奈之下,只好隨紅色支隊一起出山,悄悄靠近縣城。只有張月香因即將臨產,行動不便,只能躲在梵凈山附近一戶貧窮的人家,沒有參加這次劫牢行動。
殊不知,省軍早已作好周密準備,縣城的防守看似外松內緊。在公告上定的將陳武師“照天燈”的前一天晚上,城里顯得格外安靜,巡邏士兵在街上走一圈后,便紛紛坐進酒館里去喝酒,而崗哨們也都不那么負責地站著,有的無精打采,有的甚至打著小盹。這看似是攻城劫牢救人的大好機會,冉少波心中一喜,以為敵人防備松懈。他縱身一躍,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越過城墻,迅速解決了看守城門的崗哨后,立即將城門打開。紅色支隊隊員們見狀,迅速沖進城門,分別在冉少波和熊永清的率領下,分兩路直沖縣城監獄。
然而,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正一步步鉆進省軍精心布置的口袋中。當兩支人馬都快要接近縣監獄時,突然,布置在四面的機槍發出了噠噠噠噠的瘋狂吼叫。密集的子彈如雨點般掃射過來,瞬間打破了夜晚的寧靜。結局自然是紅色支隊慘敗。兩百多人,除冉少波命大,憑借著矯健的身手和頑強的意志,沖出火力包圍圈,逃出縣城外,包括熊永清在內,無一生還。這場慘烈的戰斗,讓紅色支隊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也讓冉少波陷入了深深的悲痛和自責之中 。
更新時間:2025-04-05 13:09: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