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咱倆要不然進去看看？”劉可可提議道。我很想去，理智上卻還有些猶豫。“說實話，
我現在怕得很。”她壓低了聲音?！拔疫@邊知道的也不多，我當時在外頭，
回家的時候只覺得家里哪兒有點不對勁，問我爸，他也不說。問我媽，她也說不清。
”“隔幾天警察上門把我媽抓走，說是河下游有人撈出來一包尸體，
我才聽說家里鬧出來這么大個事。”我揉著眼睛，借著手機屏幕亮光細細端詳她的神情。
確實有些焦慮過度，眼下甚至有淡淡的黑圈?！笆瑱z結果說叔叔的死因是低血糖，
可是低血糖應該不至于要命啊?！彼櫨o眉頭，聲音也變得略顯焦急：“我特地查過的，
當時只要有人在場，給叔叔拿一點吃的，叔叔就能緩過來的！”我重重點了點頭。
這父女倆大概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們親自拋了一個破綻給我。我清楚地記得，
劉可可在來的路上，說那天是我爸去她家串門。既然是串門，那她家里理應有人在。
所以為什么我爸低血糖發作時，沒有一個人及時施救呢？而劉可可這時候提起來，
大概是她也意識到了其中有些蹊蹺的緣故。她只不過二十來歲，家里出了命案，
至親之一可能涉嫌殺人，對她來說可謂泰山壓頂，難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我猜，
她大概是把我當作什么可傾訴對象了。畢竟對她來說，我是一個態度和藹，
舉止禮貌的受害者家屬。這份共情心理正好有利于我搜集證據?！八阅阌X得哪里不對勁？
”我耐心地問她。她額前微微出汗，整張臉漲得通紅：“我害怕的是，叔叔的低血糖，
是有人刻意造成的！”8最終我還是從車上下來，和她一起悄悄摸進廚房。
低血糖的人會隨身攜帶補糖小零食，意識到頭暈眼花也會及時自救。
而我爸當時很有可能壓根沒意識到，自己是低血糖犯了。這么說來，
大概有人故意在他生前吃的東西里下了降糖藥。導致本來血糖正常的他，
忽然出現了低血糖癥狀。會是劉家人下的嗎？如果是的話，會下什么東西在里邊？
老劉剛才到底把什么東西挪去廚房了？我疑竇叢生地東看看西看看。劉可可緊緊跟在我身后，
時不時小聲“提示”我幾句：“我害怕是有別人故意下藥，栽贓害我爸的！
”“我家之前和鄰居老胡家吵過幾架，他們威脅要趁我爸不注意藥死我和我媽。
那幾天我怕得要死，睡覺都得鎖窗戶！”她話是真的多，我又慌又煩，
一顆心似乎膨脹了數倍，在胸腔里怦怦亂跳。好巧不巧，外邊聲控燈在這節骨眼上騰地亮起，
整個屋子明如白晝。我被刺得不由自主瞇上眼，把臉扎進碗櫥里避光。是老劉來了。
“干啥呢，你倆？”他頗不高興地大聲質問?！鞍?，他餓了，找點東西吃。
”劉可可替我大聲答道。“好，好?！崩蟿⑿χ鴳?。下一瞬他卻重重拽過門來摔上，
幾聲“咔嗒”過后，我倆被一道反鎖在廚房里。“爸！你干什么呢！”劉可可眼疾手快，
沖上前去用力拍門。是個人都知道，把一對異性同時鎖進一間屋子代表什么。
為了不產生什么事涉男女兩性的誤會，我動作飛快地向窗戶邊退去，
將我倆之間的距離拉到最大?！鞍?！爸！”劉可可叫得愈發凄切。那門卻紋絲不動，
大有不到天亮休想出去的陣勢。這要挨到天亮，明天非得滿村流言蜚語不可！
他們會說我和劉可可孤男寡女獨處一夜，肯定發生了什么！我嚇出渾身冷汗，
情急之下一頭撞碎窗戶玻璃，整個人直挺挺翻出窗去，跌到地上。9我強撐著滿頭疼痛，
跌跌撞撞地爬上車，一路駛去衛生所。幸好還有值班大夫在。瀕臨昏迷時，我暗自慶幸。
再睜眼時已經是上午十點。我頭上纏了幾圈繃帶，躺在病床上渾身酸疼。護士走進來，
表情復雜地對我交代傷口后續護理事宜。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她講話，
兩眼緊盯著床邊鏡子里臉色慘白的自己出神。手機倏然震了幾震。是警察那邊回復的消息！
回復的內容卻叫我大失所望。警察說，房間里的布置確實改動過，但在案情調查之初，
他們便完完全全地檢查過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而墻邊可疑的深色液體痕跡，
警方給出的解釋是：確系陳舊血跡，DNA檢測結果是此血跡屬于老劉他老婆，與本案無關。
“那為什么我爸低血糖犯了他家沒人去救！”我憤怒質問道。對面沉默了一分多鐘后，
發來一段語音。聽得出來，警察被我的難纏氣得夠嗆，甚至聲音都像咬著牙迸出的。
“因為你爸犯低血糖的時候，他身邊只有吳雪花一個人！吳雪花是智力障礙者，
她不知道怎么救！”我忽然產生一股窒悶的無力感，憋得我幾乎要背過氣去。
原來真有人能死得這么糊里糊涂，死得這么不叫旁人消停。我做韓堅定的兒子將近三十年，
卻第一次意識到我爸可悲可惡到這種地步?！皼]別的問題了吧？”警察在那頭問我。
我手指顫抖著敲下兩個字：“沒了。”“沒了就趕緊來簽字，順便把老頭后事給辦了。
”警察提醒我。大概是察覺到剛才口氣太硬的原因，他又找補幾句：“都是成年人，
活得不容易可以理解，但你得有擔當。節哀順變。”我沒再理會他。
取完藥便一搖一晃地出了衛生所，準備去簽字辦后事。孰料劉可可正在門外候著，
此刻她手里還提著一大袋水果。10我下意識想要躲開她?？伤齾s一眼鎖定了我，
提著水果風風火火地奔上來，恨不得將水果連袋子砸到我懷里。我不知道該同她講些什么，
我的嘴也干得仿佛失去了講話能力?！拔冶晃野执蛄恕！彼难劬湍橆a都腫得有些怪異。
我猜是因為昨晚的事。對于老一輩來說，沒有什么是他們不能朝下三路方向想的。
“所以你準備要我怎么辦？”我警惕地向后閃了半步，不停打量她。
“我爸要你回我家把事情講清楚！”劉可可倏然大聲道。這會兒衛生所門口的人并不少，
經劉可可這么一吆喝，都紛紛向我投來詫異目光。媽的，我臉頰發燙，
額前的青筋也怦怦跳個不停，蜇得傷口疼。下一秒，她又騰地作勢要跪，
嗓門更加嘹亮：“求你了！你不答應的話，我爸會打死我的！”完了，
我心有不甘地閉上兩眼。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緊咬著牙關，
幾乎是從胸腔里迸出一個“不”字。撐死是一走了之，往后再也不回來罷了，
管他們怎么背后嘀咕呢！這窮鄉僻壤，誰愛待誰待！這樣想著，我一把甩開劉可可，
掙扎著拉開車門，坐上駕駛位。劉可可并沒有阻攔，而是異常平靜地看向我。幾腳油門后，
車毫無動靜。低頭一看，油表指針落在0上?！坝驮谖壹遥ヒ惶嗽俳o你。”她冷冷道。
媽的，中計了。11我一心只想快些拿到汽油離開，才勉強答應了劉可可的要求。
劉可可倒是很快恢復了那副好臉色，甚至在我坐著她電驢回去的路上，她還不忘抽空告誡我，
她爸約莫著還在氣頭上，要我盡量別激怒他。我沒有出聲。也許是頭痛的原因，
我現在什么也不肯多說多想。一進劉家院門，我便嗅到一股隱隱約約的汽油味。
似乎是劉可可從我車里把油抽走，再提回家的時候，不小心失手灑了些。“我爸在屋里等你。
”她交代道。屋里倒是沒有什么汽油味，而只有隱隱的酒氣，老劉紅漲著臉坐在桌邊，
手邊似乎放著一件舊衣服?！白?。”他命令道。我白了他一眼，
刻意將身子和桌沿之間留出不少距離?！澳阍谀膬荷习?？一年掙多少？”老劉質問。臥槽，
成心想訛我不是？不過就撞爛了他家玻璃，至于嗎？我沉下臉，
“你家玻璃的價錢頂天了就二百！”“誰他媽和你說玻璃的事了？
”老劉“砰”一聲拍得桌子亂顫，唾沫星子幾乎飆到我身上：“你他媽睡了我閨女，
還把我當傻子是不是？”12啥？？？睡了誰？？？我一頭霧水。老劉繼續死死盯著我，
生怕我即刻跑了，留他做冤大頭似的。“我沒有！”我抗辯道，
“昨天晚上我一直一個人待在車里，怎么可能和她有接觸！
”“那你為什么會和她一塊進廚房？”老劉反唇相譏，“我發現你倆之后你還跳窗戶跑了？
你沒做虧心事的話跑什么跑？”避嫌?。”芟幽愣欢?！我一顆頭又痛得厲害，
甚至看東西也成了重影。哎，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講不清。眼看老劉的表情愈發可怕，
也出于好漢不吃眼前虧的覺悟。我只得深呼吸幾下，
幾乎是哀告般解釋：“您把我當成什么人啦？我爸剛走沒多久，
我犯得著在這時候做這種事嗎？”“你少來！”老劉仿佛是被觸發了什么機關，
嘩啦一下把整張桌子掀翻在地。“你什么玩意，老子還不清楚嗎！”老劉咆哮道，
混有劣質白酒味的唾沫星子撲面而來。我……我怎么了我？我被嗆得向后趔趄幾步，
更新時間：2025-04-03 15:2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