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覺,苗燕敖在炕上翻來滾去,徹底睡不著了,他徹底明白了姜玄的感受。
心里好像有野火在燒,燒得他全身滾燙,可是又沒著沒落的。
他卷著被子騎住。
過了很久,他才輕微地發出一聲鼻音。
全身熱汗。
可是這招對于姜玄來說是沒用的,曾經被下過不入流的東西,刺激太強烈,導致一般的方法紓解不了,他也不想讓自己再多受沒用的罪,就忍著吧。這種難受就像是中彈,子彈卡在骨頭里,又脹又疼痛,如業火焚身,讓人游走在失去理智的邊緣,非常非常想祈求什么人幫他取出來,只要有人愿意,想怎樣都可以。
可是,如果想以后潔身自好,多愛自己一點,我就必須得戰勝它。
他出去看小兔子,看小狗,看大鵝,抬頭舉目,看夜空的星星。
一直到天亮了,他才回房間,窩在被子里,團成蝦仁。
第二天早起,苗燕敖去大棚轉了一圈,買了早飯回來。
西屋門關著。
出于某種隱秘的心理,他悄悄湊近,拉開一點門縫,嗅一嗅,還是香香的,倒沒什么特別的氣味。
姜玄平常保養仔細,面霜都是貴價好貨,香味調和得恰到好處。
他經常用一款香水,前調是薔薇和樹莓的氣味,但留香非常短暫,哪怕他像噴花露水似的噴全身,出去院子里轉一圈再回來就沒了。中調是香櫞和佛手柑,很清新柔和。后調卻是焚香,琥珀、廣藿香和香根草,占據主場,綿長恒久,讓人聞了就覺得很悲傷。
苗燕敖不知道姜玄人生的全貌,目前只是一面之詞,然而從他很多次的欲言又止能感覺到是大打折扣的。
只是窺見一角就已經鮮血淋漓了。
他只有二十三歲,還是人生最應該肆意張揚的年紀。
想起那次他做噩夢崩潰,說:我究竟犯了什么錯,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這確實是肺腑之言,心底的哭訴。
苗燕敖輕輕關上房門。
但是,兩秒鐘后,他一下把門推開,大步走進去,把姜玄從被子里剝出來,照著他的側臉結結實實親一口!
“快起床,太陽曬屁股了!”
大清早的,突然被甜蜜暴擊,姜玄一整個莫名其妙。
你這是開竅了嗎?
這么容易?
但是被折磨得太久,他反而沒那么快反應,只是想讓人離遠點,讓自己的痛苦能少一點。
他無力地推開人。
“你出去!”
苗燕敖好不容易勇敢一回,被無視,不甘心,越戰越勇。
“我今天沒什么事,帶你出去轉轉?!?/p>
姜玄拉著被子蓋住臉。
“再說吧?!?/p>
白天,三嫂來了,問長問短,東扯西扯的,話題終于落到相親的事情上。
上次那個縣里的小姐姐就是三嫂給介紹的,人家女孩子還挺上心,問了好幾回。三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就敷衍著。
可是,女孩家長也來問,那三嫂就不得不來找苗燕敖,問個確切的答案。
“不行?!泵缪喟街苯亓水斀o答案:“我有喜歡的人了?!?/p>
三嫂氣得打他。
“你不早說!”
苗燕敖就笑。
西屋的姜玄把自己從被子里解脫出來,深呼吸,感覺好像沒那么難受了。
下午,苗燕敖開著他的小吉普,帶“喜歡的人”出去玩。
倆人去縣里電影院,看了一場鬧哄哄的電影,在黑暗中牽手,偷偷親嘴。
之后,吃了一餐飯,互相看著都有點不好意思。
天色漸晚,倆人迎著壯麗的晚霞往回走,車子開得很慢,仿佛不舍得走完這條路。
到一處林地邊緣,苗燕敖一把輪從路面拐進去,車子顛簸著,擦著農田邊緣前進。
姜玄不明所以,一手拉著拉手,一手按著儀表盤。
“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俊?/p>
苗燕敖不說話,繼續開。
繼續走了一段,再上坡,倆人來到新修的路段。
道路還沒通車,馬路嶄新的像客廳地板。
視野開敞,到處是大片的農田,玉米高高大大,大豆的豆莢已經泛黃。
苗燕敖解開安全帶,下車。
姜玄也下車。
倆人肩膀挨著肩膀,看著田野,看著天。
“我喜歡你?!泵缪喟酵蝗徽f。
他沒有看姜玄,還是望著漸漸轉為昏暗的天幕,像是對著自己的心表白。
“你從天而降,是我這輩子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人很特別,他一定和我會有某種關系。至于是什么,我當時不明白。你現在處境艱難,我這么做是趁火打劫,但我真的很喜歡你,也很心疼你。未來不論如何,能陪你走一段,我就已經很滿足了?!?/p>
姜玄眉心收緊,他覺得自己沒有那么好。
苗燕敖很勇敢,轉頭看向他,抬手,捧著他的臉。
“你喜歡我嗎?”
姜玄點頭。
“不是因為寂寞,也不是因為恐慌,也不是新鮮感。我……”
“不需要那么多前綴,直接了當給我答案?!泵缪喟秸f。
姜玄如釋重負,笑起來。
“我喜歡你,我每天都很想你,哪怕我們在一起的時候?!?/p>
苗燕敖閉了閉眼,點頭。
“好?!?/p>
吉普車的后座空間很大,但兩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還是顯得擁擠。
喘息聲響成一片。
姜玄盡力放松身體,調動感官去感受。
確實不一樣。
哪怕他沒經驗,但他很關注自己的感受,會問你疼不疼,這樣對不對。
嚴謹認真,不愧是醫生。
姜玄淚流不止。
苗燕敖很恐慌,擔心是不是自己做錯了。
然而姜玄搖搖頭,哭聲哽咽。
“你很好,你真的很好?!?/p>
天徹底黑下來。
姜玄靠在苗燕敖懷里,被他結結實實摟住,細細密密地親吻。
“現在還難受嗎?”
苗燕敖調了一下空調出風口的方向,不讓對著姜玄直吹。
姜玄半瞇著眼睛靠在他肩膀上,軟軟的像條蛇。
“以后難受跟我說?!泵缪喟接H吻他的額頭。
姜玄無聲笑起來。
“我還用說?。俊?/p>
苗燕敖也笑。
“確實不用?!?/p>
“哼,讓你一回而已,你別太得意?!?/p>
苗燕敖一下堵住他的嘴。
姜玄被親得亂七八糟的,笑得不行。
“你這個野男人,特地挑了這么個野地方,準備得那么充分,不像沒經驗啊?!?/p>
苗燕敖摟著他,盡管有點熱,但不想放開,像摟著一塊稀世珍寶,發自心底的喜愛、珍視,怎么看都看不夠。
“你說得對,吻過,就不會舍得放手了。不舍得,當然要好好愛惜?!?/p>
姜玄一陣心熱,仰頭吻住他。
“再來一次。”
這天之后,倆人徹底發了大瘋,在家里各種地方施展。
一個醫生就已經很要命了,還是個獸醫,專門研究春天來了那點事。
姜玄有時候嘆自己太稚嫩過分天真,怎么早沒想到?
我琢磨他的時候,沒準他已經把我琢磨了千百遍了。
我琢磨他,是這樣那樣。人家琢磨我,不用發揮靈感,照著教科書來,就已經有現成的千百樣了。
甚至倆人在院子里。
姜玄笑得身體發軟。
“不太行吧?這么多小動物看著呢?!?/p>
苗燕敖一本正經。
“他們那什么的時候,你也看著呢。大家經驗交流,你大方點兒。”
姜玄簡直服了他了。
他是說過:我讓你一回。但這已經是不知道讓了多少回了。
行吧行吧,反正很舒服,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呵護。
不疼,真的一點都不疼了。
他漸漸體會到真實的身體快樂,不需要任何附加解釋,無需花言巧語,也能確定源源不斷慷慨的愛?!拔覑勰恪焙竺娌粫俑痪洹叭桃蝗獭??!澳銗畚摇敝?,不是救護車去急診,而是酣沉甜夢到天明。
有一天,他照鏡子,突然覺得自己比以前更精神了,是自己都認為的容光煥發,而不是別人說的“好看”、“漂亮”。
他不太確定,出去問苗燕敖。
“老師,覺得你對象咋樣?”
苗燕敖一下想歪,拉扯他的褲子。
“我得仔細看看,才能給你答案?!?/p>
姜玄笑得臉紅。
“你正經點兒?!?/p>
苗燕敖到底還是占了點便宜才把人放開,仔細端詳,確實覺得他和以前不一樣了。至于是哪里不一樣,他知道,但不好意思說。
“這個……激素變化……你懂的吧?”
姜玄雖然不是學醫的,但基本醫學常識還是有。他當然懂。
真的是這樣?這么明顯嗎?
打多少水光針都達不到的效果。
他有點高興,胳膊肘撞撞苗燕敖。
“得了便宜還賣乖?!?/p>
苗燕敖哈哈大笑跑出去。
“我先去忙,做好飯叫我?!?/p>
姜玄氣得直翻白眼,我這下真成田螺姑娘了。
小兔子出生了,生了六只,一個個粉粉的,但太小了,也沒有毛,看上去有點嚇人。但還得挨個檢查,好在個個健康。
姜玄緊張得像新手爸爸似的,用針管給小白喂電解質水,說,你辛苦了。
而真正的兔子爸爸在旁邊籠子里呼呼大睡。
姜玄決定今晚給它減少飯量,給它個小小教訓。
八月底,風涼了。
天黑后,室外溫度降到安全臨界值。姜玄把小白和小白寶寶挪進房子里,就放在客廳,給籠子加保溫,裝了溫度計,確保溫度在31-32攝氏度,還監測濕度,隔一會兒就在本子上記錄。
苗燕敖笑瞇瞇地看著他。
“真像個村里人?!?/p>
“我是做事情認真?!苯姿谎郏骸按謇锶擞惺裁床缓??我媽媽也是村里人?!?/p>
苗燕敖笑著湊近,俯身,親親他的耳垂。
“你像我媳婦兒?!?/p>
“什么叫像啊?”
姜玄偏頭躲了躲,抬眼看著人,含情帶笑,眼神像一雙小鉤子。
苗燕敖眼神一暗,上前就把人橫抱起來,對他的大呼小叫充耳不聞,轉身回屋,壓在炕上。
一個沒嘗過甜頭的,一個啥都沒嘗過的,湊到一起能閑著就怪了,這事真是欲罷不能。有時候倆人開碰頭會反思,是不是節制一下?或者做個時間表,排個班什么的?
每次這般那般敲定方案,轉天就又滾到一起。
姜玄想著這些,沒忍住笑出來。
“老光棍兒,饞死了吧?”
苗燕敖一根指頭壓住他的舌尖。
“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些話都是跟誰學的?一定是小胡帶壞了你。”
“嗚嗚……”姜玄氣得咬他一口。
苗燕敖突然笑瞇瞇地歪歪頭。
完了!糟了!
他是挺溫柔的,也有分寸,但他學得飛快,該不溫柔的時候,也挺要命。
姜玄撒嬌耍賴、裝模作樣求饒,其實巴不得他來個更兇一點的。
然而突然被捂住嘴!
苗燕敖快速把他姜玄的衣服穿好,攬著他在懷里,另一手護住他的后腦,猛地回頭。
萬年瞌睡的歡歡突然開始狂叫!
“汪汪汪汪!”
小狗后背的毛都豎了起來,對著大門猛撲!?。?/p>
鐵門被小狗撞得咣咣響?。?!
姜玄嚇得心跳都停了。
難道……
他們找到我了?
他緊緊抱住苗燕敖的腰,然而又推他。
“你快走,他們只要抓到我,就不會再去抓你?!?/p>
苗燕敖下巴磕他一下。
“閉嘴。”
他把姜玄推到炕上,把鞋子給他,若有萬一,推開后窗就能跑。
接著,他走出去,鎖上門。再出去大門口,在歡歡的狂叫聲中踩著墻邊的雜物攀上墻頭,悄悄從花朵落盡的薔薇枝葉中往外看。
門外,站著一個胡獸醫!
“你他媽的……”
苗燕敖跳下來,在院子里轉了三圈,深深地吐氣,腦仁嗡嗡響。
他敲敲東屋前窗。
“沒事沒事,是小胡?!?/p>
姜玄都已經嚇得應激了,一聽是小胡,瞬間沒滿足的欲望和被驚嚇的恐懼揉在一起,變成了憤怒!
胡獸醫神情愣愣的,不住地往黃豆地的方向瞧。
苗燕敖一把薅住他的領子,把他拉進院,插上門。
歡歡不叫了,但還是很警惕,趴下來,鼻子從大門底下的縫隙往外鉆,使勁兒往外看。
“你咋回事?”
苗燕敖黑著一張臉,剛才慌亂之中不知道把東屋門鑰匙藏哪兒了,好一頓乒乒乓乓翻找。
姜玄從屋里擰開門。
“寶寶,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胡獸醫背著個耐克包,鼓鼓囊囊的,也沒穿白大褂,不過穿了一身長袖,襯衫領子系到喉嚨口,整個人神情緊繃。
“我、我跟我對象吵架,我不想回家?!?/p>
姜玄拍拍苗燕敖,讓他別折騰了。
“你去整點吃的去?!?/p>
他圈著胡獸醫的肩膀帶他進東屋,把東西先放下,讓他坐在炕沿上。
“我開瓶酒,咱們喝一杯,然后慢慢說,別怕。”
胡獸醫嘴唇顫動,難過地捂住臉。
他哭了。
更新時間:2025-03-29 05:5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