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文帝前三年(公元前177年),當初,趙王張敖把一位美人獻給漢高祖,美人受到寵幸后有了身孕。等到貫高謀反的事情敗露,美人因為受牽連被囚禁在河內(今河南武陟西南)。美人的弟弟趙兼通過辟陽侯審食其(shěn yì jī)向呂后求情,呂后嫉妒美人,不肯為她向漢高祖說情。美人在生下孩子后,心中怨恨,就自殺了。官吏把孩子抱給漢高祖,漢高祖很后悔,給孩子取名為劉長,讓呂后撫養他,把美人葬在真定(今河北正定南)。后來,劉長被封為淮南王。淮南王自幼失去母親,一直依附呂后,所以在孝惠帝和呂后掌權的時候,他沒有遭遇禍患。但他心里一直怨恨辟陽侯,認為辟陽侯沒有盡力向呂后爭取,才導致母親含恨而死。漢文帝即位后,淮南王自認為與皇帝關系最親近,十分驕橫,多次不遵守法令,漢文帝常常寬容他。這一年,淮南王入朝,跟隨漢文帝到苑囿打獵,他和漢文帝同乘一輛車,還常常稱呼漢文帝為“大兄”。淮南王有勇力,能舉起大鼎,他去見辟陽侯,從袖子里拿出鐵椎,親自椎殺了辟陽侯,又讓隨從魏敬砍下辟陽侯的頭。然后,他跑到皇宮前,袒露上身,向漢文帝請罪。漢文帝被他的孝心所感動,因為他是自己的親人,就赦免了他,沒有治罪。當時,薄太后、太子以及各位大臣都很忌憚淮南王,淮南王因此回到封國后更加驕縱,出行時仿照天子的規格,稱自己為“制”,與天子相比擬。袁盎勸諫說:“諸侯過于驕橫,一定會引發禍患。”漢文帝沒有聽從。
漢文帝前六年(公元前174年),淮南王劉長自己制定法令,在封國內施行,驅逐漢朝在封國設置的官吏,請求自己任命丞相和二千石的官員,漢文帝都違心地答應了他。他還擅自刑殺無辜之人,封人爵位,最高到關內侯,多次上書,言辭也不謙遜恭順。漢文帝不想親自嚴厲責備他,就讓薄昭寫信勸誡他,還列舉管叔、蔡叔以及代頃王、濟北王劉興居謀反的事例,作為警戒?;茨贤鹾懿桓吲d,讓大夫但、士伍開章等七十多人與棘蒲侯柴武的太子柴奇謀劃,準備用四十輛輦車在谷口(今陜西禮泉東北)謀反,還派人出使閩越、匈奴。事情敗露后,有關部門進行審理,漢文帝派使者召淮南王進京?;茨贤鮼淼介L安,丞相張蒼、典客馮敬代理御史大夫的職務,與宗正、廷尉一起上奏,認為淮南王的罪行應當判處死刑。漢文帝下詔說:“赦免淮南王的死罪,廢除他的王位,把他流放到蜀郡嚴道邛郵(今四川滎經縣境),參與謀反的人全部處死。”淮南王被用輜車押送,由沿途各縣依次傳送。袁盎勸諫說:“陛下一向驕縱淮南王,沒有給他設置嚴厲的太傅和丞相,才導致今天的局面。淮南王性格剛烈,如今突然遭受這樣的打擊,我擔心他會在途中生病死去,陛下就會落下殺弟的名聲,這該怎么辦呢?”漢文帝說:“我只是想讓他吃點苦頭,之后就會讓他回來。”淮南王果然悲憤交加,絕食而死。當囚車傳送到雍(今陜西鳳翔南)的時候,雍縣的縣令打開封條,發現淮南王已經死了,就上報給漢文帝。漢文帝痛哭流涕,對袁盎說:“我沒有聽從你的建議,最終失去了淮南王,現在該怎么辦呢?”袁盎說:“只有斬了丞相和御史大夫,向天下人謝罪,才行。”漢文帝就命令丞相和御史大夫逮捕拷問沿途各縣不打開封條、不供應食物的官員,將他們全部處死,用列侯的禮儀把淮南王葬在雍,還安排了三十戶人家為他守墓。
漢文帝前七年(公元前173年),民間流傳著一首歌謠:“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chōng,把東西放在石臼或乳缽里搗去皮殼或搗碎)。兄弟二人不相容。”漢文帝聽到后,心中很憂慮。
漢文帝前八年(公元前172年)夏,漢文帝封淮南厲王劉長的兒子劉安等四人為列侯。賈誼知道漢文帝一定會再次封淮南王的兒子為淮南王,就上書勸諫說:“淮南王悖逆無道,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罪行。陛下赦免并流放了他,他自己生病死去,天下人都認為他的死是罪有應得。如今尊崇罪人的兒子,只會讓天下人對陛下產生非議。這些孩子長大后,難道會忘記他們父親的死嗎?白公勝為父親報仇,對象是他的祖父和叔父。白公勝發動叛亂,并非想要奪取國家、取代君主,只是為了發泄心中的怨恨,不惜與仇人同歸于盡。淮南國雖然不大,但黥布曾經利用它謀反,漢朝能留存下來只是僥幸罷了。如果讓仇人掌握足以危害漢朝的資本,從策略上來說是不利的。給予他們百姓,積累他們的財富,這樣做不是像伍子胥、白公勝那樣在大城市中報仇,就是像專諸、荊軻那樣在朝堂上刺殺,這就是所說的借給賊人兵器、給老虎添上翅膀啊。希望陛下仔細考慮?!睗h文帝沒有聽從。
漢文帝前十一年(公元前169年)夏六月,漢文帝改封城陽王劉喜為淮南王。
漢文帝前十六年(公元前164年)夏四月,漢文帝又把淮南王劉喜改封為城陽王,封淮南厲王劉長的兒子阜陵侯劉安為淮南王。
景帝前四年(公元前153年),當初,七國之亂爆發時,淮南王想要發兵響應叛軍,他的丞相率領軍隊守城,沒有聽從他的命令,淮南王因此得以保全。(此事詳見《七國之叛》)
?武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冬十月,淮南王劉安前來朝見漢武帝,漢武帝因為劉安是自己的叔父,而且很有才華,十分尊重他。每次設宴接見,兩人都交談至黃昏才結束。淮南王與武安侯田蚡(fén)關系很好,他入朝時,武安侯到霸上(今陜西西安東)迎接他,對他說:“皇上沒有太子,大王您是高皇帝的孫子,施行仁義,天下無人不知。一旦皇上駕崩,除了大王您,還有誰更適合繼承皇位呢?”劉安聽后十分高興,重重地賞賜給田蚡許多金錢財物。
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冬,漢武帝賜予淮南王劉安幾案和手杖,允許他不用入朝拜見。
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當初,淮南王劉安喜好讀書、撰寫文章,喜歡樹立自己的名聲,招攬了門客和方術之士數千人。他的群臣和門客大多是江淮一帶輕薄浮躁之人,常常因為淮南厲王劉長被流放致死一事而感動劉安。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彗星出現,有人勸說劉安:“先前吳王劉濞起兵反叛時,彗星出現,長度只有數尺,尚且流血千里。如今彗星貫穿天空,預示著天下將會發生大規模戰爭?!眲残闹姓J為很有道理,于是更加積極地整治攻戰的器具,積聚金錢。郎中雷被得罪了太子劉遷,當時朝廷下詔,想要從軍的人可以前往長安。雷被表示愿意奮勇抗擊匈奴,太子劉遷卻在劉安面前詆毀雷被,將他斥責免官,想以此來禁止其他人效仿。這一年,雷被逃到長安,上書為自己辯解。此事交由廷尉審理,追查下來,牽連到淮南王。公卿大臣請求逮捕淮南王和太子劉遷治罪。劉遷謀劃,讓人穿上衛士的衣服,手持兵器站在淮南王身邊。如果漢朝使者有不利的舉動,就立刻將其刺殺,然后發兵反叛。漢武帝派中尉殷宏前去審訊淮南王,淮南王見中尉殷宏態度溫和,便沒有發動叛亂。公卿大臣上奏,認為劉安阻礙他人抗擊匈奴,違抗詔令,應當判處死刑。漢武帝下詔削減劉安的兩個縣作為懲罰。不久后,劉安為自己感到委屈,說:“我施行仁義,卻反而被削減封地,真是恥辱?!庇谑牵\反的心思更加堅定。
劉安與衡山王劉賜相互指責,在禮節上互不相讓。衡山王聽說淮南王有謀反的打算,擔心被他吞并,也招攬門客,準備謀反。他認為淮南王一旦向西起兵,自己就可以發兵平定江淮之間,將其據為己有。衡山王的王后徐來在他面前詆毀太子劉爽,想要廢掉劉爽,改立劉爽的弟弟劉孝。衡山王囚禁了劉爽,還讓劉孝佩戴王印,讓他招攬門客。門客們來到后,得知淮南王和衡山王有叛逆的計劃,便日夜勸說他們。衡山王于是派劉孝的門客江都人枚赫、陳喜制造兵車、鍛造箭矢,刻制天子印璽、將相軍吏的印章。秋天,衡山王應當入朝拜見漢武帝,路過淮南時,淮南王與他以兄弟相稱,消除了之前的嫌隙,共同約定謀反的事宜。衡山王便上書稱病,漢武帝賜書允許他不用入朝。
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淮南王劉安與門客左吳等人日夜謀劃謀反之事,查看地圖,部署軍隊進攻的路線。各地使者從長安前來,有的說皇上沒有兒子,漢朝政治混亂,劉安就很高興;有的說漢朝政治清明,皇上有兒子,劉安就很生氣,認為是假話。劉安召來中郎伍被,與他商議謀反之事。伍被說:“大王怎么能說出這種亡國的話呢?我仿佛已經看到宮中長滿荊棘,露水打濕衣裳的景象了?!眲彩稚鷼猓瑢⑽楸坏母改盖艚饋?,關了三個月。之后又召來伍被,問他:“從前秦朝無道,窮奢極欲,百姓中十分之六七都渴望天下大亂。高皇帝在軍隊中崛起,最終成為天子,這就是抓住時機,趁著秦朝的滅亡而成就大業。如今大王您只看到高皇帝奪取天下容易,難道沒看到近代的吳楚七國之亂嗎?吳王劉濞統治著四個郡,國家富足,百姓眾多,計劃制定完備,起兵西進,然而卻在大梁被打敗,向東逃竄,最終身死國滅,祭祀斷絕,這是為什么呢?實在是因為他違背天道,不懂得把握時機啊。如今大王您的兵力還不到當年吳楚七國的十分之一,而當今天下的安寧程度是吳楚七國之亂時的萬倍。大王您如果不聽從我的建議,恐怕很快就會失去千乘之君的地位,收到賜死的詔書,比群臣先死在東宮啊?!眲猜犕辏髦鴾I站起身來。
劉安有個庶子叫劉不害,年齡最大,但劉安不喜歡他,王后和太子也不把他當作兒子和兄長看待。劉不害的兒子劉建才能出眾,有勇氣,他常常怨恨太子劉遷,暗中派人告發太子劉遷謀殺漢中尉的事情。此事交由廷尉審理,劉安十分擔憂,想要起兵反叛。他又問伍被:“你認為當年吳王起兵反叛是對還是錯呢?”伍被回答:“不對。我聽說吳王后來非常后悔,希望大王您不要做吳王后悔的事情。”劉安說:“吳王哪里懂得反叛的策略,他率領的軍隊一天之內就能通過成皋的只有四十多人。如今我斷絕成皋的通道,占據三川的險要地勢,招攬崤山以東的軍隊,像這樣起兵,左吳、趙賢、朱驕如等人都認為十有九成能成功,你為什么偏偏認為只有災禍沒有福氣呢?難道真的不能僥幸成功嗎?”伍被說:“如果您一定要反叛,我有一個計策。如今諸侯沒有反叛的心思,百姓也沒有怨恨,我們可以偽造丞相和御史大夫的奏章,請求將各郡國的豪杰和富戶遷徙到朔方,再征發更多的士兵,加緊辦理此事。同時偽造詔獄文書,逮捕諸侯的太子和寵臣。這樣一來,百姓就會怨恨,諸侯也會恐懼。然后派能言善辯的人去勸說他們,或許能有十分之一的成功機會?!眲舱f:“這個計策可行。不過,我認為事情還不至于到這種地步?!庇谑牵瑒仓谱髁嘶实鄣挠…t、丞相、御史大夫、將軍、軍吏以及中二千石官員的印章,還有漢朝的符節。他打算派人假裝犯罪,向西投奔大將軍衛青,一旦發兵,就立刻刺殺大將軍。他還說:“漢朝的大臣中,只有汲黯喜好直言進諫,堅守氣節,為正義而死,難以用不正當的手段迷惑他。至于勸說丞相公孫弘等人,就像揭開蓋子、搖落樹葉一樣容易?!?/p>
劉安想要征發國內的軍隊,又擔心丞相和二千石官員不聽從命令,于是與伍被謀劃,先殺掉丞相和二千石官員。他還想派人穿上求盜的衣服,手持羽檄,從東方趕來呼喊:“南越的軍隊入侵了!”想以此為借口發兵。恰好廷尉前來逮捕淮南太子,淮南王劉安得知后,與太子劉遷謀劃,召來丞相和二千石官員,想要殺掉他們后發兵。召來丞相后,內史和中尉卻都沒有來。劉安心想,只殺丞相也沒有什么用,于是放了丞相。劉安仍然猶豫不決,太子劉遷就自刎,但沒有死成。伍被主動前往官府,告發了他與淮南王謀反的事情,謀反的蹤跡因此被暴露。官府于是逮捕了太子、王后,包圍了王宮,將淮南王在國內與他一起謀反的門客全部抓捕,搜出了謀反的器具,上報給漢武帝。漢武帝下令公卿大臣審理他們的同黨,派宗正手持符節去審理淮南王。宗正還沒到,十二月,淮南王劉安就自刎而死,王后荼、太子劉遷以及所有參與謀反的人都被滅族。漢武帝因為伍被言辭出眾,且常常稱贊漢朝的美好,想要不殺他。廷尉張湯說:“伍被最先為淮南王謀劃反叛,罪行不可赦免?!庇谑俏楸槐惶幩馈J讨星f助一向與淮南王交往密切,私下里有很多議論,淮南王還送給他豐厚的財物。漢武帝認為他的罪行較輕,想要不殺他。張湯爭辯說:“莊助出入宮廷,是皇上的心腹大臣,卻在外面與諸侯私交,像這樣的人不殺,以后就無法治理國家了?!鼻f助最終被處死。
衡山王上書請求廢掉太子劉爽,改立劉孝為太子。劉爽聽說后,立刻派他的好友白嬴前往長安上書,說劉孝制造兵車、鍛造箭矢,還與衡山王的御者通奸,想要以此敗壞劉孝的名聲。恰好官府在抓捕與淮南王謀反有關的人時,在衡山王的兒子劉孝家中抓到了陳喜。官吏彈劾劉孝,說他窩藏陳喜。劉孝聽說按照法律,先自首可以免除罪行,于是就主動自首,告發了參與謀反的枚赫、陳喜等人。公卿大臣請求逮捕衡山王治罪,衡山王自刎而死,王后徐來、太子劉爽以及劉孝都被處死,所有參與謀反的人都被滅族。淮南王和衡山王的這兩起謀反案件,牽連到列侯、二千石官員、豪杰等,導致數萬人死亡。
更新時間:2025-03-28 22:5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