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天陰沉沉的，汪峰獨自坐在弘毅廣場的長凳上，呆呆地凝望市公安局刑偵總隊的方向。

他是神經生物學教授，一個多月前，在協助警方抓捕罪犯的過程中，他被兇手刺傷。王雨柔一直在醫院守著他，可是他出院后，她再沒有回過鐘家。

王雨柔是市公安局的刑警，她的父親是汪峰的老師，他幾乎是看著她出生的。十年前，王雨柔的父母意外過世，汪峰就是她唯一的親人。

“汪峰？我是張強啊，我們是大學同學?！币粋€中年男人大步走向汪峰，微笑著對他伸出右手。

汪峰稍一遲疑，伸手與他握了握，客氣地說：“您好?！彼诖笠坏臅r候罹患精神分裂癥休學，大多數同學他都不記得。

張強見他態度冷淡，訕訕地告辭離開。

汪峰目送他遠去，拿出濕紙巾擦了擦右手，舉步走向不遠處的海洋館。

突然間，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笑盈盈地看著他，他原本灰蒙蒙的心情瞬間變得明亮了。

王雨柔迎面走向汪峰，挽起他的胳膊低聲抱怨：“你怎么才來，我都等了半個多小時了?！彼┲枪玊恤衫，扎著馬尾辮，正是最美麗的年紀。

汪峰有些局促，試圖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快走?！蓖跤耆崴坪踅z毫未覺他的避讓，拉著他往前走。

汪峰被她的快樂感染，任由她親呢地挽著自己。

“汪峰，你看，小丑魚?！?/p>

汪峰彎腰，順著王雨柔的手指看去，忽覺臉頰一陣溫熱。她又親了他！汪峰忙道：“雨柔，我是你的養父……”

“不是，十年前孤兒院駁回了你的收養申請，我們不是父女！”

“叔叔，你在和誰說話？”

童稚的嗓音驚醒了汪峰，他低頭就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奇怪地打量他。他的身邊并沒有王雨柔的身影，唯有一條色彩斑斕的小丑魚，正隔著玻璃注視他。

“叔叔，你為什么和自己說話？”小男孩鍥而不舍地追問。

汪峰對著小男孩笑了笑，低聲說：“因為我太喜歡一個人，對她‘上癮’了?！?/p>

他愛上了王雨柔，時常幻想王雨柔就在他身邊。

小男孩見狀，轉身跑向自己的母親：“媽媽，那個叔叔好奇怪?！?/p>

午輕的母親牽起小男孩的手，指著不遠處的大屏幕說：“時間快到了哦，你不是對媽媽說，想再看一次魚魚們跳舞嗎？”

“是啊，是啊?！毙∧泻⒚Σ坏c頭，高興地跟上母親的腳步。才走了幾步，小男孩不小心撞上一名年輕男子，他急忙道歉：“對不起，哥哥?！?/p>

年輕男子沒有理會他，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按了兩下，轉頭朝大屏幕看去。

“小朋友們，大朋友們，歡迎來到五彩繽紛的海底世界?！彪S著解說員高亢的聲音，大屏幕的畫面快速閃爍，五顏六色的光線在玻璃與水的折射下，把整個大堂照耀得色彩斑斕。

年輕男子瞪著大屏幕，手機從他的掌心滑落，他的瞳孔瞬間放大。

時間凝固了三秒，隨即他伸出雙手，痛苦地捂住脖子，兩眼翻白。“咚！”他的額頭撞在厚重的鋼化玻璃。

旁人尚未發現他的異常，年輕男子已經手腳僵硬，全身痙攣，整個人抖動了兩下，后腦磕在了垃圾桶上。

“快打120！”汪峰大叫一聲，第一個沖向年輕男子。他半跪在他身邊，左手捏住他的雙頰，右手摸索著尋找可以塞住他嚆巴的東西，他大聲對人群喊道：“告訴120，病人癲癇發作，可能伴有顱內出血?！?/p>

汪峰話音未落，感覺到年輕男子的痙攣停止了。他伸手搭住男子的脖子，對方的心跳已經停止。

“怎么回事？”保安撥開人群走到汪峰面前。

汪峰站起身，這才發現自己被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圍住了。他頓時覺得呼吸困難，右手止不住微微顫抖，只能閉上眼睛深呼吸，試圖緩和情緒。

“先生，你沒事吧？”保安伸手攙扶汪峰。

“我沒事?！蓖舴逅﹂_保安的手，不經意間瞥見年輕男子的褲袋鼓鼓的。他彎腰掏出一看，的確是一個藥瓶，標簽顯眼處寫著“丙戊酸”三字。他立馬想到小男孩的媽媽說，小男孩想“再”看一次。

“這個視頻一直是準點播放嗎？”汪峰問得又急又快。

保安不答反問：“先生，你認識他嗎？”他指了指地上的年輕男子。

汪峰看到保安用懷疑的目光盯著自己，他上前兩步半跪在年輕男子身邊，在他身上一陣翻找，只找到一個錢包。錢包內的身份證顯示，年輕男子名叫蘇志權，今年二十六歲。

汪峰愣了一下，突然對著人群大叫：“他的手機呢？有人看到他的手機了嗎？”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大家只是用異樣的目光打量他。

汪峰覺得自己快窒息了，他很想從現場逃離，可是他不能。

“先生，請隨我們去休息室?！眱擅０病笠挥壹茏⊥舴?。

汪峰沒有掙扎，只是低聲問：“可以幫我打一個電話嗎？”

王雨柔接到電話匆匆趕至海洋館，隔著玻璃看到汪峰低頭坐在椅子上，房間又小又陰暗，不覺得心里一酸。

剛出房間，汪峰便抓住王雨柔的肩膀：“有人意圖謀殺蘇志權?！?/p>

“你慢慢說，發生了什么事？”王雨柔正色詢問。

汪峰深吸兩口氣，這才說道：“蘇志權攜帶丙戊酸，這是治療光敏性癲癇的首推藥物。”

光敏性癲癇，顧名思義就是遇到突來的光線閃爍會引發病癥的癲癇。

“我不明白?！蓖跤耆釗u頭，目不轉睛看著汪峰。她已經有一個月沒見到他了。

汪峰觸及她的目光，后退一步，沉聲說：“蘇志權剛才在海洋館癲癇發作，我問過工作人員，他們每天下午三點都會播放一段光線閃爍頻率極高的視頻……”

“你的意思，有人利用海洋館固定時間播出的視頻，誘使蘇志權癲癇發作？”說話間，王雨柔已經拿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

很快，王雨柔從醫院了解到，蘇志權死了，初步判斷死因是外傷性蛛網膜下隙出血，而他的確患有光敏性癲癇。

山海市公安局刑偵大隊辦公室內，王雨柔等人被蘇志權之死弄得焦頭爛額。

在汪峰懷疑他并非死于意外的時候，誰也沒想到，他是網絡紅人“魚包木”，大學肄業后專爆名人八卦為生，在網上言辭激烈刻薄，為博網友同情，曾大肆渲染自己患有光敏性癲癇。

可到底是自殺還是謀殺，誰都說不清楚。蘇志權在發病前半小時用手機發了一條微博，聲稱晚上會有大爆料，可他發病后，手機卻不見了。

而且誰也不能保證，兇手如何保證他一定會發病，一定會撞上垃圾桶，且—定會導致顱內出血。

王雨柔等人連續奮戰三天，奈何蘇志權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人際關系混亂，案情徹底陷入膠著狀態。

蘇志權病發時，汪峰正好在附近，他記得蘇志權的確是背對著屏幕的。

汪峰剛把回憶起來的這個片段告訴王雨柔，口袋里的手機就震動起來了。他拿出手機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于是按下了拒聽鍵。

對他而言，手機只是方便王雨柔聯絡他，只有四個人知道他的電話號碼。

不一會兒，同樣一個號碼再次打了過來，汪峰再次按下拒聽鍵。

王雨柔看一眼電話號碼，喃喃自語：“為什么這個號碼這么熟悉？”她側頭思量，“你介意我回撥嗎？”

汪峰把手機遞給王雨柔。王雨柔按下固定電話的“免提”鍵，接通了電話。

“您好，這里是山海市公安局吳中支局，請撥分機號。”

汪峰愣了一下。他的生活很單調，除了上課就是回家，兩者都不屬于吳中支局轄區。他伸手按下“0”鍵，電話開始轉接總機。

但被告之，總機無法查知電話是從哪個分機撥出的，他失望地放下話筒。

汪峰翻開手機通話記錄，指著兩個未接電話說：“昨天上午10：08和前天晚上21：27，分別有一個陌生號碼給我打過電話。”

王雨柔看了看兩個號碼，臉色微變，用桌上的座機按下其中一個號碼，只聽揚聲器中傳來機械化的女聲：“您好，這里是山海市公安局濱海支局，請撥分機號碼?！?/p>

“除了蘇志權的死，你遇到過什么不同尋常的事嗎？”王雨柔急問。

汪峰搖頭，按下另一個未接手機號碼：“我的電話沒有實名登記。”

他的言下之意，就算是公安局，也不可能輕易查知他的手機號碼。

王雨柔抿嘴看著汪峰。汪峰不斷按下重撥鍵，對方的手機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狀態。

當王雨柔發現，撥打汪峰手機的兩個號碼，兩個來自公安局，另一個手機號碼是在五天前剛剛開通的“太空卡”，她的表情愈加凝重。

王雨柔向隊長請了半天假，驅車前往公安局吳中支局。

三十分鐘后，王雨柔的同學嚴國強已經在公安局大門口等候她。兩人打過招呼，王雨柔歉意地說：“對不起，突然要你幫這樣的忙?！?/p>

“沒事，我們也算老同學了?！眹绹鴱娺f上自己的手機，不好意思地說，“只怕我幫不上什么忙?！彼c開一段視頻，壓低聲音解釋：“根據你提供的時間，我覺得最有可能打電話的是他。可惜，攝像頭只拍到一個模糊的側影，我已經問過，沒人對他有印象?！?/p>

“有這段視頻，我已經很感激你了。”王雨柔客氣地笑了笑。他們名義上是舊同學，但在半個多月前才在街上偶遇，稱不上多熟悉。

嚴國強把視頻傳至王雨柔的手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不會因為我沒能幫上忙，就不請我吃飯了吧？”

聽他這么說，王雨柔即便心急如焚，還是與嚴國強吃過午飯，這才驅車趕往濱海支局。

半道，她看到汪峰的號碼出現在屏幕上，隨手按下免提鍵，就聽汪峰不解地說：“雨柔，剛才市公安局給我打電話，讓我協助調查一起人口失蹤案?！?/p>

王雨柔“吱”一聲踩下剎車，問道：“你確定，是市公安局？”

“是?！蓖舴蹇隙ǖ攸c頭，“他們約我下午三點見面，一開始他們似乎并不知道電話另一端的人是我。”

更新時間：2025-02-08 18:3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