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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他一身紅衣,身姿俊朗,側立在天地之間。小小一芥,卻仿佛凌駕于諸天之上。

一頭妖異得要滲出血來的赤發在風中瘋狂舞動,散發著噬神的異芒。凌厲的劍眉之下,

血眸中殺意彌漫。他終究還是回來了。這澹洲的前任殿下,天下蠱修第一人。洛三知。

咔嚓——咔嚓——咔嚓——洛三知踩著滿地的枯骨,抬頭望向不遠處的弱水。

充滿惡臭氣息的風一刻也未停下,他感受著死亡的氣息,心境此起彼伏。他向弱水渡去,

每一步都走得極慢,但每走一步,身上極致壓抑的氣息便徒增百倍。弱水之畔,

一名女子躺在王座之上。一身玉白色的長裙直至腳踝,如羊脂般的腳赤裸懸在空中。

三千青絲盤于一簪,耳上掛著兩點清淡的銀墜。一雙眼睛宛若一汪清泉, 靜靜的,

仿佛世間萬物都不會令其泛起絲毫波瀾。曹憐只是靜靜地躺在那里,天上明月都黯淡了幾分。

她見到來者之后,依舊滿臉慵閑,仿佛即將到來的死亡是完全不足掛齒之物。她打了個哈欠,

將一絲懸在面前的發絲撥于耳后,曹憐侃侃而言:“殿下,別來無恙。

”每一絲語調都柔情似水,攝人心魄。但他沒有絲毫猶豫,沒有顧念絲毫情分。

謀權篡位之輩!忘恩負義之徒!又豈配讓他生出絲毫憐憫!眼前之人甚至不配讓他蹙動眉頭。

他抬臂,空間被一道道銀芒切開,鋪天蓋地的劍氣向曹憐彌漫而去。萬劍穿心。痛嗎?曹憐,

當年的你,可曾想過,你會落得如此下場?!付鼓鞘撬谝淮我姷剿^的小殿下。

那個一出生就注定要站在這天下之巔的男人。也就是那一次,

她深深地跌進了那雙攝人心魄的赤瞳里。那日的雨下得極大,

冰冷刺骨……她是大皇子洛鳴川的“蠱盅”,是這澹洲最低賤的存在。

有別于其他的“蠱盅”,她的性命是被自己的主子所救。

因此她比那些“蠱盅”還要低賤萬倍。她的身體完全不屬于自己。

她的血肉屬于那些骯臟的蠱蟲,她日日夜夜要遭受它們的啃噬,

為她的主子試毒、試藥……稍有倦怠,便會被她陰晴不定的主子極刑處置。那日,

她實在忍受不了那般劇痛,將手腕從蠱鼎中抽出,往嘴里塞了幾顆滋血的丹藥。

可就是這一瞬的舉動,導致那一盅蠱尚未嗜血成形就開始相互殘殺。

一盅蠱成了廢料……洛鳴川知道后大發雷霆,拿起骨鞭將她打得皮開肉綻后,丟出了大殿。

冰冷的雨水夾雜在她單薄的衣衫中,一點點地滲入她的傷口,

與血液混合……嘩啦的大雨沒有丁點停下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她的世界突然變得很安靜……她再也聽不見那滂沱的雨聲,

邊……會有什么……至少……會……比現在……要好吧……啪嗒……啪嗒……那是腳步聲嗎?

是有人靠近了嗎……不要……曹憐已經無法控制身體,她的身體開始劇烈抖動,

但是即使瀕臨死亡,她還是竭力想逃……死亡果然是神明賜給螻蟻最奢靡的贈禮。

那些紈绔的皇子會對將死之人做出多么恐怖的事她根本無法想象。

用秘法吊住她的最后一口氣,不斷地羞辱她,折磨她,最后再將她的感官強化萬倍,

然后喂給蟲群……最后一絲氣力也耗空了。不僅肉體,

她的心神全面決堤……一息……兩息……她身上的痛苦并沒有徒增,反而周圍的雨聲變小了。

一紙雨傘向她傾斜。那一刻世界出現了聲音,那是跳珠落傘的狂歡。恍惚中,

她瞥見了一團朦朧的身影。那個身影停在了她身前,

赤色的瞳孔閃耀得如遙遙懸掛在穹頂的星辰一般,閃耀卻亦然致命。

洛三知看著身下蜷縮成一團的瘦小女子,不知為何他竟然有些心悸。

那是洛三知第一次見曹憐。她的眼睛漆黑如玉,很好看。

他第一次見到一個人命竭到這般程度。在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

一刻都停不下來。即使那名女子已經幾乎要葬在雨中。

即使她的臉色已經慘白如蠟……幾乎是鬼使神差地,他將那團瘦小的小人抱起,

肌膚相親的那一刻,他的心臟幾乎跳動欲裂……他不知道為什么,以后每每見曹憐,

心都狂跳不止。他覺得,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怦然心動”了吧?“怦然心動”,呵呵,

那不過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溉?/p>

我……已經……死了……嗎……曹憐的手腳都溫暖無比,仿佛圍著火爐一般。好舒服。

舒服到她不愿移動分毫。也許,在她眼中,的確只有死亡,才能帶來溫暖?!澳阈蚜??

”溫和的男聲緩緩繞進她的耳畔,她一下子從溫柔鄉中驚醒!我!還活著!你!你是誰?!

她來不及思考面前是什么情況,掀開被褥,噗通一聲跪下。但此刻她的身體過于孱弱,

在她下床的那一刻,即使不跪,也會力竭倒下。洛三知有些驚訝,還是調侃道,“大早上的,

行此大禮?!彼麧M目溫和與笑意,盡其所能地展現出自己的善意。她低垂著頭,淚水俱下,

身體顫抖著。若是她不小心睡在了某個皇子的殿里,她一萬條命都不夠賠的。

“殿……殿……下……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洛三知看著她這副樣子,

心中嘆息,可憐,可悲。他蹲下,眉梢稍起,道:“姑娘,昨日你跌在雨中,氣息彌留,

見死不救非君子?!薄澳悴槐厝绱嘶炭?,沒有人會降罪于你。”言罷,

洛三知像拎雞崽般將曹憐抱起,將她塞進了被褥里。曹憐愣了一會兒,不僅沒有放下心來,

反而更惶恐,

是可以圖謀的……自己賤命一條……他還能從我身上得到什么……“你便先在此處養養傷吧。

”曹憐幾乎是滿頭霧水。什么情況這是?他?是誰?洛三知的眸光始終定格在曹憐身上,

暖若冬陽。但那看似含情脈脈的眼神,在曹憐眼中與眈眈虎視并沒有什么區別,

仿佛隨時都能把她吃抹干凈。他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確定了藥溫之后,

將桌上的湯藥遞給了曹憐。曹憐更加不解,這個人為何對她如此之好。見氣氛有些尷尬,

洛三知開口問道:“你是誰的蠱盅?”曹憐的體內脈絡復雜,淤積閉塞,毒素橫布,

顯然是一名“蠱盅”。曹憐一口就喝下了手中的湯藥,道:“大皇子?!薄芭丁?/p>

”洛三知似乎并不在意她是誰的蠱盅,只是問了一句,“不苦嗎?

”曹憐這才覺得眼前男子實在有些名副其實了,男子漢大丈夫,堂堂七尺男兒,竟然怕苦!

“這有什么苦的?與蠱蟲啃噬之痛比起來,湯藥之苦簡直不值一提。

”她極力夸耀著自己的吃苦耐勞,嘴瓢到一定程度時,二人對上眸光。

二人的臉色同時刷地一下紅了起來。洛三知的心跳得更快了。好像每次只要靠近她,

他的心就會跳得很快,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呼之欲出,如沸騰了一般。曹憐別過視線,

試了那么多毒,在雨中跪了那么久,她的身子早就已經微若蜉蝣了。就算被救下,

也活不了多久。想到這里,曹憐心中冷意更甚,她打了一個噴嚏。洛三知瞧了她一眼,

沒有絲毫顧慮,隨即劃開了自己的掌心,遠比常人鮮紅的血液汩汩流出。

一圈淡淡的血色光環浮現在他的掌端。在光環之內,那些涌出的血液竟然在蠕動!慢慢地,

那團蠕動的血液竟然化作了一只蠱蟲!?。撋?!他是小殿下!她認真瞧了瞧眼前之人,

再度確定了自己的想法。無需刻意維持,血發雪肌,赤眸妖瞳!他便是小殿下!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洛三知已將那只蠱蟲放在了曹憐的眉間。那只蠱蟲貼在曹憐的眉間,

像一片淡淡的、小小的桃花。“此蠱可漸漸清凈你體內的殘毒,疏浚你的靈脈。

”洛三知的臉朝曹憐更近了些,他按了按曹憐的眉心,“另外,它可以讓你不再畏懼寒冷。

”他打了一個響指,一股暖流順著她的眉心迅速淌過全身。曹憐的心跳得很快,

她不知道這算什么感覺,她只知道她第一次覺得活著真好。洛三知的臉已經燙得不成樣子,

心臟簡直呼之欲出。洛三知趕忙起身,決定出去平復一下心境?!澳阍谶@里好好休息,

我去洛鳴川那里把你要來?!备抑焙舸蠡首用M,你,

果然的小殿下……曹憐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對著遠去的洛三知喊道:“小殿下,

您為何要救我?”洛三知回首,如春風拂面。他會意一笑,“姑娘,你相信嗎,見到你,

我心神俱顫?!笔前?,他怎么會不心神俱顫呢?見到自己,

他身體里的血液怎么可能不為之顫動。但這一點,曹憐直到許久之后才知道。

曾經的她真的以為,那場滂沱的雨中,真的有一角紙傘心甘情愿地為她傾斜。

她怎么也不會想到,那縷射進她生命的光,是借用、是盜取的火光?!杆摹?/p>

在洛三知的殿里住了幾日,雨陸陸續續地停了,天氣逐漸好轉。她身上的傷口也結了痂。

她的生命也迎來了為數不多的晴天。沒有了來自洛鳴川的打罵,沒有了以身飼蠱的極刑。

她的身體日漸一日的好轉,自己有活下來的資格。但這一切,并沒有讓她的心情好轉多少。

她,愈發惶恐了??v使小殿下所言不虛,她也覺得自己沒有資格住在這里,更不配入他的眼。

她心中所想,唯有遠離這腌臜之地,找個僻靜的地方,流水相伴,閑適一生。但天不遂人意,

麻煩在她住在此地的第九日接踵而至。洛鳴川找來了。他帶著那股睥睨天下,

唯吾獨尊的氣勢來到了洛三知給她的那間屋子面前?!安軕z你給本皇子滾出來!

”“你這個小浪蹄子,卑賤的蠱盅!”“趕緊滾回來給本皇子試毒!”“讓你跪在雨里,

你還勾搭起洛三知來了?!”所言無所不用其極,可謂滿口雌黃。曹憐翻了個白眼,

從前可從未見過他對自己如此用心。他之所以來,只是因為洛三知。在洛三知未降世時,

他是這澹洲毫無疑問的少洲主??勺詮穆迦獛е昝佬M軀降世之后 ,一切都改變了。

父王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他。母后對自己也唯有哀怨與打罵。

就連自己要養一只“蠱盅”都會遭到父王的阻止。但一生驕橫貫了的他就是喜歡唱反調。

那次入林春狩,他本只是玩笑話,說要將那名在路邊的女嬰拾回去試毒。

一向縱容他的父王居然嚴詞拒絕。既然他人不讓做,那他便偏要做!于是他一意孤行,

將曹憐撿了回去。他對曹憐可謂是狠到了極點。對父王的幽怨,

對洛三知的不滿……他的所有負面情緒都可以隨時施加在曹憐身上。慶幸的是,

這個女嬰竟然承受住了一切,活了下來。就此他變本加厲。因此洛鳴川對曹憐,

已經有了一種病態的,極度扭曲的“情感”。不,那不能叫情感。畜牲是沒有情感的。

如今自己的出氣筒被自己的“打氣筒”搶了,他怎能不怒?“滾出來曹憐!

”洛鳴川的叫喊聲一浪蓋過一浪,絲毫不嫌丟人。曹憐長舒了一口氣,

洛鳴川怕是要不死不休了。再這樣下去,恐怕要鬧到洲主那里。洛三知搶人本就理虧。

曹憐再望了望這間屋子,回味著最后的溫存。她識趣地打開了那扇被洛三知施加了法力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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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4-11-28 16:2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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