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雨點噼里啪啦的砸在緊閉著的花窗玻璃上,整個校園漆黑一片,唯有三樓的女子宿舍里,仍有微弱的燈光傳出。
肖燕一覺醒來,發現住在她對面床鋪的沈楠竟還沒有睡。
這個齊劉海大眼睛的女子,此時正靜靜的靠在墻邊,雙手抱著膝蓋,眼睛空洞無神。
肖燕默默嘆了口氣,將頭枕在手臂上,翻身面向角落里的沈楠。
“你既然心里有他,就趕緊大膽表白吧,等他出了國,你再想說可就沒機會了!”
沈楠斂起眉,接著搖了搖頭,“他不喜歡我,說出來又有什么用呢?”
“你都沒試,怎么知道他不喜歡你?”肖燕坐起身,靠在床頭的軟墊上。
“他要是喜歡我,怎么會一聲不吭就決定出國呢,連商量都不商量一下?!鄙蜷悬c哽咽了?!八绻蛔?,或許我們還有機會……”
肖燕抿了抿嘴,若有所思道:“我們是新時代的女性,不能被現實縛住手腳,他既然想出國,那你就陪他一起好了!”
沈楠苦笑了一下:“我們家什么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勉強讀到畢業就很不錯了,哪里還敢想出國留學?”
肖燕不再說話,因為她知道沈楠雖是土生土長的天津人,家里還有一套大房子,可她的父母都不在了,這幾年讀書的費用,還是她姨媽家出的。
“有了!”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肖燕突然驚呼,“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沈楠抹了把眼淚,眼睛恢復幾分光彩。
“你跟他一起回家過年!”肖燕激動的從床上跳起,表情有些亢奮。
“感情是需要培養的,你們兩個在一起待的越久,關系就會越好!等過完年,你再請求他帶你一起去留學,他說不準就會同意的哦!”
“我還以為是什么好主意呢!”沈楠自嘲的笑了一聲,“就以他的性子,你認為他會帶我一起回家嗎?”
肖燕眼珠一轉,湊近沈楠床邊,“你要是直接說去他家,那肯定行不通,你得想點辦法。”
說著,肖燕在沈楠耳邊一陣嘀咕。
“不行不行!”沈楠聽完還是搖了搖頭,“這也行不通的!”
“哎呀!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不管你了,你就活該傷心吧!”
肖燕使勁拍了下沈楠的肩膀,恨鐵不成鋼的說道:“陸逸人品好,相貌好,家世好,你要是錯過他,以后哭都沒地哭去!”
見沈楠沒有反駁,肖燕繼續循循善誘起來。
“老師說過,不管遇到什么難題,都要勇往直前,大膽嘗試的嘛!你什么都不做,就變成了感情的逃兵,以后是要后悔的!”
沈楠依舊沒有說話,但她眉眼低垂默不作聲的模樣,顯然是將肖燕的話聽了進去。
轉眼天已晴透,初冬的暖陽懶懶的灑在地面上。
陸家東院里,周晚玉剛從床榻上起身,還沒來得及梳洗,就見陸萍興高采烈的從門外跑進來。
少女一對馬尾柔順的垂在兩肩上,將清秀的面龐襯托的更加嬌美。
“大嫂,今兒個霓虹館開張,媽說帶咱們去湊個熱鬧!”
陸萍一邊高興的說著,一邊推搡著周晚玉,把她按坐在梳妝桌前。
“我來給你梳頭化妝,剛好配媽剛給你做的那身新衣服?!?/p>
周晚玉淡淡一笑,沒有拒絕,起身換了衣服后,任由少女在她頭上擺弄起來。
將烏黑長發綰成一個高聳的發髻后,陸萍在首飾匣子里翻找,尋了一個大氣別致的九孔珍珠排簪,斜插在周晚玉的鬢邊。
“大嫂長相溫婉,不適合太過復雜美艷的裝扮,這淡雅的發飾很配你!”
周晚玉透過鏡子細細打量了一番后,微微笑道:“梳的很好,可是我覺得發髻有些高了?!?/p>
“不高不高,這樣才顯得有活力!你還年輕,不要梳太過于老氣的發型?!标懫甲罂从铱?,對自己的杰作很是滿意!
在那張略顯白皙的小臉上薄施了一層脂粉后,陸萍又拿起口紅點涂。
周晚玉輕輕抿嘴,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多了。
二人收拾完畢,陸萍親昵的挽起周晚玉的胳膊,一起去往前廳用早餐。
二少爺陸安與媳婦林月早都到了,此時正百無聊賴的候在餐桌旁等著開飯。
看到周晚玉的時候,林月禁不住眼前一亮。
“吆……大嫂,你身上穿這旗袍是新做的吧!”她說著便站起身,走到周晚玉旁邊,上手摸了起來。
“你瞧這剪裁,這做工,可不像一般人的手藝!還有你這條狐貍毛披肩,成色這么好,也不便宜吧!”
看林月一副羨慕的神情,還不待周晚玉開口,陸萍就一把拉過林月道:“二嫂,你今天打扮的也很珠光寶氣呀,光是這金簪就帶了三四根呢!”
林月聞言,嬌俏的摸了摸鬢角,“這是媽剛給我打的。聽說二嬸們今天也要去,我想著這有粉可不得往臉上搓嘛,干啥要藏著掩著!”
“俗氣!”餐桌旁的陸安吐掉嘴里的茶葉渣,一臉不屑的說道。
“你說誰俗氣呢!”林月聽完這話,立馬變了臉色。
她正欲跟丈夫爭辯,余光卻掃到婆母已到門外,便悻悻坐下,不再做聲。
“知道她不精通妝造,你也不提點著些,左右她是你的媳婦,她被人恥笑,好像你臉上很有光似的!”陸母還未跨進門檻,便怒聲斥責起兒子來。
趙媽自陸母身后走出,來到林月面前,輕輕拔掉了一根金雀簪和一根赤金寶釵花鈿,放在林月手里。
隨即和顏悅色道:“二少奶奶,這金飾不宜戴的多,一次配個一樣兩樣就夠了,要不然會適得其反的!”
陸安瞥了自家媳婦一眼,嗤笑著說:“那玩意那么重,你也不嫌扯頭皮的慌!”
“你……”林月又羞又臊,氣呼呼的轉過身去。
“夠了!”陸母瞪了二兒子一眼,“老娘今天心情不錯,你少在這里敗興!”
陸安見母親發了火,也扭過頭去默不作聲。
待眾人用罷早飯,管家丁伯與下面跑腿的小廝早已將黃包車備好。
一行人在丁伯的陪同下去到了霓虹館門口。
霓虹館外此刻早已張燈結彩,大紅色的地毯與前來恭賀之人送的鮮花,排滿道路兩旁。
鞭炮聲摻雜著西洋樂器的演奏聲,充斥著每個人的耳膜,讓人禁不住心頭顫動。
二嬸與自家兒媳早已等候在門外不遠處,卻遲遲不敢進去。
看到陸母幾個從車里下來,她慌忙上前,緊張的攥住陸母的手不松開。
“你害怕什么,咱們是來消費的,又不是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瞧你這一手心的汗!”陸母握著二房秦氏的手,微微笑道。
二嬸窘迫的四處張望著,十分不自在的理了理身上的披肩:“我平時頂多就是串個門打個麻將,哪里來過這種地方。要不是你約我,我可不敢來吶!”
陸母呵呵笑了幾聲,攜著秦氏開始往里面走。
歌舞廳一般午后和晚間最為熱鬧,她們來得有些過早。所以里面除了一些來給主家捧場的賓客外,并無太多雜人。
“歡迎光臨!”幾人剛一進門,便有穿著西裝,梳著油頭的侍應生熱情迎了上來。
看著他們殷勤的表情和動作,林月不由自主的揚起了下巴,一種尊貴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在一排軟皮卡座上落座后,周晚玉拘謹的打量著廳內的環境。
高大透亮的玻璃窗,五顏六色的天花板,以及懸掛著的圓形水晶吊燈,西式風格的沙發桌椅,還有柜臺里面叫不出名字的各色洋酒。
映入眼簾的這一切,包括房子外圍的整體風格,都與青磚灰瓦,古樸陳舊的小城氛圍格格不入,給人視覺以及心理都造成巨大沖擊。
更新時間:2025-01-06 11:0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