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大嫂,陸逸臉上浮起一絲少見的溫情。
在母親的來信中,曾不止一次提到過,大嫂是個世間少有,聰慧大方,且溫柔良善的女人。
盡管大哥已經不在,她卻還一直留在這個家默默付出。
對于這點,陸逸也有深切體會。
因為如今的陸家,母親已上了年歲,二哥一向是個混的,如果不是大嫂幫忙打理生意,他哪還能過的這么清閑?
所以在他心里,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大嫂,也是充滿了深深感激的!
有時候他也在想,一個年輕女子,失去了丈夫,卻還要守在婆家勞心勞力,這樣的日子,得有多么無助無趣!
灰磚灰瓦的高墻大院,陰郁壓抑的古宅氛圍,還有他永遠也理解不了的,針對女子的一系列嚴苛制度,這樣的生存環境,他一個大男人都覺得害怕。
可她無數個孤寂的日夜,又是怎樣熬過來的呢?
陸逸正恍惚的望著窗外失神,他對面那個靈動的女孩突然又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問道:“怎么是你大嫂在管家,你哥哥呢?”
她之所以會這樣問,是因為鄰座的女孩肖燕算得上陸逸的同鄉,她們兩家所在的城市,是緊挨著的。
肖燕曾告訴過她,自己的家鄉比較落后,人們的思想觀念都還很陳舊。
什么很多女孩都裹了小腳,女子不能隨意上街,不能隨便跟男人說話等等諸如此類的舊社會教條。
所以在她的潛意識里,覺得陸逸的家鄉應該也是這種氛圍,所以從那里走出來的陸逸,才會是這種淡漠疏離的性格。
可此刻又聽陸逸說,是他大嫂在打理家中生意,她便很好奇,一時忍不住問了出來。
陸逸收回思緒,看著桌面淡淡回應道:“我哥不在了?!?/p>
對面女孩立刻窘迫起來,從嘴唇里擠出對不起三個字后,便低下頭吃飯,不再多言。
待幾人吃完飯,外面早已華燈初上。大城市的霓虹閃爍,在綿綿不盡的秋雨中,顯得美艷又冷漠。
回到學校,將兩位女生送到女子宿舍樓下,四人互道了晚安后,陸逸便領著宋堯一起去到了他在校外租住的單身公寓。
他不喜與人同住,自己就在校外租了房子。而此次帶宋堯過來,是想讓他幫著一起收拾東西,提前將書本這些有分量的東西寄回家去。
隨著鐵門吱嚀一聲打開,二人走進了這套寬敞整潔的房子。
“嘖嘖……可真干凈整齊,哪像個男人的屋子!”宋堯剛一踏進門,便忍不住陰陽怪氣的感嘆起來。
畢竟這可是他們同窗四載,他第一次被邀請來到這個屋里面。
他實在想不明白,陸逸一個大男人,似是有潔癖一般,東西不讓亂動,屋子不讓亂進,就連他有時不經意間的搭背勾肩,也被這小子無情的推開。
這次若不是有體力活要干,這人恐怕也不會破這個先例。
宋堯想著,無奈的搖了搖頭。
理解不了,真的理解不了。
陸逸沒有接話,兀自將大衣脫下撐掛好,取出手絹擦了擦被雨打濕的眼鏡,重新將它掛回鼻梁上。
接著伸手從鞋架上尋了一雙棉布拖鞋,示意宋堯換上。
宋堯吃驚的看著眼前身穿白色襯衫,黑色馬甲的帥氣男人,有一瞬間開始質疑他的性別?!靶值?,你是我的兄弟嗎?”
陸逸白了他一眼,自顧自換了鞋進去。
宋堯在他身后聳了聳肩,也脫掉腳上的皮鞋,踩著拖鞋走進了里面。
“這一整排書架上的書,要全部裝進皮箱子里寄回去?!标懸菹赐晔肿哌^來,朝著宋堯示意道。
宋堯看著面前密密麻麻的書本,暗暗嘆了口氣,一聲不吭的干了起來。
陸逸微微皺了下眉,也開始動起手來。
正如宋堯所說,如果不是這些東西分量過重,他一人收拾不過來,是斷然不會讓別人插手的。
看著宋堯吭哧吭哧的將本子隨意的撂進皮箱中,陸逸實在忍不了了。
“你負責取下來遞給我,我來往箱子里放?!标懸菡f著,將箱里橫七豎八的書本褶皺撫平,擺放平整。
兩人忙活許久,才終于將滿墻的書塞進了六個大皮箱子里。
“你這是何苦呢?郵費那么貴,寄回去的費用,也夠你再買這么多書了!”
二人將六個皮箱拖至門口,宋堯坐在沙發上氣喘吁吁。
陸逸望著空蕩蕩的書架,蹙了蹙眉,“你懂什么,這每一本書上都有我做的批注,那是我這些年好好活過的證據!”
沒有人知道,他有一段時間極度恐慌壓抑,甚至動了輕生的念頭。
所以在無數個迷茫難熬的日子里,書架上的書就是他唯一的慰藉。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別的事,將思緒全部融進書本里,然后再嘗試著做一些積極向上的事,使自己看起來不那么頹廢。
如今他靠著它們走了出來,又怎能將這些有功之臣束之高閣,亦或是轉手他人!
所以昂貴的郵費算得了什么,這根本不是能用物質金錢來衡量的事。
宋堯是個神經大條的人,他自然不會懂這些。
喘了口氣,陸逸又轉身忙活起來,將一些貼身衣物折疊整齊,一一鋪進箱里。
除了那些書,他也沒有其他多余的東西。
昏黃的燈光下,宋堯看著即將掃蕩一空的房子,不由得納悶起來:“你過完年當真不過來了?”
“不過來了,我從老家坐船直接走!”
收拾完最后一箱行李,陸逸終于安下心來。
“你今晚就住這里吧,明天早上幫我把東西抬下去?!?/p>
宋堯歪倒在沙發上,已經快要迷迷糊糊睡去,聞言嗯了一聲,勉強坐直了身子。
“去床上睡吧!”陸逸淺笑著,“記得洗澡?。 ?/p>
“知道了,真是麻煩!”宋堯嘟囔著,朝浴室去了。
陸逸看著門口擺放整齊的六個皮箱,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再過一個多月就要回家了,可對于那個生他養他卻又令他深惡痛絕的家鄉,他說不清自己是有一絲期許,還是滿心都是抗拒。
轉身去臥室抱了床被子,陸逸和衣躺在了沙發上。
伴著窗外的雨聲,兒時那些不堪入目的經歷再次浮現在他腦海里。
更新時間:2025-01-06 11:0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