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蛻化妖身，飛升成仙那天，日日食我心頭血修煉的妻子棄我而去。
「你是活了萬年的九尾妖狐，皮糙肉厚，肯定能扛得過這區區數百天雷?！?/p>
「但阿輝如今不過是一介凡人，他修煉走火入魔，離不開我的！」
她不顧我的勸阻離開陣眼。
哪怕我早就無數次告訴她，九尾狐的修行都在心頭血上，她喝了我那么多血，我早就熬不過天劫，她還是義無反顧的甩開我：
「為了和阿輝爭寵，你竟然連這種謊言都編的出！」
「你可是六澤八荒唯一一只九尾神狐的血脈，我才不信你扛不過區區天劫！」
后來，無數天雷傾瀉而下，我被徹底劈成飛灰。
雷光散去后，一道威嚴的聲音問我。
「百世情劫，姻緣之神你可認輸？」
數萬登天長階下我長跪不起，從此姻緣樹毀，為我重塑金身。
曾經棄我而去的妻子卻一夜白頭，夜夜悲鳴只為求我重臨人間。
1.
渡劫的八百道天雷仿佛沒有停歇的盡頭，雷光凜冽而下，吞噬我的肉身。
當第四百道雷光落下時，我的狐貍皮毛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片焦黑的血肉。
瑤光躲在我懷中，聞到血腥味后皺了皺眉。
她不耐煩地催促：
「已經過了七日，這雷劫怎么還沒結束？」
「要我說，你用法術將剩下幾百道雷劫一起引來受了不就行了，干嘛婆婆媽媽拖這么久？」
我咽下口中血水，想要再次向她解釋。
九尾狐的修為都在心頭血上，自從她為了修煉，日日夜夜吸食我的心頭血后，我的修為便所剩無幾。
區區一道雷劫都能讓我痛不欲生，數百道雷劫一同劈下，只會讓我命喪當場。
但接連七日的雷刑，幾乎耗盡我所有力氣。
此時，我卻連張口的力氣也沒了。
瑤光抱怨后推搡我兩下，又自顧自低頭，看向她懷中捧著的魂燈。
下一秒，她懷中的魂燈突然閃爍。
瑤光的表情立刻陰沉，毫不猶豫地從我懷中跳出，離開陣眼：
「阿輝出事了，我得去救他！」
「你是活了萬年的九尾妖狐，皮糙肉厚，肯定能扛得過這區區數百天雷?！?/p>
「但阿輝如今不過是一介凡人，他修煉走火入魔，離不開我的！」
瑤光抬腳剛走，下一道天雷立刻落下。
我強撐不住，發出一聲悲鳴。
連忙朝瑤光的背影開口挽留：
「別走，我的萬年修為都化作心頭血，供你修煉日日夜夜吸食，體內所剩修為寥寥無幾?！?/p>
「你走了，我熬不過這天劫?！?/p>
瑤光的腳步頓住。
我心中欣喜，立刻展開狐尾為她鋪路，迎她入懷。
可瑤光卻猛然一掌將狐尾拍飛，她滿臉怒氣：
「為了和阿輝爭寵，你竟然連這種謊言都編的出！」
「我看你就是嫉妒阿輝從前與我結成道侶的事情，故意拖延雷劫時間，好阻止阿輝重新踏上修仙之路?！?/p>
我開口想要辯駁，天雷卻已接踵而至。
數十道天雷滾滾而下，直達要害。
這一次，沒了承載我上萬年修為的瑤光在旁替我分攤傷害。
我的骨頭被天雷劈成一攤焦灰，體內殘存的修為也瞬間流失。
我強忍劇痛，再次開口哀求：
「瑤光，別走?！?/p>
瑤光冷眼瞥了我一眼，嗤笑道：
「裝什么，你這不是還沒死嗎？」
「修行之人都有這么一遭，別人都受得了，難道就你受不了？」
「更何況你可是六澤八荒唯一一只九尾神狐的血脈，我才不信你扛不過區區天劫！」
僵持之際，魂燈閃爍得越發厲害。
她立刻緊張起來：
「阿輝都快沒時間了，你還這般小心眼，和我鬧什么？」
「等阿輝修行穩固后，我再回來陪你?！?/p>
說完，瑤光小心翼翼地護住懷中魂燈。
掐訣消失在我眼前。
在她離開后的下一秒，天雷似是也有所察覺。
越發狠厲地劈下。
2.
瑤光離開后不久，我的肉身便被劈毀，又被我強撐著用法力重聚。
我不想死。
追求了上萬年的仙途，絕不能在此刻毀于一旦。
哪怕是經歷無數次痛苦地重塑肉身之苦，我也要撐過天劫。
但我越是堅持反抗，劈下的天雷越是肆虐。
徑直避開我的防御，狠狠劈向內丹。
內丹碎裂的那一刻。
體內萬年修為瞬間消散，巨大的九尾也一根不剩。
腦中能感知到的，只剩下綿綿無絕的痛苦和絕望。
從前的記憶走馬觀花般從眼中掠過，像是死前的回馬燈。
我看到我和瑤光第一次相遇時的場景。
那時的瑤光奄奄一息地躺在谷底，心臟被帶著天道禁制的劍一劍穿透，再也沒有生還的可能。
我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這又是一個被修無情道的修士哄騙，用來做殺妻證道飛升的可憐人。
我本無意干涉天道飛升的因果救她，只想等她死后將她埋葬立碑，讓她的尸首不被野獸玷污。
但瑤光卻一眼認出我的真身。
她苦苦哀求我，求我施舍她一滴心頭血救她。
我于心不忍，出手相救。
血落萬物生，瑤光因此活了下來。
但她也被那一劍傷了根本，成了凡人。
救下瑤光后，她便跟在我身邊，照顧我的起居。
在這個人妖對立的世界里，她卻從未有過這些想法，甚至不惜以凡人之軀，對抗惡意中傷我的修士，差點神形俱滅。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被瑤光的赤子之心感動，和她結成道侶。
為了讓瑤光繼續活下去，也為了讓她重回修仙之路。
我日日夜夜用我的心頭血供養她修煉，直至她位列世間最厲害的修士之一，能與我一同飛升入仙途。
就在我準備迎接飛升雷劫和瑤光一同成仙時。
孟輝卻突然出現了。
瑤光帶著飛升失敗，被天道貶為凡人的孟輝回了我們的家。
她說：「他已經為過去傷害我的事情得到了教訓，我們原諒他好嗎？」
我自知是我救下了瑤光，干涉因果才導致他飛升失敗，只好答應。
但我怎么也沒能想到，這會是一切苦難的開端。
自從孟輝出現后，瑤光落在我身上的視線越來越少。
在我們約會時常常不告而別。
為數不多的獨處時間里，她也總是在走神發呆。
我也曾隱約猜測，是她再一次愛上了孟輝。
卻始終不敢確認。
直到今天，她為了孟輝義無反顧地扔下我，讓我獨自渡劫。
3.
我苦澀睜眼，殘存的神識看向地上我破碎的肉身。
縱然我苦苦支撐，也只撐過前七百道天雷。
此時，我內丹碎裂，肉身碾為爛泥，只剩下一抹殘存的魂魄。
只需再劈下一道天雷，我便會徹底魂飛魄散。
我絕望閉眼，等待天道對我最后的處罰。
就在這時，昏沉的天空突然放晴，我破碎的肉身也奇跡般地重聚。
我內心閃過一絲慶幸。
在我年幼時，曾聽過族中前輩提過，妖族若是在飛升前積攢夠足夠的功德，在飛升雷劫時，天道便會對你網開一面，贈予機遇。
我想，這一次重塑肉身，就是天道留給我的機遇。
我渾渾噩噩從地上掙扎站起來，奔向瑤光創建的宗門，想讓她為我療傷。
靈力不支，我只能徒步行走。
每走一步，留在體內的天雷就會再度攻向我。
每一步都是劇痛難忍，在地上留下一灘又一灘的血跡。
好不容易走到宗門時，看守山門的門童卻攔住了我。
他趾高氣昂：
「區區卑賤妖狐，竟敢幾次三番仗著宗主對你的憐惜，和我們宗主的未來夫君爭寵！」
「要不是因為你纏著宗主，孟輝修士今天也不會差點走火入魔?！?/p>
「如今宗主正陪著孟輝修士調息，既然宗主心軟舍不得殺你，那就由我替宗主除害！」
說著，他開啟護山劍陣，朝我沖來。
我躲得艱難，不過多時，身上便多出數十道深刻見骨的劍傷。
就在門童一刀砍向我頭顱時。
身上一道金光閃過，將我護住，并彈飛了門童。
門童灰頭土臉從地上爬起，憤憤不平：
「妖狐！你一定是偷了宗主的護身法寶！」
「這些年來，你仗著對宗主的救命之恩，不僅日日夜夜吸食宗主的心頭血修煉，居然還偷盜孟輝修士送給宗主的法寶！」
「妖果然都是低賤邪惡的貨色！天雷就該將你們全部劈死！」
我垂下眼，身形因為憤怒控制不住地顫抖。
像這樣顛倒是非黑白，侮辱我的話，我從前在瑤光身邊也曾聽過。
那時我只覺得委屈不堪，找到瑤光訴苦。
瑤光立刻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等她名揚天下時，一定會為我證名，絕對不會讓我再受委屈，受人輕視。
為了完成她名揚天下的夢想，我陪她創立宗門，廣招人才，闖刀山火海。
就連她身上的所有法寶，都出自我手煉化而成。
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她許下的一句簡單的承諾。
可如今，就連最不起眼的一個門童，也能侮辱我低賤。
我為她的種種付出和功勞，也都被她算在了孟輝的頭上。
在她的心里，我的地位甚至比不過一個想要殺她證道的仇人。
4.
心中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一瞬間悄然裂開。
泛上一陣陣酸澀。
或許是察覺到我心境不穩，九天上散去的雷云再度匯集。
雷鳴陣陣，響徹天際。
門童嚇了一跳，大罵：「妖孽！你還想使什么妖術？」
「這不是妖術，這是九天雷劫！」
瑤光怒氣沖沖趕來，看向我的目光滿是怨恨：
「你分明知道雷劫的威力巨大，一道天雷足夠毀滅一座城池，尋常人根本抵擋不住。居然還將天雷引下人間！」
「事關重大，你快離開！要是天雷劈下，誤傷到阿輝怎么辦？」
我心中苦笑，原來她不是不知道飛升雷劫有多危險，而是覺得我不重要。
我挨下八百道天雷是無足輕重，孟輝被天雷誤傷就是事關重大。
我臉上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下，化作一片冷然。
我朝她伸出手：
「將心頭血還給我，讓我修復妖丹?！?/p>
「我要的不多，只要幾十滴?！?/p>
「給我心頭血后，我就離開，再也不糾纏你，讓你們雙宿雙飛?！?/p>
瑤光吸食我的心頭血足足百年，修為早已穩定。
區區幾滴心頭血，既不會影響到她的修為，也能讓我修補妖丹，從頭開始修煉，渡過剩下的一百道飛升雷劫。
但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她狠狠打來的巴掌。
甚至，這一巴掌里還摻雜了她十足十的靈力。
我被打飛，嵌入山壁。
剛被天道重組的血肉也頓時潰散，如同爛泥一般扭曲地粘連在一起，只能勉強維持人形。
瑤光皺眉怒道：
「就因為我沒陪在你身邊渡雷劫，你就要吃醋鬧到這種地步？」
說著，她一把扯起我，帶我飛到孟輝身前。
將我摔到孟輝面前：
「你看看阿輝傷得有多重！」
我抬眼看去。
精致華貴的仙府內，孟輝盛裝華服，愜意地躺在由仙玉堆砌而成的暖床上。
除了嘴角淡不可聞的血跡外，看不出一點受傷的跡象。
一旁的侍女們卻仍舊小心謹慎，恭敬地將各種上等丹藥送到他身旁。
我忍不住譏諷出聲，露出手掌處陰森的白骨：
「如果吐出三四滴血水也叫受傷嚴重，那我肉身潰散豈不是是重中之重？」
瑤光立刻反駁：
「孟輝現在只是一個凡人，脆弱無比。怎么能和你這種被劈成飛灰都能重塑肉身的萬年妖狐比！」
一旁的孟輝也終于幽幽睜眼。
他捂住胸口，一臉痛苦道：
「是啊，我現在就是個廢物，如果不是靠瑤光平日替我找到的各種靈丹妙藥的養著，還有那枚玄水丹洗髓除塵，說不定我早就死了?！?/p>
我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曾經的疑惑在今天得到答案。
原來三年前玄水秘境的不告而別，是因為她急著拿我斬殺得到的玄水丹為孟輝洗髓。
她在轉身離去時，有想過分毫被三千鬼魅困在玄水洞底的我嗎？
大概是沒有的。
記憶越是往前，背叛的蹤跡就越發明顯。
瑤光每一次對我的不告而別，都是為了孟輝。
我愣然抬頭，想要說什么。
孟輝卻突然彎下腰，靠在瑤光身上劇烈咳嗽起來。
「我只是一介凡人，如今走火入魔再也不能登入仙途，已經是時日無多?！?/p>
「江玄，在我走后，我就將瑤光托付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對她?！?/p>
瑤光立即心疼落淚，一邊護著孟輝，一邊為他輸送靈力。
我看著他們擁抱的身影，恍然發覺，在一起百年，瑤光卻從未為我落下一滴淚。
哪怕我為了她被正派修士圍攻，幾乎丟了半條命。
她也只是躲在我的懷中，一邊催促著我逃跑，一邊大罵我沒用。
愛與不愛的分別，原來這么明顯。
瑤光哭得撕心裂肺：
「你別說這些傻話！你一定會沒事的！」
她抬頭看向我：
「快把用你的心頭血救孟輝！」
「既然你的心頭血能救我，讓我從凡人成為人修第一，那你也一定能夠救孟輝！」
我搖頭拒絕。
浪費自己的修為求救毫不相關的人，這樣的傻事，我不會再做第二次。
瑤光卻鐵了心，一定要救孟輝。
她面上閃過一絲狠厲，飛身上前，伸手朝我心口處抓來。
我的修為盡散，修為連凡人也不如。
我左支右絀，躲得艱難。
勉強躲過兩三招，便再也招架不住，被瑤光挖走了心臟。
一時間，天上雷云更重。
我口吐鮮血，跪倒在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瑤光捧著心臟一步步走向孟輝。
她癲狂大喊：
「阿輝，我這就取他的心頭血來救你！」
寒光閃過，心臟被一分為二。
卻一滴鮮血都沒流出。
瑤光愣然在地，看著手中逐漸萎縮，干涸的心臟。
不解開口：
「怎么會一滴都沒有？」
「沒了心頭血的九尾狐，早該死了才對?！?/p>
5.
瑤光像是反應過來什么，站起身，惡狠狠地沖向我：
「我知道了，你將心頭血全部藏起來對不對！」
「我真是看錯你了，沒想到你居然自私成這樣，連一滴心頭血也不愿給阿輝！」
「好好好，就算沒了你幫忙，我也照樣有辦法救阿輝?！?/p>
「像你這樣自私自利的小人，現在就給我滾！」
我被瑤光扔到了宗門山下。
九尾狐死后，肉身會化為養分，滋養死后的一方天地生靈。
看著身后巍峨聳立的山門，我心中涌上一陣惡心。
縱然是死，我也不想死在這里，白白地為他們做嫁衣。
我勉強支起雙手，一點點踉蹌著爬回了我的領地，荒天谷。
幾乎是踏入荒天谷的一瞬間，天雷重聚，數百雷劫傾瀉而下。
我苦笑搖頭，此時此刻，我才恍然大悟。
天道停下剩余的百道雷劫，留我一命，為我重塑金身再見瑤光一面。
并不是天道留給我的機遇，也不是讓我同瑤光道別。
而是誅心。
只有徹底心死，才能不留下執念，魂飛魄散。
我絕望閉眼，等待死亡降臨，可當雷劫降臨時，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未到達。
而是化為一股股暖流，滋養我的身魂。
仿佛像是正在為我重塑金身。
我從破敗的人身恢復成小狐貍，又一點點長大，直至成為可以擎天地的金色九尾神狐。
重塑血脈的過程痛苦不堪，但再重塑后，身體的每一處都綻放出了嶄新的生機。
最后一道天雷從我體內消散時。
一道威嚴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百世情劫，姻緣之神你可認輸?！?/p>
瞬間，前百世的記憶涌入腦中，九十九對癡纏的男女從我眼前跑過。
卻無一例外，都長著我和瑤光的臉。
就連結局，也一模一樣。
皆是我死在瑤光手上。
即使是在美滿成婚的上一世。
瑤光也仍舊背叛了我。
她殺光了我們的所有孩子，一臉笑意地將長劍刺入我懷，轉身，攜著我的玉璽投入敵國皇帝的懷中。
伴隨著那些幻象，我心中對人世間情愛所有的向往和悲憫一一消散。
幻象凝聚成巨大的姻緣樹，帶著人間無數開頭歡聲笑語、結局一片狼藉的畫面，逐漸擴散成無數靈力，傾灑在我體內。
記憶回置，我終于得知了我真正的來歷。
我不是什么平凡狐妖，而是天地間最先掌管姻緣的神祇。
威嚴的聲音仍舊在耳邊呼喚著我：
「姻緣之神，若你想重回天庭，還差最后一劫?！?/p>
「渡劫成功，即為圓滿?！?/p>
說完最后一語，那道聲音便消失不見。
而我的體內失去的修為也逐漸恢復，甚至越來越多，近乎于神。
隨著修為的恢復，我的心境也逐漸穩固，變得平靜。
此時此刻，我心中也只剩下對這世間規則的掌控，沒有任何屬于人類的情愛。
更新時間：2024-12-25 03: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