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長卿平靜的道:“從《宋刑律》開始便規定堂兄妹不得婚配,《大明律》更是明令禁止,侄兒恕難從命?!?/p>
柳勝男忙道:“長卿你有所不知,你二叔不是你二叔,你跟芊黛也不是堂兄妹。”
朱長卿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問道:“我是哪來的?”
身后的蔣瓛趕緊豎起耳朵。
生怕漏掉一個字。
他負責追隨監督朱長卿,自然務必調查清楚他的身世。
柳勝男道:“你爹早年販茶從外地將你帶回,只說是在山西一帶撿來的?!?/p>
朱長卿懶得計較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問不清楚就不問了,跟朱武運是不是親叔侄他也不在意,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不是親的也是親的了。
“二嬸,你看不上我是個商籍我知道,芊黛嫁給我確實委屈,你既然這么說我心里就有數了,我會給她找個好人家的。”
“你二叔這月就要問斬,我也要與人為奴,你覺得她還能嫁什么好人家?勉強找個人家嫁了,肯定是個為奴為婢的下場!”
“我回去跟她商量一下?!?/p>
“不用商量,你就說我說的,你們直接成婚就是!”
“知道了二嬸?!?/p>
又說了幾句,朱長卿告辭離去。
他沒心思娶朱芊黛,只能假意應承。
目前局勢比較嚴峻。
他告訴老朱自己是穿越者,但老朱不懂什么是穿越者,一廂情愿把他當成了能知身前身后五百年的天師。
憑著這個身份,他可以保命。
但自保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說了。
他現在干的是掉腦袋的事,真把老朱惹急了一定會殺他。
必須走好每一步,既能讓老朱切膚之痛又能讓自己全身而退。
所以接下來要做的事將會占據他所有精力,女人什么的都靠邊站了。
望著朱長卿離去的背影。
柳勝男淚如雨下,忍不住喊道:“聽話啊長卿,娶了你妹妹?!?/p>
她聲音里充滿對朱長卿的認可,仿佛他是世間最滿意的乘龍快婿。
朱長卿腳步一頓,知道二嬸這是遭逢巨變心靈已經崩潰了,頭也不回的走了。
“勝男,你侄子什么來頭能讓蔣指揮使站在身后?”女獄友湊上來問道。
“家侄是商籍,你們怕是看錯了?!绷鴦倌幸性趬ι?,臉色疲憊的道。
“豈能看錯,那是御賜的飛魚服,除了蔣指揮使誰敢穿?”
“那我就不知道了。”柳勝男嘆息一聲,別說蔣指揮使,她知道就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她。
她的心思凌亂如麻,無心去想朱長卿為什么跟蔣指揮使在一起。
也許是湊巧。
也許是另有事端。
她都不在乎了,只想著女兒下半生有個托付。
一轉眼一天過去。
一大早,天色尚且朦朧。
朱長卿雇了兩個伙計,抬著棺材來到皇宮西華門。
遠遠就看到宮墻下豎立著一座兩人高的大鼓。
這便是聞名天下的登聞鼓。
兩側,宮墻上還掛有一幅木刻對聯:
莫尋仇,莫負氣,莫聽教唆。到此地,費心費力費錢,就勝人,終累己。
要酌理,要揆情,要度時世。做這官,不勤不清不慎,易造孽,難欺天。
上面兩句給百姓看,下面兩句給官員看。
朱長卿手持狀書,敲響了宮門旁的登聞鼓。
登聞鼓是有司禮監太監看守的。
平時百姓來鳴冤,太監要先審查一遍。
大明律對登聞鼓的狀告是有條件的。
但朱長卿身后跟著錦衣衛,老朱顯然交代過,他可以入宮。
畢竟跟老朱保證過,一天后要拿出朱標薨逝的證據,以及給含山公主看病。
很快,司禮監掌印太監劉會就來了。
“朱公子,你直接入宮就行了,不用敲鼓,那是給百姓鳴冤用的?!眲翘煲彩悄慷谜咧?,對朱長卿天師的身份很是敬畏。
“我就是來鳴冤的,給太子鳴冤,給我二叔鳴冤?!敝扉L卿像模像樣拿著鼓槌,一身風骨一臉正義。
劉會一愣,指著后面那口棺材:“這是作甚?”
朱長卿道:“勞煩將狀書呈給皇上?!?/p>
劉會當即打開審閱,差點一口氣厥過去,驚呼道:“朱長卿!你敢狀告皇長孫?你不怕皇上把你千刀萬剮!”
朱長卿一臉淡定的道:“劉公公,只管進去傳話就是。”
劉會瞪眼道:“你不怕陛下砍了你?”
朱長卿道:“只管稟報,別的不用你操心。這是給含山公主的藥,三種藥讓她隨便吃,哪個都能治好?!?/p>
朱長卿將藥包交給劉會。
劉會沉默了片刻。
要是普通百姓,這份狀書絕對進不了皇宮。
登聞鼓這東西設立以來,名義上可以讓百姓隨便敲。
但想想都知道不可能,皇上日理萬機,不可能有時間處理百姓的雞毛蒜皮。
每個來敲登聞鼓的人都要經過司禮監嚴格審查。
但朱長卿不一樣,他深得陛下器重,劉會也知道陛下這幾天都在等著朱長卿進宮。
雖然這份狀書冒天下之大不韙,可他還是要呈上去。
不過。
這藥是不是太古怪了?
“朱公子,你怕不是戲弄咱家吧?讓我拿這玩意給公主吃?”
劉會眼都直了,不可思議的看著藥包。
里面有藥片、沖劑、糖漿,全是他看不懂的東西。
這些都是朱長卿在系統商城里買的。
他有1000的初始值,買藥一共花了100。
還是很貴的,這可是他一天的命。
“你怎么這么多事,讓她放心吃,治不好你讓皇上砍我腦袋?!?/p>
“好吧?!?/p>
劉會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去了奉天殿。
老朱正在早朝。
奉天殿里擠滿了文武百官。
洪武時期的早朝不同于其他朝代。
京城五品以上官員都要參加,七品以上的,也要點名上朝。
官員連偷懶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每次早朝都是爆滿狀態。
殿內通常是裝不下的。
于是便有大量官員在殿外上朝。
從大殿門口的丹墀臺上,一直排到階梯下的大院里。
殿門口通常還要站一堆司禮監的太監,專門給殿外這些官員傳話。
以便讓他們第一時間知道皇上說的話。
場合莊重。
即便是劉會這種掌印大太監也不敢輕易打擾。
但事出緊急,朱長卿是陛下一直等候的人物,劉會不敢怠慢。
進殿稟報去了。
他躡手躡腳來到鑾臺,對著龍椅上的朱元璋,輕聲喚道:“陛下,朱長卿來了?!?/p>
朱元璋略一抬頭:“傳他進殿!”
這一天他等的很是急躁。
朱長卿的身份讓他不得不慎重對待。
一個劉伯溫口中天師之姿的人出現在大明,是福是禍且不說,至少可以解答他一些疑惑。
所以他憋了一肚子問題想問他。
目前最頭疼的,莫過于大明第二個皇帝。
老朱現在還沒拿定主意。
之前朱長卿說大明第二個皇帝是朱允炆。
這倒無可厚非。
但他想知道朱允炆登基后的大明是什么樣子。
有沒有做到一個守成之君該做的。
還有就是寶貝閨女朱靜姍的病。
這幾天又惡化了。
那群飯桶太醫是指望不上了,他們連朱標都沒治好,現在朱靜姍跟朱標一樣的病癥,大概率也是治不好的。
唯一的期望就寄托在朱長卿身上了。
“陛下,朱長卿正在西華門等候,他敲了登聞鼓,還送了藥?!?/p>
劉會躬身說道。
“拿來我看,傳陳太醫?!?/p>
朱元璋首先關心的還是朱靜姍的身體。
結果打開藥包有點錯愕:“這是藥?”
沒有草藥,沒有處方。
老朱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陛下你看?!?/p>
劉會把過塑包裝的藥翻過來。
上面有藥的成分,以及服用方法。
老朱目瞪口呆,這小小一粒藥片,居然融合這么多草藥?
他不放心,需得交給太醫院,讓他們先化驗一下成分。
朱靜姍是他的寶貝疙瘩,不敢有任何閃失。
陳太醫走了以后,朱元璋才問:“他為何敲登聞鼓?”
劉會頭上頓時冒汗:“他要告狀?!?/p>
朱元璋道:“可有狀書?”
劉會苦著臉道:“有?!?/p>
一天之期已過。
老朱最大的期盼莫過于朱長卿能治好女兒的病。
至于太子一案,他并不抱多大希望。
他不太相信朱長卿一個人比上千錦衣衛還能干。
饒是有諸多疑點,但朱標的事情已經基本定性了,從太醫院一次次的診斷結果來看,就是積勞成疾、憂心成郁,是心病,再加上風寒病的摧殘,身體每況愈下。
老朱這顆被喪子之痛擊碎的心,已經逐漸接受朱標的離世。
目前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培養新儲君上。
他可以永遠停留在原地懷念愛子,但大明王朝必須往前走。
他早就不是朱重八了,也不是打下江南的吳王,而是整個天下的君主,所有百姓都是他的子民。
他的首要任務是為天下著想。
所以朱長卿的出現,以及存在的意義,更多是幫助他看清大明的未來。
他相信朱長卿是聰明人,聰明人不會做傻事。
但是朱元璋展開一看,臉拉得比驢馬還長。
“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他要告允炆跟太子妃?”
朱元璋一把將狀書丟在地上。
尤不解氣,兩手叉腰,在鑾臺上走來走去。
換成旁人他早就火冒三丈了,但朱長卿到底是身份特殊。
老朱勉強還是壓下了火氣。
黑著臉道:“讓他來奉天殿,咱要聽聽他能說些什么!”
劉會都快哭了,稟告道:“陛下,朱長卿抬了一口棺材……”
朱元璋氣得臉皮直抖:“看來他也知道自己是死罪,咱成全他!”
劉會又慌慌張張去了西華門。
而奉天殿的文武百官,早就看傻了。
從劉會進殿那一刻,他們就豎起了耳朵。
聽到一個叫朱長卿的,來給皇上送藥。
更驚人的是,他要狀告皇長孫。
殿閣大學士劉三吾使勁眨了眨眼,大早上的還以為自己在夢里。
不然怎么會有人敢狀告皇長孫?
劉三吾跟身后的黃子澄對視一眼:“朱長卿是誰?”
黃子澄搖搖頭:“從未聽過。”
文臣們交頭接耳,一時議論紛紛。
武將那邊,倒顯得安靜一些。
朝廷規定武將三品以上才有資格上朝,所以武將比文官人數少了許多。
最前排的藍玉,一臉淡定。
充耳不聞,仿佛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在乎。
一來他位高權重,洪武二十年就賜了征北大將軍,封為涼國公。
二來見慣了戰場廝殺,朝堂上這點風吹草動不值得他大驚小怪。
他眼神里充滿了對這群文官的不屑。
片刻后。
朱長卿沒來,陳太醫先來了。
古稀高齡的他顫顫巍巍走到鑾臺前:“陛下,此乃神藥??!臣剮下一點粉末,以水分之法化驗,確如所寫,這一粒藥片包含多種草藥。臣百思不解,不知他是以何種方法將這么多草藥融合在一起的,這意味著要把每一株草藥提純至一撮粉末,而后固化凝合,早年藥神孫思邈提出過這種方法,可是后世無人能夠做到?!?/p>
朱元璋激動的站起來:“此藥能治好姍兒的病?”
陳太醫道:“臣不敢斷言,但這藥確實難得。”
朱元璋道:“要你何用!一旁等候,等朱長卿來了再說。”
這邊。
劉會帶著朱長卿,穿過巨大的皇宮前庭院,沿著中正線,一路來到奉天殿。
后面兩個抬棺伙計早就嚇得哆哆嗦嗦。
棺材抬到殿外三十余米就停了,放在了銅缸下,避免被皇上看見。
朱長卿款步入內。
也不跪拜,只是拱手道:“參見陛下?!?/p>
眾臣工紛紛側目。
注視著這個膽大包天,狀告皇長孫的人。
見他穿著黑白布鞋,紛紛鄙夷,以為是什么人物,原來是個商人。
朱元璋沒好氣的道:“朱長卿,你這是整什么幺蛾子!”
朱長卿道:“陛下設登聞鼓,為天下百姓鳴冤,可有規定不讓狀告皇族?”
朱元璋一時無語,氣得團團轉,一巴掌拍在幾案上:“從古至今哪有百姓告皇長孫的!”
朱長卿道:“舉凡帝皇當有海納百川之氣魄,我來告狀,陛下應傳喚皇族宗人令過來開堂審理,而不是在這里生氣。”
朱元璋指著殿外那口棺:“你抬一口壽棺是何意?”
朱長卿一本正經的道:“決心?!?/p>
朱元璋眼神明滅不定,瞇成一道細線,冷幽幽的看著他:“咱們說好的給靜姍看病,拿出標兒被害的證據,你卻敲鼓告狀,告的還是膽大包天的狀!朱長卿,你真以為咱是軟柿子了?你能知身后五百年又如何,咱當你是個賢才,你不要得寸進尺!”
朱長卿道:“所以我抬了棺材過來,我是來給大明提升國運的,告不贏我就死?!?/p>
朱元璋氣得胡子都支棱起來:“好大的口氣,國運是你操心的事?”
朱長卿對老朱的暴怒置若罔聞:“陛下稍安勿躁,太子被害的證據就在這份狀書里?!?/p>
更新時間:2024-11-22 11:3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