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明理,你到底有什么辦法?。俊?/p>
如此這般,三司會審中,邱順的態度便變得至關重要,徐階、乃至整個清流都離不開他。
李昰拉著何泌昌離開牢房之后,直奔大理寺值房走去,何泌昌仍舊不放心的跟在他身后追問著。
“邱家跟嚴家有生意上的往來,賬簿卷宗就在大理寺?!崩顣g不厭其煩道。
邱順是福建人,毗鄰外洋,自然少不了跟海外商人往來,海商自然不可能親自跑到江西去采買瓷器,邱家就是靠替海商采買瓷器起的家,肯定繞不開嚴家。
李昰大致記得,歷史上倒嚴時,邱順就是因為被御史查出了一本跟嚴家往來的賬目,被清流唾罵,這才臨時倒戈,背刺了徐階最終導致清流全面潰敗。
李昰已經小半個月都沒見過邱順了,他還以為這件事情已經發生,所以才沒放在心上。
經嚴世蕃這么一說才明白,邱順還沒倒戈,那誘使邱順倒戈的那些賬目應該就是最近被邱順扣下的那批卷宗。
這些卷宗在三法司都備了案,只靠邱順自己一個人沒辦法直接銷毀。
所以邱順這幾天應該是在忙著活動這件事。
看到李昰云淡風輕的說出邱家秘聞,何泌昌再次如聞晴天霹靂。
你知道何家的事也就算了。
怎么連邱順家的事都知道的這么清楚?
那可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員,正經的大九卿之一大理寺卿??!
他甚至都有點懷疑李昰是不是錦衣衛出身了。
可李昰身上有三甲進士的功名,現在當個錦衣衛都這么卷的嗎?
“明理,這些……這些事情,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李昰嘴角微微抽搐了下,隨口敷衍道:“貴人們不都這樣?”
他怎么可能告訴何泌昌,前世的他是何等好學,哪怕都已經畢業了,還時常向老師請教歷史方面的問題,講的都是明代的歷史逸聞,經常打電話到睡著。
何泌昌輕咽了口口水,勉強接受了李昰解釋。
很快兩人便已經回到后衙,此時還有個御史正在糾纏大理寺的書吏。
敲定計劃之后,李昰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而后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會捧哏嗎?”
何泌昌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
捧哏?
這又是啥???
“就是待會不管我說什么,你就隨聲附和?!崩顣g有些不耐煩的解釋道。
就這悟性,還千古名相呢,嘖嘖……前途堪憂。
何泌昌點了點頭,李昰則是小心翼翼的蹲在窗邊打量起了窗外的情況。
這個御史已經連著來大理寺大半個月了。
每天都是從早磨到晚,等到書吏散班回家攆人才肯走。
現在時辰已經差不多了。
“先生,又到散班的時辰了?!?/p>
“我管你什么時辰,我一早就說了,今天不給我卷宗,我不可能走!”
“那卑職就只能不客氣了,依制,值房散班,必須清場?!?/p>
“本官誓死不從!”
“天天都是這出,我都快煩了,你找我有啥用,你找堂尊去??!”
書吏無奈的撓了撓頭,高聲喚來幾名衙役。
這些胥吏世代賤籍,不得科舉,清白之家瞧不上,只得相互聯姻,開國百八十年,早已經是鐵板一塊,成了各衙門水潑不進的地頭蛇。
經書吏這么一嚷,很快一眾穿著吏服的七大舅二表哥便圍了過來。
眾人喊著號子,三兩下將御史扔出檔案室。
“咔吧!”
“齊活!散班!”
值房落鎖,書吏搓著手向七大舅二表哥一一致謝,然后揣起鑰匙緩步離開,整套動作行云流水,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見到這一幕的李昰心中大喜。
在書案上揣起一把卷宗遞給何泌昌,自己也抱起一摞卷宗。
“剛才我跟你說的都記住了吧?”
何泌昌哭笑不得的點了點頭,兩人旋即向值房外走去。
……
值房外。
夕陽西下。
一個摔得灰頭土臉的御史滿臉茫然的盯著落了鎖的值房。
又是跟昨天完全一樣的一天。
又是一樣的結束方式。
他都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天了。
我倒是想找邱堂尊,我也得能見到他的人??!
這么幾份卷宗,大理寺要押到什么時候?
總不能只顧你們立功,不讓我們都察院辦案吧?
就在那御史嘆了口氣,撣去身上的灰塵準備回家時,兩個身穿七品文官袍服的年輕大理寺官員抱著卷宗緩步走了出來。
“我要是當了御史,肯定不信這套狗騷貓尿的東西?!?/p>
“怎么說?”
“什么到了點就散班,還鎖了門就不能進,我上去就是一腳,什么鎖能攔???”
“嗐,那不是王八的屁股——規定嘛!~”
“狗屁規定,分明就是有見不得人的勾當,讓他們牽著鼻子走,這輩子也破不了大案,那不白領這份俸祿了?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逮老鼠!”
“用修,咱們可是科舉正途考出來的,將來當了御史可千萬不能丟份!”
言及至此,兩人剛好走到那御史跟前。
李昰好像是沒看見那御史似的,抱著卷宗迎頭跟那御史撞了個滿懷。
“兄臺,不好意思,我沒看見這有人,真是失禮?!?/p>
“剛才那話不是說你,你千!萬!別往心里去??!”
被撞的御史不知為何生出些許愧疚,兩人說的那話,就好像他不是科舉正途考出來的似的,哪個讀書人受得了這個?
“無事,無事,我幫兄臺撿?!?/p>
御史紅著老臉從地上將散落的卷宗撿了起來交還給李昰,而后拱手道:“你們說的對,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抓老鼠?!?/p>
說完,那御史看向值房的眼神已然是兇光畢露。
李昰故作茫然道:“兄臺此話何解?”
“這卷宗,我今天還就調定了!”
那御史積壓了半個月的怒火噴薄而出,扶正烏紗撩開官袍踏著官步大步向落了鎖的值房走去。
“對,精神點!”李昰道。
“好樣的!”何泌昌道。
“焯!”
一聲國粹響起。
那把不堪重負的鐵鎖應聲退休,憋了半個月的御史也終于闖進值房,帶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嚴黨卷宗。
只不過等他抱著卷宗出來,想跟李昰、何泌昌兩人道謝時,空蕩蕩的值房門外早已不見半個人影。
更新時間:2024-11-16 01:2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