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若是不信!可靜等幾日!”
陸錦的話,不僅讓關張,趙云孫乾等人狐疑。
甚至連劉備,都驚詫了。
許攸會死?
曹操一代梟雄,怎么可能會犯下這種錯誤?
……
冀州城外,旌旗遮天蔽日,幾十萬鐵甲雄師,凱旋南歸。
開闊的官道上,八乘雕車緩緩前行,許褚肩頭上扛著短刀,烏金盔烏金甲,坐下烏騅馬,隨行在轎廂的右側。
前后左右二十余名精挑細選的虎賁士環護四周。
車廂內,一只長條小桌橫放,曹操居中盤膝而坐,賈詡和程昱左右陪侍。
萬里江山,千萬黎民,家國興衰,此刻就掌握在曹操鼓掌之中!
“孤征伐袁紹,已穩居河北,當初群臣多有勸我回師中原者,獨有荀彧和曹昂,力主勸我繼續北進,所以我才千里突襲,再戰烏桓!”
曹操嘴角上翹,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程昱點頭說道:“河北經過連年征戰,民生疲敝,糧草短缺,若在興師北伐烏桓,唯恐糧草接應不及,所以眾將才顧慮重重,下不了決心?!?/p>
曹操撫掌哈哈大笑:“王圖霸業,從來皆是險種求之,豈有穩妥之事?”
“我若不北伐,蕩盡戎狄,又怎么能安心的南征荊襄?”
“當初若失此良機,日后烏桓時不時的襲擾邊境。我若置之不理,是視邊關百姓生死于不顧;我若再從許昌北方,則勞師遠征,更是困難重重?!?/p>
“所以才會迎難而上,一蹴而就,將袁紹余孽和烏桓兵馬一勺燴之,永絕后患!”
程昱拜伏,拱手道:“丞相高瞻遠矚,思慮周全,我等不及也!”
“哈哈!如今吾兒子脩,攻打高句麗,此戰一舉定乾坤!”
“大公子威武!”
曹操聽到眾人夸贊曹昂,哈哈大笑!
曹昂是他一輩子榮耀,戰功赫赫,智勇雙全!
曹操拈須笑道:“在這件事情上,子脩與我意見相同,可見在你們眾謀士之中,畢竟還是比吾兒稍勝一籌!”
程昱對曹昂本就十分敬服,對此倒也并不在意,坦然道:“公子執掌糧草軍需,能征善戰,更兼處理朝中事務,井井有條分毫不差,北征烏桓的功勞,當有一半歸于大公子?!?/p>
“昂公子膽大心細,善用險招奇謀,每每千鈞之際,總能力挽狂瀾,為丞相下定最后的決心!”
曹操聊起曹昂,滿是豪情:“你們眾謀士之中,多與我年齡相仿,甚至長我幾歲。唯有子脩年紀最輕?!?/p>
“如今放眼天下,誰能有吾兒之謀,之勇!”
念及曹昂在官渡之戰種種神奇妙策,尤其是官渡之戰前鼓勇自己下定決心的“十勝十敗論”和“定遼東”,曹操便有托孤之意!
吾兒曹昂,定天下之不二人選!
賈詡坐在另一旁,宛若入定的老僧一般,閉口不言,目光低垂。
曹操也知道他的性格,日常聊天,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程昱伸手將車廂的前方轎簾打開,用手遙指著遠山道:“繞過這座山梁,便是冀州城了。許攸、辛毗、陳琳等人想必早已翹首等待主公,這些可都是袁紹遺珠,不可多得的人才!”
冀州?
聽到這個詞兒,曹操的目光也隨著程昱手指的方向眺望出去。
“君敗朝綱,有違五常,冀州蘇護,永不朝商!”
曹操喃喃說著,語氣便的激蕩起來,說道:“商紂無道,驕奢淫逸,重用佞臣,陷害忠良,冀州候蘇護是個好樣的!”
“孤若是碰著這樣的君王,也必揭竿而起,永不朝圣!”
程昱一愣,隨即笑道:“古來典籍之中,都沒有‘蘇護’這個人物,想必是他杜撰出來的?!?/p>
“我本以為只有我們幾個聽過,沒想到主公也信這些妖狐鬼怪、道聽途說之言……”
曹操也為之一愣,愕然道:“這是吾兒在我征伐烏桓的去途之中所講的典故,怎么成了稗官野史、神鬼之談了?”
“吾兒絕不是這種人!”
曹操初聽之時,還贊嘆曹昂學識淵博,慚愧自己忙于軍務,不讀史書,竟然不知道紂王之時,還有個冀州候蘇護如此錚臣。
但他對曹昂極為賞識,更是堅信不疑。所以認定曹昂不會拿些不靠譜的戲說之言來說給他聽。
程昱斜眼看了看賈詡,含笑道:“看來強如公子,也讓這廝給忽悠了??!”
賈詡皺眉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還是一句話也不說。
曹操越發困惑,看著程昱問道:“究竟是何事?你們口中忽悠吾兒的‘他’,又是所指何人?”
在他的心目之中,曹昂的智略和應變之能甚至還在荀彧之上,這樣的人物,怎么還會被人欺蒙?
程昱提起茶壺,幫曹操滿了一碗茶,雙手奉送道曹操面前。
曹操接過來微呷了一口,凝目望著程昱,等他細說端詳。
程昱微微停頓了數秒鐘,然后才開口說道:“還是在數月之前陸瑾講《封神榜》,與我們眾謀士飲茶閑談,當時公子因丞相呼喚,并不在場?!?/p>
“陸錦便說到商紂之時,紂王無道,前往女媧宮上香的時候見女媧神像有幾分姿色,心生褻瀆之意,出言不遜,致令女媧娘娘震怒?!?/p>
這種與歷史結合的離奇故事,比之曹操曾讀過的《山海經》、《淮南子》等更能引人入勝。
只聽了兩句,曹操便忍不住低聲叱道:“禽獸!果然是無道的昏君!”
程昱繼續說道:“女媧娘娘命九尾靈狐附著在冀州候蘇護之女蘇妲己的身上,深入內宮,魅惑君王。”
這時候聽了幾句,便覺得極為上頭,不由自主的催促著:“后來呢?又如何了?快說下去!”
程昱看了看賈詡,一直沉默不言的賈詡實在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接過話頭說道:“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公子從主公處回來,才聽到了后面的故事?!?/p>
“冀州候蘇護性情剛烈,為人正直,他見紂王連害忠臣良將,作出有違綱常之事,便帶領兵馬向著商都朝歌射出三只反箭,憤然離京。”
“從此發誓‘冀州蘇護,永不朝商’!”
程昱這才說道:“公子沒聽到前面狐妖魅惑之類的荒唐之事,只聽了幾冀州蘇護反商的片段,所以給丞相講述的時候,便沒有了前半段?!?/p>
一直聽著津津有味的曹操,忽然間面色一沉,冷若冰霜,冷聲叱道:“我只以為陸錦不過是個奸猾之徒,沒想到還捏造神鬼,惑亂群臣!”
“如此不學無才之人,妄言圣人之言,荀彧竟然還認之為才,效仿月下追韓信!”
“果然是連荀令君都被他蠱惑了!”
“似此等之徒,和黃巾亂黨何異?縱然荀彧追他回轉,我必先殺他!”
說到這里,曹操怒火中燒,明明是他想要讓程昱給他講述故事,可是聽著聽著,一種羞辱感油然而生,仿佛陸錦正在面前看著他,得意的笑著:“饒你是大漢丞相,手握百萬雄兵,還不是讓我耍弄如小兒!”
程昱沒想到曹操如此動怒,一時之間語塞,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
賈詡本就寡言鮮語,不追問都不說話的主,當然也不會多嘴。
偌大的雕車之中,陷入了短暫的沉寂,只有外面車輪的呀呀之聲,和不時的戰馬嘶鳴,偶爾飄入帳中。
過了良久,曹操忽然目光直視著賈詡,沉聲問道:“文和,依你之見,陸錦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賈詡作為曹操手下的第一毒士,身有兩毒:計毒,只要能取勝,手段無下限;心毒,看人入骨髓,洞察鬼入心!
賈詡抬起頭,目光透過珠簾的縫隙望著對面的群山,似乎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才長長嘆了口氣,搖頭道:“臣之愚見,或許丞相取其頭顱,實為上策!”
程昱在旁,不覺一愣,不明白賈詡的話中用意。
在他的記憶之中,賈詡為人處世,趨利避害有之,獨善其身有之,但似乎并不是那種阿諛奉承之徒??!
曹操點頭道:“如此胸無才學,只知道搖舌亂政之人,焉能留之于世!”
“這一點賈文和與我有同心。”
賈詡的眉頭擰成了一條線,搖頭說道:“非也,只因臣也看不透此人……”
“所以,不如殺此人?!?/p>
……
賈詡對陸錦,一直忌憚,當初宛城之戰,他已經步步殺機,將曹操逼到絕地。
可是陸錦橫空出世,助曹昂看破他的計謀,功虧一簣。
張繡被擒,賈詡被抓!
哎,丞相此時,意氣風發。
但是,陸錦是大公子的老師,若是大公子攻破高句麗,返回許昌,卻見老師尸骨無存!
丞相,你如何向大公子交代?!
……
三人正在談論之際,馬車突然停住。
右側的車簾旁,許褚肥大的腦袋湊了過來,低聲稟道:“主公,冀州到了!”
曹操當即“哦”了一聲,沒想到不知不覺之間,時間過得這么快。
“孤當棄車登馬,騎行入城,以謝冀州百姓,也能彰顯我大漢軍馬的威儀!”
曹操說話之間,已經一只腳邁下了車駕。
兩旁的虎賁士急忙上前扶住丞相,搬過上馬石,將曹操推上了他自己的戰馬。
賈詡、程昱二人自然也不敢乘車,各自下了車駕,與文武眾將乘騎戰馬,跟隨在曹操的身后。
冀州距離被曹軍攻克,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但短短的三個月,冀州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繁榮,城門下百姓往來如過江之鯽,熙熙攘攘,絡繹不絕。
甚至見到曹軍騎兵步兵到來,也絲毫不慌張,不過是繞道而行,遠遠避開,井然有序,各行其是。
留下鎮守冀州的曹仁跟隨在曹操身后,低聲說道:“冀州能如此恢復生產,百姓各司其職,多虧了主公的故友至交許攸出力?!?/p>
“而且丞相歸來之前,許攸便命人曉諭百姓,稱頌丞相的威德和仁慈,所以眾百姓才不致慌亂?!?/p>
曹操提韁縱馬,面帶笑意,滿意的點了點頭:“許攸果然沒有讓孤失望,待孤進城之后,必有厚賞加封!”
程昱在身后,緊挨著賈詡,低聲耳語道:“看來這軍師祭酒的職位,非許攸莫屬了!”
賈詡微微一笑:“許攸不是郭奉孝?!?/p>
程昱一愣,再想問時,賈詡一拍戰馬,往前緊緊跟隨而去。
曹操一馬當先,左右百姓臣民,盡皆跪伏于道旁,或有手捧糧米,或有搬漿擔酒,感謝丞相的寬厚仁德。
曹操哈哈大笑,示意眾人請起,身后眾將謀臣,也多有下馬相謝百姓的。
軍民一家,其樂融融,一派勝景氣象。
“阿瞞!”
“曹阿瞞!”
冀州城上,突兀的聲音,讓人咂舌。
何人如此大的膽子?
曹操的面色一沉,但是他從聲音聽出來故人,隨即又蕩漾起笑容,坐在馬背上游目四顧,尋找聲音的來源。
“阿瞞,這里!”
醉酒許攸于城門之上,一臉醉態的看向曹操。
但曹操身后的文臣武將,聽到這人的聲音,無不變毛變色,心下暗驚!
阿瞞乃是曹操的乳名,少小的時候父母長輩的稱呼。
但是自從曹操成名之后,便是他的父兄,也不敢以乳名相稱了。
許攸于城頭,居高臨下的指了指濟州城的城門,高聲笑道:“阿瞞,你說,若沒有我許攸,你可能進的了這冀州城么?”
“沒有你許攸!我自然是進不了這冀州城??!”
曹操臉色不悅的率領兵將入冀州。
許攸對著曹操的背影高喊:“曹阿瞞!莫要忘了我許攸的大功??!”
站在曹操身后的賈詡忽然轉頭看了看程昱,低聲問道:“仲德,現在如何?“
程昱面色蒼白,默然道:“不知道下一任軍師祭酒是誰……”
更新時間:2024-11-07 10:4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