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溟…因為白日的“抓周”,今夜注定會不平凡。
諸葛府如此;
諸葛亮亦是如此。
對于諸葛亮而言,就好像,始終有兩個聲音一直縈繞在他的額頭之上。
一白一黑;
一者光明潔凈如皎潔之月,一者黑暗陰郁,仿佛置身于那鬼蜮兇險的陰森角落——
黑白間的爭辯,在他的心頭鏗鏘響徹、擲地有聲。
——『你這個想法太過危險!你為何就不能按照前世那般走?那條路,你走過一遍,蜀道、秦嶺、雍涼、五丈原…再走一遍,勝算不是更大么?何必要提前布控天下,何必要提前以身入局?』
——『那是最難的蜀道、最難的秦嶺、最難的君臣搭配…還有最難的對手,走那一步,即便我們是能贏無數次,可只要輸一次,結局便不會改變,或許,那便是天數,而我這一世…我要在這亂世的伊始就入局,我布下的星羅棋盤的目的就是為了…不再賭那人力難及的天數,乃是為勝天半子?。 ?/p>
——『可董卓入京時你才多大?袁紹、袁術四世三公,曹操亂世梟雄,江東有孫堅、孫策、孫權三代英主,你這么早入局,這么早為玄德謀算,是不是操之過急?你想過,你萬一有所疏忽?玄德公走不到巴蜀,又如何有后來的漢中王,昭烈帝?』
——『這的確是個艱難的抉擇,但比起上一世六出祁山時,那鮮血燃就的蜀漢軍營,那一顆顆將星隕落的遺憾與無奈,我寧愿更早的卷入這群雄逐鹿的疆場…當然,這也不是全無勝算,或許上一世,我走這條路是十死無生,可這一世不同,我遠非上一世的臥龍諸葛,我是事后諸葛亮啊…還有什么難題是‘事后諸葛亮’解不了的?』
——『你執意如此?我還能勸你什么呢?可你莫不是忘了,上一世…公正、廉明、勤政、忠誠、敬業、自強、淡薄,這些賢臣所擁有的一切辭藻都集于你身!便是輸了,你亦是名垂千古,被后人銘記、稱頌!流芳百世不好么?何必要冒險?你若是一朝錯算,殞命于早期,那一切的名聲將與你無關!』
——『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這些,我在意的從來都是大破大立,是必須由玄德公一手締造起來的炎漢,我在意的是重塑光武中興時那百姓心目中政通人和的太平之世。比起這個,什么流芳百世,什么千古留名,哪怕是我的名聲…我都可以拋棄!』
——『我勸不了你,就如同一場堵伯,總有人能贏,也會有人輸…』
——『這不重要,重要的,永遠是我們都在為那份心底的政通人和、四夷賓服、百姓安居樂業而奮戰,只要我們在這條道路上,就好,就好!』
那黑白間的爭辯。
像是隨著夜深,漸漸的歸于無形!
但無疑,這一世的那星羅棋盤已在諸葛亮的心中布下。
他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所謂謀士以身入局…
從這棋盤上即將落下的第一顆棋子,他就要開始細密、謹慎的部署…
曹操起家靠的是百萬黃巾軍——
那么能不能提前將這百萬黃巾軍收為己用?讓他們或明或暗的為玄德公效力?
噢,那百萬黃巾,是自打張角死后才變成一盤散沙,若然張角活著,蟄伏在暗中,或是待在玄德公或是他諸葛亮的身旁,那么…
有那么一瞬間,點變成了線,線變成了面…
棋盤已經開始悄然撥動!
只是…
以身入局,暗中助玄德公一臂之力,諸葛亮還需要諸葛氏一族更強大的勢力,他需要諸葛家有一些兵馬,他需要諸葛家囤積大量的錢糧,他與玄德公都需要…都需要更多的幫手。
他記得…常山趙子龍是有個兄長的;
他記得,北海太史慈是個大孝子;
他記得,荀彧因為堅持娶宦官唐衡之女,聲名一夕間狼藉、敗落,為世人所不恥。
他記得,徐庶早年犯了殺人的官司,且他的老母親久居許昌…
還有…還有…
越是深入去想,他發現…他能想到的人,他要做的事兒太多、太多。
好在,現在只是熹平五年,距離黃巾叛亂還有九年,還有時間讓他成長、謀算、布局、操盤…
…
等等。
諸葛亮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想到了前世,年輕時,他最遺憾、痛惜的是父親的隕亡。
世人鮮有知曉,他的父親諸葛珪是死于張純叛亂。
那是張純聯合泰山太守張舉反叛朝廷。
恰恰在謀算叛亂之前,諸葛珪正在泰山郡任郡丞,乃是叛賊張舉的下屬。
諸葛珪是被張舉脅迫造反,拒不答應…這才被關押起來,直至折磨致死。
諸葛氏一族…也便是因此才敗了!
雁過留痕,人去無聲,這是歷史不會記下的一筆,卻是永遠埋在諸葛亮心頭的一根刺——
念及此處,諸葛亮嘗試著攥起那無力的拳頭,盡管現在的他手上是無力的。
可他已經知道,他長大后的第一件事兒,要做些什么!
『父親,救下你…才是這星羅棋盤的起點哪——』
…
…
光陰飛逝,歲月如梭,一晃五年。
這是光和四年的春天。
這一年,劉備二十歲,方才及冠;
這一年,諸葛亮五歲,卻已是展現出超凡脫俗的才學。
此刻,諸葛府的正堂,肅立著幾位教書的先生,每一個雙腿都打著顫…最前面的一人,年過五旬,卻最為緊張,竟是滿頭大汗。
這時,諸葛珪與章夫人猛地打開大門,明亮刺目的陽光照射在他倆的面頰上,諸葛珪卻像是受不得這刺激,略一閉眼,露出擔憂與驚怖之狀,但慢慢睜開,目光移向面前的這些教書先生。
這時,那為首的老先生已經開口,“諸葛族長,我等已經再三盡力,實在是…實在是教不了亮公子啊!”
這下,諸葛珪面露難色。
果不其然,還是這件事兒…
說起來,這已經是教授亮兒的第五波先生了。
諸葛家族書香傳家,哪怕當年諸葛亮抓周抓了本《五禽戲》,可這些年…除了聘請名醫傳授他醫術外。
諸葛珪也沒有放棄聘請先生,放棄在經史子集上對諸葛亮的傳道授業,只是…
“諸葛族長就饒了我們吧…”那五旬的老先生慚愧連連,“這哪里是我們教授亮公子啊,分明是公子教授我們哪…久聞諸葛氏一族家學淵源,亮公子又是這般聰穎機敏,百家典籍倒背如流,諸葛族長都已親自教授公子,又何必為難我們呢?”
這老先生說的已是夠委婉了。
事實上,無論是四書五經,還是經史子集,無論是儒家、道家、經學典籍…甚至古文、今文…對于諸葛亮而言,每一項…他都諳熟于胸,倒背如流。
每每闡明觀點,深入簡出,鞭辟入里…即便是這些老先生,也是望塵莫及,只剩下慚愧。
偏偏,諸葛亮只有五歲。
可即便是天縱奇才,五歲就對諸子百家、經學典籍融會貫通,這依舊太過匪夷所思,超過了世人的認知。
他們甚至覺得,這簡直是又一個“九歲拜相”的甘羅啊…
于是,他們只能猜測,是諸葛珪親自指點…
那么他們還教什么呢?到底誰是師傅?誰是弟子?
“唉…唉…”
伴隨著粗重的呼氣,幾名老先生搖頭晃腦的轉身離開,再不敢踏入這諸葛府一步。
諸葛珪則是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由得搖頭,他也一臉懵啊…
亮兒,他哪有親自教授過?
“…亮兒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兒!便是無師自通,也沒有這般年歲就…就…”
諸葛珪的話變得有些磕絆。
還是章夫人,她也是充滿疑竇,她也是既驚且喜于亮兒這般的博學與早熟,甚至,她還有些害怕。
她只能努力的寬慰著自己。
“甘羅還九歲拜相呢…不是么?”
說到這兒…幽幽的一聲嘆息,章夫人不禁再度感嘆:“怪不得他小時候抓周抓了本醫書,其他的,便是咱們府中藏書千卷,又還有什么是他用學的呢?”
說到這兒,章夫人頓了一下,一抹口水吞咽過后,方才接著說。
“我生下的…何止是一個天縱奇才啊?夫君當為他早做打算了!如此亮兒,怕長大后,也能封侯拜相,光耀門楣!”
又…
何止是封侯拜相、光耀門楣呢?
要知道…
他曾以一人之力將“諸葛”這個姓氏,拔高到了一個難以逾越的智慧高峰——
封侯拜相,這樣的辭藻,在他面前,太薄弱了!
…
…
更新時間:2024-10-23 15:2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