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
諸位閣臣皆在。
正月十五之前，一般不舉辦早朝會，政事大都決于小型的御前會議，也就是皇上和內閣諸臣子碰面即可。
“臣等拜見陛下！”周廷儒為首，帶著閣臣向著崇禎見禮。
崇禎轉身坐在椅子上，瞇起眼睛看著自己的內閣大臣。
幾個閣臣的站位頗有些耐人尋味。
周廷儒，陳演兩人站在一邊，
張四知，賀逢圣以及魏照乘三人一邊，
而兵部尚書陳新甲單獨立于一邊。
閣臣之間的小團體也是分明！
“朕剛剛用過早膳，想到你們應該還沒吃，給你帶了點，邊吃邊談事！”崇禎一抬手，王承恩已經帶著小太監去給幾個大臣分發包子和糕點。
“臣等多謝陛下恩典！”周廷儒幾人起身再拜。
不多時，包子和糕點已經分發完畢。
崇禎看著閣臣們拿在手上包子，笑道：“怎么，是不是覺得冰涼刺骨，難以下咽？”
“這......”周廷儒等人眸中帶著有些疑惑。
“從乾清宮到文華殿，也就數百步距離，乘坐車輦也就一刻鐘時間，原本滾熱的包子到這里已經冰涼凍結，那因為雪災而忍饑挨餓的百姓如何度過寒冬？”崇禎的目光在周廷儒和陳演兩人身上轉了轉：“周大人，陳大人，你們說呢？”
“陛下日理萬機，還能掛念因雪災而受困的百姓，真是大明之福！”周廷儒上前一步，開口稱頌。
“陛下仁愛，臣等受教！”陳演亦是緊跟而上。
“朕一個人掛念，又有什么用？”崇禎話鋒一轉，語氣已經變冷：“順天府一晚上都在忙著賑災救濟百姓！??！倒是你，周愛卿，昨晚和陳演秉燭飲酒，那句羲皇上人的評詞，著實令朕授教！”
撲通！
周廷儒還未反應過來，其身后的陳演已經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羲皇上人？
這四個字，是昨晚他們兩人閑談而出。
周廷儒沒有理由自己告發自己，陳演自己更沒有給其他人說過......
難道，錦衣衛這條皇上養的狗，已經布局到了宰輔宅中？
更嚴重的是，私下勾結，輕辱于圣上，這個罪名，可太大了！
此刻，文華殿中，其余幾個閣臣都下意識的往外移動了腳步，拉開了和周廷儒還有陳演之間的距離——你們兩個人死歸死，血別濺我身上！
“陛下，為臣者不能替皇上分憂，不能盡臣子的本分，是微臣之罪！”周廷儒反應最快，先是跪在地上朝著崇禎磕了三個頭，而后抬起滿是血污的額頭，指著身后的陳演，泣聲道：“但是羲皇上人一詞乃是陳演所言，與臣無關，臣昨日飲酒，乃是因為體寒不適，并無半點涉及皇上的言論！還請陛下明察！”
嗯？
這就開始反咬一口了？
陳演跪在后面，看著抬著屁股跪在面前的內閣首輔周廷儒，一臉的憤憤：“污蔑，完全是污蔑！皇上，不要聽信這等讒言！羲皇上人四個字明明是這周廷儒所言，臣可以對著至圣先師發誓！”
“陳演，你別血口噴人！誰說圣上是孤家寡人的？誰有說當今朝局唯你能左右皇上之意？又是誰大言不慚，說皇上專寵于你！”
周廷儒可不會引頸受戮，無論如何，他都認定昨晚事情肯定是陳演泄密的，一共就你我兩個人，總不能是自己吧？就算自己死，也要咬下陳演一塊肉來！
“陛下，臣有陳演貪贓枉法，勾結內廷，廣受賄賂，賣官鬻爵的證據！此人奸邪，萬萬不可輕信！”周廷儒向前爬動：“請皇上明鑒！”
“皇上，周廷儒身為首輔，不思輔佐朝局，為陛下排憂解難，卻授意朝臣吳昌時，董廷獻兩人，收受賄賂，封官許愿！此上種種，臣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愿受廷杖！”
陳演也不可能坐以待斃，聽到周廷儒的話，立刻咚咚咚也先磕了三個頭，而后開始反擊。
一時間，殿內成了周廷儒，陳演兩人的對峙擂臺。
“朕不是神仙，不能從你們的口舌之爭上斷定是非，”崇禎靠在椅子上，低垂眼眸，好似慈悲仙佛一般：“王承恩！”
“奴婢在?！?/p>
“將兩人分別安置到文華殿南北兩個偏房，派人看著，筆墨紙硯備齊，有什么需要交代的，讓他們自己去想，去辦吧！”
“奴婢遵旨！”
王承恩在一旁都看傻了。
圣上三言兩語之間，就讓內閣首輔和次輔兩人互相攀咬打擂，這馭下手段，可比得上當初的世宗皇帝了！
王承恩簡直對崇禎佩服的五體投地！怎么大病一場之后，皇上執掌朝局的手段，變得如此純熟干練？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子氣？
周廷儒和陳演被帶走了，文華殿內剩下的閣臣皆是噤若寒蟬，看向崇禎的目光都帶了一絲恐慌——這是一種來自于內心的驚懼！
周廷儒和陳演昨夜酒后之言，在不到三個時辰之后，便從崇禎口中說出。
這種無孔不入的監察，誰不膽戰心驚？
畢竟，滿朝文武，又有誰經得起查呢？
“諸位愛卿，坐坐坐，朕和你們之間，沒有必要如此生分，”崇禎向著陳新甲招了招手：“陳愛卿，你來朕這里坐！”
“臣惶恐！”陳新甲額頭冷汗直冒，經歷了剛剛的事情，哪里還敢和崇禎坐在一起——這位皇帝陛下的手段，也太狠了！
“朕叫你來，你就來！”崇禎目光掃動，看向了其余幾人：“你們也坐下！朕有幾句心里話，想要和你們隨便聊聊?！?/p>
心里話？
皇上和一個臣子聊心里話，
那言外之意便是朕給你體面，你給朕舍命。
“臣等遵旨！”
剩下的幾個閣臣戰戰兢兢的半個屁股沾在圓凳上。
“這幾年，朕總是憂心國事，沒有好好的關心諸位愛卿的生活，工作，”崇禎斜靠在椅背上，面帶微笑，好似聊家常一般：“諸位愛卿不要見怪啊?！?/p>
“臣等不敢！”
“其實朕也想給你們賞賜一些東西，金子啊，銀子啊，綢緞錦袍啦，可是......唉，國庫空虛??！用兵打仗都沒錢，還怎么照顧爾等呢？現在農民軍又開始起勢，”崇禎一拍大腿，頗有些無奈道：“國事艱難??！”
“陛下，君父有急，”陳新甲腦子靈光至極，一瞬間就聽出了崇禎的言外之意：“臣愿意奉上家財！以解國事燃眉之急！”
“臣愿意出資三萬兩......”張四知也反應過來，立刻開口。
“哎哎哎，”崇禎伸手阻止了幾人的慷慨解囊：“別急，朕不是這個意思！”
“陛下，作為臣子不能為君父分憂已經是失了本分！請陛下不要再剝奪臣子盡孝的權力了！”陳新甲起身再拜。
“唉，你們有此孝心，朕心甚慰??！這樣吧，你們出多少你們的事情，不要說出來，給其他人壓力就不好了，今晚上......列個清單給朕遞上來！不許私下溝通，互相攀比！??！”
末了，崇禎還囑咐一句：“這件事......就不要給其他朝臣知道了，萬一他們也都踴躍奉獻，朕還怪不好意思嘞?！?/p>
你不好意思？
你就是在明搶?。?！
誰知道崇禎手上到底掌握了多少秘密？
現在皇上給機會，相當于花錢消災！
你不主動捐？
那你等死吧！
沒看到周廷儒和陳演兩個人還在那里上演狗咬狗呢？
那兩個人，被用作殺雞儆猴，死定了！
更新時間：2024-10-04 19:2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