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宅子前,兩人等了一會,才等到老管家跟過來。蔡休手里提著兩包點心,
半個燒魚,幾串糖葫蘆,半張胡麻餅,騰不出手,就用眼神示意管家,把鑰匙給李潯找出來。
這院子在西浮橋邊上的一個小巷里,走到最深的一戶,十分僻靜,并不大,
只掛著蔡宅的牌子。院子里栽著一顆杏樹,推門就能見著枝椏茂密,
李潯踩過長著細草的磚面,打量一圈。雖然經久沒人住過,顯得有些曠,但干凈整潔。
“后院還有一口井,用井水鎮著瓜果,或者小郎君請人做點乳酪都好?!崩瞎芗艺f。
蔡休在一旁說,“我特意選最近的一個宅子,到時候我們兄弟住的近,串門也方便。
”“原本景德寺那邊還有個宅子,大些,管家說更適合你,但我家在城西,你住去城東,
也太偏了。”“那邊全都是廟,我看也沒什么好去?!辈绦葑詠硎斓赝镒?,
拉個墩子坐下,這宅子本就是他家的?!昂蜕心罱浗倘祟^暈,聽我一句勸,
千萬別住廟附近,你又不是收糞的,去那買賣比別處貨好。
”他極力貶損著東邊的那個宅子,生怕李潯提出要去看看,那樣他們離的就遠了,
見面都難?!芭R著廟還有兵營,都是些潑皮,天天吹軍號煩得要死,還是這邊舒坦。
”看到李潯收下鑰匙,蔡休心情大好,叫管家先回去,兩個人在院子里撒野。
在蔡休眼里,以后又多了一個玩耍的據點。他不知道,
李潯的想法大抵和他是一樣的。李潯拿了一串糖葫蘆咬著吃,蔡休手舞足蹈地講話,
他靜靜聽著。他離蔡家越近,借勢越方便?!谕黄炜罩?,
謝文征剛推開門,來到友人家小聚?!爸x大,來飲一杯!
”他的朋友徐非白舉著杯盞,遙遙一敬,一飲而盡。“多虧薛兄帶來,
讓我也飲到樊樓釀造五年的好酒?!彼y地坐著,衣襟松散,手扶著杯盞,
又要往里面倒酒。在他身邊,有一位坐立不安的男子,倒八字眉,帶著愁容,
見到謝文征連連招呼。這人穿著尋常文人的衣服,只是細看,布料是用芭蕉絲捻織成的,
叫做醒骨紗,里面編制著蠶絲和銀線,穿起來清涼透氣,很昂貴。
這就是徐非白說的薛兄了。謝文征認識他,是薛昂的幼子,叫薛采,比他還大一些,
今年三十有八。薛昂在哲宗一朝就任過翰林學士和尚書,上個皇帝不喜歡這種俗佞小人,
到徽宗一朝又被重用起來。去歲官拜尚書左丞,今年卻請補外,出知江寧,
這樣巨大的變動讓薛采很是不安。找上門來,應該也是因為這個。謝文征笑容一頓,
接著對薛采拱手,“見過薛兄?!彼牧伺男旆前椎募?,“醒醒酒,莫要喝醉了!
”徐非白這狗東西,見到好酒就神志不清,什么人都能放進來,
也不看薛昂的事是好沾邊的么?“醉什么醉,”徐非白夾著從樊樓送來的涼拌兔肉,
又給薛采敬酒,“多謝薛兄美意,哈哈,不然我等八品芝麻小官的俸祿可難能去樊樓一趟。
”樊樓的美酒天下聞名,出入都是豪強貴族,像是徐非白這種出身寒門的官吏,
若不是娶了蔡京的外孫女,是不可能吃得起的。不過他發妻兇悍,不喜看他成日喝酒,
每一個銅板看得極嚴,更不用說喝到樊樓的屠蘇酒。只有在旬休日,
才能邀二三朋友來家里喝上幾杯,解饞一二。薛采拱拱手,“別說是五年的酒,
就是十年,二十年的,只要非白兄弟想要,哥哥我也給你買來。”此人真是惹人厭煩,
謝文征笑著說,“好氣魄,不知薛兄何時去程鄉縣就任?我跟非白也好送一送。
我看薛兄和非白以酒相交,到時候必會帶上二十年的屠蘇。
”旁邊倚著喝酒的徐非白瞪圓了眼睛。薛采臉上的愁容更濃重了,欲言又止。
謝文征當作沒看到,笑著說:“莫非二十年的美酒不能滿足薛兄?哈哈,
就算我找上東家的門,他家里也不見得有更好的貨了。
”徐非白急了:“你能買到二十年的屠蘇酒,怎的先前也不說,讓我喝那么多年泔水。
”薛采猶豫著?!鞍?,”薛采眉毛蜷在一起,停頓了又說,“為兄有難處。
”謝文征不言語。徐非白那呆子還在爭論酒的事,沒聽到他說什么。無人捧場,
薛采只得自己把戲唱完,“我爹平白無故被擼下來,知江寧,我心像是放到火上烤,
始終不安吶?!边@回他聽到了,徐非白囁喏著,“官家心疼薛相公,將至古稀之年,
知江寧也更輕省些?!毖Σ陕牭目扌Σ坏?,若不是這廝娶了個好媳婦,
連現在的承事郎也做不成,全靠命好。蠢歸蠢,他還是得硬著頭皮,給這蠢材解釋,
“小輩仰慕蔡公許久,向來對蔡公書法贊不絕口,無論是做事,還是為人,都教人心向往之,
不知……我爹這事能否讓蔡公過個眼?”徐非白猶豫著,還沒說話。
一旁的謝文征開口:“薛相公是王荊公的弟子,正巧蔡卞蔡相公是王荊公的女婿,
應是會親近,去問蔡公會更容易些。”薛采苦笑,當年蔡卞先于蔡京當上宰相,
堵死了親哥哥的路,蔡京恨他還來不及??丛诙纪醢彩嘘P系的情面上,去求蔡卞?
朝堂上可都是京黨!薛采搖頭:“可別開笑為兄了,蔡公脾氣大,可不好親近。
”謝文征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酒,醇香的酒液劃過喉嚨,他有了個主意。
手指在案上點了點,他說:“我倒是知道一人,和蔡公極為密切。”薛采大喜過望,
“是誰?”謝文征沉吟片刻,“他的來頭,倒是不好說?!薄案覇栠@人名諱?
”“其人姓李,名潯,年十七,過往籍書皆由蔡公門下一手經辦,極為隱秘,
看著只是個農人少年,查不出半點缺漏?!薄暗袂骞切?,舉止端儀,絕不普通,
你一見便知?!毖Σ擅τ浽谛闹?。謝文征說,“我只是偶然一知,
但蔡公對其有大期望,身份隱秘,你切莫對旁人說去,也莫說是我透露的。
”“為兄省得!”薛采連連敬酒。
更新時間:2024-09-09 00:53:01